见城墙上又有了防守,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推测,虽然城楼的防备一眼望去稀稀落落不堪一击,但他十分清楚,他们已经没有机会了,即便能强行突破,城里数量庞大的漆器也无法运走,这才是他们主要计划。这一次,他的牙齿咬的更响,脸色更加难看,眼睛瞪得更大。过了一会,他才缓缓的道:“数月之功,毁于一旦,可恶。”刚刚劝他撤退的那个首领也是一脸茫然,此时却一声不吭,所有人都呆呆的望着城头,眼神中充满着不甘。沈校尉淡淡的说了句:“撤了吧。”

    城上的县卒看着群盗逐渐远去,直到消失在视线里,知道不会再回转了。登时松了一口气,一时之间所有人都瘫倒在地,再也不想爬起来了。萧照知道大家都累坏了,他自己也一样,整整一个晚上,都未曾歇息。通过此事之后,他成功树立起了威信。半个时辰过后,天已大亮,太阳露出了半只面孔,秋日的清晨颇有些寒意,地面的雾气还没消散。他望着眼前一片狼藉的县城,到处都是血迹和箭矢,命令士卒道:“好了,敲钟吧。”

    随着几声响亮高亢的钟声,众士卒呼呼啦啦的爬起来,围到萧照身边,萧照大声道:“现在,没有受伤的士卒,将伤员抬下去好好安置,通知医工和家人。佐吏带人清点伤亡人口及捕斩情况,记录尺籍交到县庭。户曹安排徒卒清理现场。”交代完毕,他已经基本上快要虚脱了,酿酿跄跄的走下城楼,城墙四周随处都能看到尸体,倒在地上,形态各异。有的直接被箭矢射穿面颊,箭簇从后脑穿出,有的肩膀直接被卸下,血流了满地,还有的脖子被砍断,但没有和身体完全分离,头部扭在一旁十分可怖。萧照见不得这种惨状,小心翼翼的走开,扭头不敢直视。来到街亭市场,随便找了张床,一摊开四肢,就昏睡过去。

    睡了不知道多久,他感觉到有人在拉扯他,睁眼一看,一个小吏正在叫他:“萧令史,快醒醒,郡府派人来了。”萧照模模糊糊的爬起来,揉了揉眼睛,出门一看,已是日中,太阳高高挂在天空,射出耀眼的光芒。他疾步走到县庭,门口肃立着几个士兵,身披铁甲,手持长戈,禀禀有威。心想这莫非就是郡府来的援兵,果然和县卒不太一样。随即走进院门,见了王德,道:“明廷,你还好吧,我听说郡府来了援兵。”王德仍然面带忧愁,有气无力的说:“郡都尉魏炀领了两千兵马驻扎在城外,魏都尉正在县寺等候。唉,萧令史,刚刚县丞报来数据,这一次我们的伤亡太大了,县庭的县卒加上临时征召的徒卒,总共阵亡了四百多人,受伤的也有一千多人,而留下的群盗尸体不满三百具,仓库的漆器虽然大部分没也被运出去,但仍然遗失了两千多件,我们费了这么大力气,最终还是难逃罪责。”

    萧照接过尺籍,看着上面记载的数据,和王臣所说一样。随即道:“此事确实不好交代,但并非毫无办法,按照《盗律》,斩杀的群盗数量不足自身所阵亡的士卒数量,军吏应当罚戍边二年,罚钱四甲,但此时情况却有所不同,这股群盗所用的箭矢兵器都非比寻常,甚至比县庭的县卒装备还要好,面对如此强大的群盗,即便是守吏防御有失,按律法也是可以酌情减免罪责的。虽然仓库遗失了两千多件漆器不好推脱。但只要负责人补回损失,官府也不会非的追究到底。”

    王臣叹道:“说的容易,你可知道,那两千件漆器价值几何,莫说普通小吏赔偿不起,便是我变卖所以家产也难以拿出那么多钱来。”萧照一时愕然,他知道这个时代,生产力低下,陶瓷尚未出现,漆器是富贵人家可以炫耀收藏彰显财富不多的珍贵物品,一件上好的漆器其价值比之青铜器也不遑多让。难怪群盗搞出这么大的动静誓要夺取这里的漆器。

    一时无话,王臣继续说道:“罢了,好歹是将性命保住了,钱财终归乃身外之物。我们如实上报,该怎么决判,听天由命罢。”

    这时候一个小吏跑过来道:“魏都尉请各位过去一趟。”几人收拢心情,穿过走廊,来到县寺,魏炀已在等候,萧照见这都尉生的粗壮威猛,脸色黝黑,好似演义里的张飞一般,尤见那几十斤的盔甲穿在身上,丝毫不显沉重。走起路来哗啦作响。不觉心中一奇。

    几人客套了一番,魏炀阴沉着脸道:“贵县遭遇群盗劫掠,我虽然深表同情,但有几句话还是要说,王县令从小吏升到五百石长吏,可以说是深蒙王恩,但为何却如此不知感恩,任治下盗贼横行,如今更是胆大包天,竟明目张胆的攻击县庭,使得官府多年积攒的威望毁于一旦。”

    王臣一稽跪地,惶恐道:“臣奉职不谨,自知死罪,然自臣上任以来,自觉才薄德浅,却也是勤勤恳恳,一日不敢废格王恩。治下户给民足,并没有盗贼盘踞,那伙群盗,是邻县芒砀山流窜而来。”

    魏炀道:“即便如此,那伙群盗能在短时间内将周边道路尽数截断,四下邮亭全部遭到攻击,你竟没有半分察觉,算不算失职?”

    王臣心陡然一沉,他知道,此次群盗攻城,虽然最后并没有造成大的损失,但若朝廷要治一个失职罪也不是不可能,这种罪名可轻可重,轻一点的话也就判一个“渎职,不胜任”,升迁可能会晚几年,重判的话则直接搙夺官职贬为庶民。如何评判完全因人而异。他连忙扣头道:“臣知罪。”魏炀见他态度诚恳,脸色稍微缓和一点,道:“你的事自有郡丞酌情处置,是非功过,当禀公办理。”但显然他还没打算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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