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天时,宅子里先是传出一阵“嗦嗦”声响,稍刻便有烛光透出,然后厨房里的锅碗瓢盆的碰撞乐曲接连响起。
五更来到,众人便是陆陆续续起身,又忙于一天的活计。
俊俏柳家的正蹲在厨房灶肚旁生火做饭,火光照耀脸上残留着的喜意。近几年生活轻松而略显身材的朱婆子在一旁打下手。打开房门,虎妞眯眼张口打着哈欠,一手一只夜香木桶,两个小丫头抱着尿壶、盂盆跟在后头。院门大开,随后朱婆子又提进来一壶滚水,屋内的缃梅、芳菊端盆捧巾,伺候于可卿梳洗打扮,对镜贴花黄。绿竹服侍着贾瑞戴冠穿衣,涂油抹膏。
先行洗漱完毕,贾瑞来至厨房,带着弟兄和门子一众男丁,依例摆上供品,罗拜一回,迎接家中灶君下凡守护。
贾瑞和弟兄们在堂屋处吃着早饭,便有附近的族人前来,送来些熟鸡蛋、馍馍和蒸糕之类的礼物,贾瑞含笑一一谢过。众人坐下闲聊一回,接着贾珍、贾琏、贾蓉等几人过来相送,贾母也又派人送来了一些点心及一些给可卿的衣物。
贾瑞笑道:“多谢老太太,多谢众位亲人!”
不多时,秦业父子和几位亲戚也赶来相送一回。
“岳丈大人!”
“舅舅!”
贾瑞一一行礼。
贾瑞不忘提点秦钟:“弟弟,延请名师之后,当以尊师守道,发奋苦读才是!待你学业有成,功名在身,天下何处不可去得?!”
秦钟躬身行礼:“知道,姐夫!”
贾瑞笑道:“去后院与你姐再说一回话罢!”
贾瑞在堂屋与众人吃茶闲聊,丫鬟来报:“老爷,奶奶已准备妥当!”
“让你们奶奶先入马车去!”贾瑞安排道。
众人略坐一回,便是一同出得门口,准备启程出发。
“勿慌,万事有老爷在!”贾瑞靠近马车,隔窗和可卿、丫鬟们说话,透过百叶窗见到她们传来的目光,半是慌张无绪半是紧张兴奋,便柔声安慰道。
“妹...妹夫...”二人牵马上前谄笑。此二人乃是可卿远房堂哥,一名秦朗,一名秦明,将跟随贾瑞同去马邑。
“嗯,二位堂哥的东西都已准备妥当了?”脑中回想着探报得来的二人风评,贾瑞不露声色地笑问。
“都齐备了!”二人殷勤应道。
“那便出发罢!”贾瑞转身罗拜一圈,和亲人们一一作别,跃上健马,轻喝一声,轻夹马肚,松缰策马,带头前去。
“仲脩兄!明年高中一甲,百忙之中勿忘传信报与我!”途经路口街头,贾瑞下马,笑着对前来送行的刘孝祖说道。
似是睡眠不足的刘孝祖挥舞着柳条说道:“知道知道,你出发去咧!额还得回去睡个回笼觉咧!”
贾瑞哈哈一笑,作别上马离去。
贾瑞领着家眷和两府的管事执事下人们,出了瓮城,在城门外空旷之地停下。
一车车、一队队的骡马骆驼,煤车、煤驮满载了煤炭,经从西山、门头沟的煤窑洞里掘挖出来,像是血液流动,途经“煤门”再输送到神京的各处地方,给予城市持续运行的能量。
“老爷!”虎妞下了马车,小跑过来,仰头说道:“奶奶请你过去一趟!”
贾瑞笑笑,策马回归车队,来到自家的马车旁,下马,笑道:“不打牌了?”
“老爷!”一群莺莺脆脆喊道。
一双双亮晶晶的黑珠子,透过车上的百叶窗,望着城门处来来往往的人群,喧闹的商铺车铺牲口铺,似乎一双眼睛不够看了。
“老爷,是到休息之所了吗?”可卿问道。
贾瑞暗笑,傻媳妇儿,说道:“刚出城呢!这便是平则门,城外的石炭菜蔬多从此门入,城内的迁客骚人游览西山景致,也是由此门出入。家中所用的蜜水(“蜜罐”井水),也是从门外南护城河的井中取得嘞!”
贾瑞指着一个方位笑道:“那边是金代君主曾经游览的钓鱼台,”接着绕至车厢另一边,接着说道:“那儿便是月坛!”
“瑞大哥,世兄们来了!”贾琅说道,身后跟着两三个管事的一同上前来。
“牛世兄”“柳世兄”“马世兄”“石世兄”“谢世兄”“裘堂弟”“韩世兄”...
公侯府上的车马陆续前来汇合,众人一一见过。
“众位世兄,容我和送行前来的好友道别一回!”得了通报,贾瑞来至几位同年好友身前,诉说离别。
“傅知兄”“信代兄”“木实兄”“清亮兄”“广海兄”“云丛兄”
“天祥,忒太急!在都中赏了元宵花灯再去上任也是未尝不可!”
“天祥,边关烽火一旦升起,记得保重自身!”
“天祥,明年我也去地方上任!经此一别,不知何时再能相见了!”
“众位兄长,保重!”贾瑞躬身行礼。
“保重!”众人回礼。
车队启程,行至三四里路,又有好友相送。
“立峰兄”“希直兄”“惜时兄”
“众位兄长,明年位列杏榜,勿忘写信传报与我!”贾瑞笑道。
“天祥,我明年再不中得,便去地方上谋一差事,或能造福一方百姓!”
“希直兄有如此坦然心境,必能发挥超常,一定中得。小弟我等候众位兄长的捷传喜报!”
“众位兄长,保重!”贾瑞躬身行礼。
“保重!”众人回礼。
行至七八里。
“瑞大哥,人带来了!”贾現快步上前,后头跟上一人。
“大人,给你请安了!”申三行着大礼,双手托举一小个包袱。
“起来罢!今时由你带队,当上管事了?”贾瑁上前去收着银子,贾瑞翻身下马。
“托大人洪福!今年儿东家多给了些担子,让我做回管事!小的必不叫让东家失望!”手上一空,申三便麻溜地起身,侧身媚笑。
“今年都运些什么好买卖?”贾瑞朝路边的车队走去,笑着问他。
“大人,跟往日的一样,都是些茶饼丝绸瓷器饰品之类的!大人有看上的,只管拿去用!”申三一边前边带路,一边躬身应道。
“嗯。”贾瑞看着连绵的十几俩车队,一眼望去,车夫、人力尽是垂头束手。
“大人,左右没见着琼二爷,小的怪想念于他的。”申三笑道。
“哈哈,二弟留于都中忙活,不随我去马邑了。你寻他,是想和他喝酒罢!做了管事,可别贪杯误事!”贾瑞笑道。
“大人之言,小的受教!东家也知小的办事时候不敢喝酒误事,故才赏了小的管事一职!小的也没啥追求,就好这一两口马尿!大人,也没见着璘三爷...上回和三爷一同回京,小的才知三爷是个实在人,虽说话少,行事作派都是性情中人,小的也是敬佩的!”申三笑道。
“三弟也是留在都中...怎么,你和他们说得,和我就说不得话了?!”贾瑞笑骂道:
“以前和我闲谈之时,你的嘴皮子不是说得很利索?”
“小的不敢...大人但有差遣,小的即刻照办!”申三躬身缩颈,讪笑道。心里暗自嘀咕,谁知眼前人身上的官威益发雄厚了,让人不觉心生敬畏,小心伺候。
“可别是胡诌!”贾瑞看到后面的车队上来了,笑道:“出发罢!”
贾瑞上马,行至官道侧边,调转马头,望向京都方位,多看一眼,再打马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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