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刘邦,正由四名侍女服侍洗脚。

    郦食其与周勃、灌婴进来见过礼,静静地立于阶下。

    洗脚的时候见客,这种待遇,对于郦食其来说,并不陌生。

    郦食其第一次与刘邦见面时,他也在洗脚。

    想当年,  高阳人郦食其年已六旬,虽然爱好读书,颇多智谋;但因家贫,性格孤傲不驯,沦为陈留门吏,一直无所事事。

    陈胜、吴广等人反秦起义时,  陈留正处于楚地中心,各路将领攻城略地经过陈留的,  大大小小有数十支。

    但郦食其听说这些都是或斤斤计较、拘于小节,  或刚愎自用、不听大度之言之辈;于是就深居简出,不去逢迎。

    后来,刘邦带兵攻城略地来到陈留郊外。

    刘邦部下的一个骑士,是郦食其邻里的儿子,刘邦时常向他打听其家乡有哪些贤士俊杰。

    这天,骑士回家,郦食其对骑士说道:

    “我听说武安侯傲慢而诲人,但却有远大志向,是我真正想要追随的人,只是苦于没人替我介绍。”

    骑士说:“您需要我怎样介绍呢?”

    郦食其道:“你见到武安侯,可以这样对他说,‘我的家乡有位郦先生,年纪已有六十多岁,身高八尺,人们都称他是狂生,但他自己说并非狂生,而是高阳酒徒’,  如此就行了。”

    骑士对一身儒生装束的郦食其,劝道:

    “如果要去见武安侯,你得换身衣服。他最不喜欢儒生了,许多人戴着儒生的帽子见他,他就立刻把他们的帽子摘下来,在里边撒尿。”

    “在和儒生谈话的时候,还动不动就破口大骂。所以您最好不要以儒生的身份去。”

    郦食其说:“你只管按我教你的这样说,其余的事就别管了。”

    骑士回去后,就按郦食其嘱咐的话告诉了刘邦。

    过了几天,刘邦来到高阳,在旅舍住下,派人去召郦食其来见。

    郦食其来到旅舍,先递进自己的名刺。

    此时,刘邦正坐在床边,伸着两只大脚丫子,让两个美人在给他洗脚。见名刺上是个看城门人的身份,就顺手把它丢在一边,吩咐人叫郦食其来见。

    郦食其进了房间,  见刘邦此状,暗道:人道刘邦谩而诲人,果不其然。

    于是,郦食其只作了个长揖,也没有像臣下见上司那样倾身下拜。

    刘邦撇了郦食其一眼,见是个穿着儒服,戴着儒冠的老学究,心里已觉惹厌,没搭理他,继续洗脚。

    郦食其开口说话了:“武安侯,您是想帮助秦国攻打诸侯呢,还是想帮助诸侯灭掉秦国呢?”

    刘邦一听,这分明是挑衅,于是破口骂道:

    “你个奴才相的竖儒,还敢擅称‘高阳酒徒’,天下的人同受秦朝的苦已经很久了,所以诸侯们才起兵反抗,你怎么说帮助秦国攻打诸侯呢?”

    郦食其见开场白已经激起了刘邦的情绪反应,顺势说道:

    “如果您决心召集义兵来推翻秦朝,那就不该用这种倨慢不礼的态度来接见长者。试想行军不可无谋,若慢贤傲士,还有何人再来献计呢!”

    刘邦听到这话,立刻停止了洗脚,令那两个女人出去。

    随即,刘邦穿戴整齐,把郦食其请到上宾的位上,并为自己刚才的无礼,向他道歉。

    刘邦恭敬地问道:“我听说先生是当地的名士,不知有何教我?”

    郦食其就和刘邦谈了当年六国合纵连横攻秦的谋略,又道:

    “您把些乌合之众,散乱之兵收集起来,总共也不过数万人,如果以此来直接和强秦对抗的话,那就是人们所说的羊入虎口,但供虎吻罢了”

    “现在,武安君需要一块根据地,必须有兵有粮,足够支撑向西进兵的后勤保障所需,有了这个根据地,再向西发展,就容易多了。”

    刘邦深以为然,问道:

    “那先生看,我们攻取哪里做根据地好呢?”

    郦食其道:“陈留是天下的交通枢纽,往来四通八达,进可战,退可守,兵马和粮草都很充足。”

    “我和陈留的县令是要好的朋友,我可以到他那里走一趟,让他投降您。他若是不听的话,您再发兵攻城,我在城内又可以作为内应。”

    于是刘邦就派遣郦食其前往陈留,自己带兵紧随其后。

    郦食其凭着其三寸不烂之舌,说服陈留县令开城出降。

    刘邦进入陈留,得到大量补给,随即令陈留令依旧留守,赐给郦食其广野君的称号。

    郦食其随后又荐举他的弟弟郦商,将他部下的四千多人,加入到刘邦阵营,为刘邦到西南各地攻城略地。

    而郦食其担任刘邦的高级幕僚和说客,以使臣的身份奔走于诸侯之间。

    因郦食其嗜酒并放荡不羁,与刘邦的性情相近,时常唤他陪自己对饮。

    郦食其不止一次规劝过刘邦,审时度势,找机会归秦,每次都被当做酒语,挥挥手随风飘过了。

    所以,此时南郑回来的三个人,见刘邦洗脚,就站在阶下默默候着。

    场面有点尴尬。

    刘邦洗了一会儿,兴味索然,挥挥手,让侍女伺候他穿上鞋袜后,退下了。

    刘邦这才转过身来,看着阶下的三位道:

    “你们把汉中给我丢了,还有脸来见我?”

    周勃、灌婴对望了一眼,没敢做声,齐齐地把眼来看郦食其。

    一路上,两人一直担心刘邦怪罪,所以,奉劝郦食其不要规劝刘邦投降,担心触动了刘邦的逆鳞。

    郦食其笑着宽慰二人道:“二位将军尽管放心,以大王对我的赏识,又时常邀我对饮,大王的心思我岂能不知。”

    二人齐问:“大王怎么想?”

    郦食其道:“大王现在是举棋不定,既想归顺,又不知会是什么结局,所以,大王缺乏一股推动力量。”

    “大王顾忌另一个因素是,咱们这些跟着他的人,该怎么安排。虽然他投降可以封侯,可咱们就不好说了。”

    “所以,见了大王,如果要是怪罪,你们就交给我来应付。”

    此时,郦食其胸有成竹地上前奏道:“启禀大王,南郑失守,责任不在周勃、灌婴二位将军。”

    “是我主张二位将军放弃南郑,也是我与秦军协商,并承诺回来劝大王投降的。”

    郦食其的话刚一落,只听刘邦大喝一声:

    “大胆狂徒,竟敢如此。”

    “来人啊,把郦食其推出去,速速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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