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申、郑安平他们返回时,后军已经赶到,中军大旗也树起来,由千名什伍长组成的精锐结成中军营。营门由两辆车辕对举支起,军营中间支起了军帐。

    芒申抽出符节,高举在手上,一路无人盘问,直接到了设在高处的大营前。郑安平看到,那个女人和孩子停留在辕门之外。

    芒申等人顺着辕门向里走,小孩似乎认出了郑安平,像要冲他说什么,却被女人轻轻拉了拉手,制止了。郑安平看在眼里,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有像有些担心,又好像有些放心。他望向那个女人,想用眼神打个招呼,女人则又眼低垂,一心只望着自己的脚尖。

    看到芒申等人走进来,芒卯抬手止住一名什长的报告。郑安平看到,他身后一名武卒手上正拿着自己的皮甲。芒申将手中的符节举上,说:“臣奉命搜索河岸,并无发现!”

    信陵君接过节符,看了一眼,又还给芒申。开口道:“这副甲郑公子可识得?”

    郑安平脸上发热,忍着窘迫回答道:“正是臣遗于外室的皮甲。”

    信陵君点头道:“既是公子之物,请收回。”

    郑安平拜道:“臣无状,请以令行!”

    信陵君道:“暂且寄下,待以功相抵!”

    那名托着甲的武卒走上来,郑安平将甲接过,悄声说:“有劳了!”那名武卒在甲离手时也悄悄拍了拍郑安平在甲下的手背。

    转过身来,郑安平再拜谢过。信陵君道:“戴甲,列到队中!”

    郑安平走到帐口,快速整理好衣裳,结束好三层皮甲,草草整了整装束,戴上皮弁,耳中则听到另一伙的什长继续报告说:“臣等讯问,无所获,只带得甲胄、弩箭等物,及女子二人前来。”

    信陵君疑惑道:“如此看来,并无刺客行刺?!”

    芒卯道:“郑公子夜间两次遇见,城中又有其留下的印迹,当不为虚!”

    晋鄙道:“就算有三五个剑客,见大军一到,还不自行隐遁。只是不知又藏在何处!想来也该回营了吧!”

    信陵君决断地说:“三五个锐士不足为虑。我们还是准备一下进城吧!”

    正说话间,一名传驿来报:“城门开了,出来三个人。”

    不一会儿,这三人就被带到中军大营。

    这三人中为首的是一名老者,身后两名壮年,均身着士子服饰,峨冠广袖。三人一进帐,郑安平立即产生一种危险感。

    “秦锐士!”他心中几乎瞬间闪出这个念头,立即拿眼向三人望去。

    三人均没有东张西望,两手叉胸,低眉顺目,快步走过排在最后一名的郑安平,在距郑安平两三步远的地方停下来。当中的老者恭敬回话道:“庶人等借居大邑一隅,苟延残命,不敢违上国。将军到,庶人无以为报。敢问将军居几何,庶人等扫地而奉草刍。”

    郑安平的精神完全放在这三人身上,根本没听见他们在说什么。

    “是吗?看不出来!不是!不对!”

    信陵君道:“秦军犯境,大魏倾危,我军将据城以御秦军,望长老转知邑中父老,同仇敌忾,共襄大义!”

    老者道:“上国大军临敝邑,敢不箪食壶浆,以备东道!今有薄礼,望将军见纳!”说道从袖中托出一卷绢帛,捧在手中,向信陵君走去。

    “危险!”郑安平脑海里闪出这个念头。随即发现,并无人上前接卷。一阵闪雷在郑安平脑中炸响,他几乎没过脑子就叫了出来:“有刺客!”身子跟着向前闪出。

    那两名壮年人一齐转过身,两把短剑毒蛇般刺出。

    郑安平身往前冲,完全躲不开刺过来的剑,只能拼命鼓劲,奋力用手臂遮挡,但胸膺一阵剧痛,让他的身体不得不停下来,两腿一软,跪在地上,随即脑后挨了狠狠一击,大脑一片空白,耳边似乎听到一阵阵嘈杂之声,又一阵阵远去!然后一切都结束了。

    信陵君听到郑安平的尖叫,眼前的老者已经从卷中抽出了剑。信陵君一脚将面前的几案踢出,转身抽剑猛劈帷幕,身形不停,随剑从裂缝中穿出,一步跃开,反身持剑指向帷幕的裂口处。帷幕中传来晋鄙与芒卯的怒吼声,兵器的撞击声,人的叫喊声、**声和惨叫声,扰在一起,分不清谁说了什么,事情进展成什么样了。信陵君神色不变,仿佛帷幕中的一切都听不到也看不见,只是静静地站在帷幕外,双手持剑,指向帷幕裂口。

    渐渐地,帷幕中的声音消停下来。信陵君仍然看不到任何神情变化。终于,帐中有一个声音传来:“公子!快去护卫公子!”

    明显是晋鄙的粗大声音:“不要乱,将这几人拖离,其余的和我去找公子!”

    耳听得众人向帐门口走去,信陵君将剑倒提,又从裂缝中钻入:“不必找了,我在这里!”

    正向门口走去的众人又都回过头来。芒卯和晋鄙见到信陵君,一齐摘下皮弁,双双下拜:“臣等死罪!”

    信陵君避向一旁,回拜道:“众卿何罪,请勉力领事!”

    又转向不知所措、站在门口的众人:“众卿分列两班。”

    众人好象这才恍然大悟,纷纷退向两侧。三名刺客则刺眼地倒在空出来的血泊之中,身被数创,衣裳被划得七零八落,均自己握剑刺颈,血流了一地,眼见是不活了。

    帐口倒着郑安平,胸前一片血迹,也不知出了多少血,昏迷不醒。

    信陵君问道:“众卿还有受伤?就请在帐中包扎。请医师过来。外面加强警戒。”

    芒卯答应一声,出帐门走了。一些受伤的武卒解开衣裳,芒申从怀中掏出外伤药,给士卒们敷上。

    信陵君从座上走向正在疗伤的武卒,一一探视,出言安抚,有时还接过药,亲自给敷上。最后来到郑安平旁边,伸手探了探鼻息,道:“郑公子还活着!”便要解开郑安平的衣甲。

    这时,芒卯走进来,后面跟着一名中年人和两名青年,均士子打扮。芒卯说:“臣已加强了警戒,医师也请来了。”

    信陵君站走身来,深施一礼:“有劳先生施以妙手!”

    那名中年人回施一礼,即示意两名年轻人为郑安平解开衣甲。见郑安平胸口有两道深深的创口,血液已经凝结。医师比了比创口,翻了翻郑安平的眼睛,伸手为郑安平把了把脉,对信陵君说:“这位公子身体强壮,用肉夹住了剑,未能深入。又用力闭住筋脉,止住了血。现在气息平稳,脉象和缓。稍加调养,即可无恙。”

    他从一名年轻人手中接过一个木匣子,从中取出两个药丸:“一丸分两份,用水灌下,一个时辰一次,直到苏醒。”

    信陵君接过药丸,一股清香、凉爽的感觉隐隐袭来。信陵君再施一礼。医师回礼后,与两名年轻人又去巡视其他受伤的武卒,施了些药,就离开了。

    信陵君拔出匙,轻轻撬开郑安平的牙齿,把药丸放进去,有武卒递上水瓠,信陵君将水倒入郑安平口中,“咕噜”一声,药咽了下去。

    信陵君“啊”了一声,站起来,对芒申说:“请给郑公子围个帷幕,多铺些干草。哦,他的外室是不是还在辕门外,让她去照料!”

    芒卯道:“臣去安排。请恩允犬子随侍左右,再也不能出这样的事了!”

    信陵君道:“如此有劳卿家父子!”

    不多久,进来一伙人,抬肩挟腿,把郑安平抬出帐去。三具尸身早有人抬出去,还在地上铺了草,覆盖住血迹。

    信陵君扫了一眼周围,道:“被这事耽搁了。伤员下去休息,其他暂护卫两厢,我们继续议事吧!”

    众人各自归位,帐中又重新恢复了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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