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名武卒把马照旧牵过桥去,在远离方丘的地方撒开马,让它们自由嬉戏。四个人则随意地四处闲逛,似乎很享受这闲暇的时光。

    粟兄很随意地说道:“吾等虽令、尉,其令不行,其禁不止,曾不如城主也。”

    小四道:“城主掌城百年,世代经营,岂吾等外来之所能及。”

    犬兄道:“令不行,禁不止,正好不行。日日高卧,而能取??,不亦乐乎!”

    郑安平道:“吾等区区一邑令也,犹令不行,禁不止,其将相也,何得而行其令哉!”

    小四道:“盖不过??耳。若吾等,奈何而听命于人,盖食人之??,当忠人之事。若无??,且睡到醒!”话头一转,道:“郑兄,吾等兄弟聚居于管,必得日出而作,日没方息乎?”

    郑安平道:“若其劝农力田,恐必为也。官不劝,民何勤?”

    小四道:“民力于田,于吾何利?”

    郑安平道:“吾正思此事。管邑业商者众,力田者盖寡。若吾四人各得百亩,是复得四百亩矣,力而耕之,得无公私两利?”

    粟兄眼前一亮,道:“郑兄之言甚妙。此处荒地甚多,然水草丰茂,若得耕种,其获必多。若兄等无人耕作,弟愿尽耕之。”

    郑安平道:“吾等可立一律,凡有开荒者,其地即归之,但收什一可也。”

    粟兄道:“熟地但征什一。开荒什一,孰肯为之?”

    郑安平道:“荒地少获,其什一亦少也。”

    犬兄道:“未可也。若以什一收之,民必不力于田也,随意抛收,已得什九。必也以百亩为率,亩收一斗若一斗半。方可收劝农之功也。”

    郑安平道:“粟兄以为如何?”

    粟兄道:“犬兄绝吾懒惰之径矣!吾等皆有份田,今得其亩,是其余也。吾也家小众,兄弟蕃,而田少。诸兄并无家小,得其田奈何?”

    郑安平道:“吾之乡里,颇有家众田少者,愿代耕其地,以谋其利!”

    小四道:“彼既食利于管,则吾令则行,禁则止矣!”

    郑安平道:“四兄亦颇有其人乎?”

    小四道:“尚无其人,想必多也。”

    郑安平道:“道旁树之以桃李,河边植之以杨柳,牧以牛羊,畜以豚鸡,亦足以为富也。”

    小四道:“郑兄复有他者相助耶?”

    郑安平道:“管邑之中,宁无一二闲暇,宁无一二小童,以其值佣之,何需其他?”

    犬兄道:“曾不意郑兄乃经济之士。吾等其赖郑兄而得其富足矣!”

    郑安平道:“吾等兄弟,一旦得一疆土,焉得不大展其志,以图青云乎!”

    这几位兄弟都被郑安平的宏图伟略所打动,不由自主地贴上来,问应该怎么办。

    郑安平道:“第一年吾等人各开荒百亩。此百亩非口粮,皆余粮也。但亩一石,可得四百石。所缺者,盖种也。大率,粟亩当种一斗,百亩当十石。愿种菽乎?当种麻乎?”

    小四道:“诸兄但请种粟,吾当种麻。以其易生而货之多也。”

    郑安平道:“麻虽易生,其种则多。大率亩皆二三斗,非如粟者,但一斗而已。”

    小四道:“麻种颇圆大,二三斗其实盖寡。三五抛之,即可收矣。”

    粟兄道:“三五抛之亦收,其获者少。欲获多者,当深耕半尺,勤勤浇水,乃得焉。”

    众人皆哄笑,道:“四兄懒惰之径亦绝矣!”

    郑安平道:“四兄若得百亩,当细觅力耕者,慎勿出以己见,而终成颠扑。”

    谈笑之间,已经来到废城边。四人透过断壁残垣往里观看,只能看见荒草萋萋,遮蔽道路。但城中主殿,虽经岁月苍桑,依然屹立。

    郑安平道:“如此大城,只吾等四宅,颇似有可生利者。然未之得也。”

    小四道:“牧牛羊可不必远出,但在城中可也。”

    粟兄道:“树之以桑,其可得乎?”

    郑安平道:“诸兄之用,亦用获利,然非尽其用也。”

    粟兄道:“兄以为如何?”

    郑安平道:“未之得也。吾观华阳,小邑也,其获千金。管邑地方之大,不下华阳,其地之阜,犹或过之。有水草之利,必有其大图者。惟囿所见,难得其计也。”

    粟兄道:“君上新得吕伯,行走天下,所见颇丰。或能为兄计之。”

    郑安平忽然大喜道:“兄之言是也。信陵君,天下之士尽归之。其所计也,必宏图大略,利在千秋。吾等或得其一二,亦足富豪一世矣。”

    小四道:“此君上自得之,何得归吾等?”

    郑安平道:“君上得其大者,吾等宁不为其小者乎?兄等其待之,必有所为也。”

    众人很有些莫名其妙,但见郑安平仿佛大彻大悟的样子,也不好多说什么。

    眼见得太阳西沉,方丘那边基本成形,也准备收工了。郑安平他们拢好马,牵着,从西边废城这侧的桥过河,避免和入城的民工争道。在他们准备过桥时,从旁边闪出几个人来,叉手当胸问道:“公子归管城耶?敢问今日,管城奈何动土?”

    小四回答道:“两日后信陵君祭祀,今日准备祭坛!汝等何人?”

    那人道:“下官等乃华阳小吏,见贵邑动土,恐有不妥,特来探视。信陵君奈何祭于管?”

    小四道:“管为魏王加封于信陵君,见为信陵君封地,故祀之。”那人拱手礼敬而退。

    郑安平奇怪道:“华阳之吏,奈何至管?”

    粟兄道:“或见远处尘土飞扬,故来探查。无事自然回报无事。”

    郑安平道:“必也如兄所言。”把马牵进城去,拴好了,添好水料,自己回到逆旅院中。

    黄昏,有门客传讯过来,明日信陵君将与魏相魏齐一起,引二百神兵,三百武士,食后启程。约黄昏到达管邑。管邑要准备出五百人的食宿。

    管邑又被惊动起来,每家都被通知腾出房间供君上一行安歇。由于城主府成为了三牲房,信陵君和魏相的下处就被安排在城中另外两家大户家中。

    困难的是粮食。本来被兵以后,城内的储粮已经被食一空,各家因为有在外面有经商的,陆续寄钱回来,可以籴到一些粮食,勉强维持。突然增加五百人,在周围乡里可就找不到足够多的粮食了。郭先生和张辄商量,只能打着信陵君的旗号,到圃田城再调集一两百石粮食。这中间一应所需,就于信陵君处销账。由于需要的量大,事急,张辄先派了一名门客赶往圃田,预先告知此事。

    第二天,城内的女人们继续侍候三牲,男人们再上方丘做最后的修整,小孩被老人约束在屋里,哪里也不许出去。郑安平等依然闲暇,出门溜马。

    中午时,十乘辎车运着粮和肉食到了城外。刚刚好,方丘已经修整完毕,男人们回城,正好把运来的粮食和肉品运进仓内。刚刚送走运粮车队,就传来报信,信陵君和魏相已经进入圃田驿。于圃田驿晚餐后,再行出城入管邑。

    城里也开始进入最后冲刺,张辄和郭先生一间间住宅巡查,城主跟着,发现不妥,立即整改。家家户户开始炊粥,这次是圃田运来的稻米,和平时的粟米有品质上的区别。全城人都能够沾光喝上稻米粥,管邑的人觉得这两日付出的辛劳有所回报。

    天光暗淡下去后,长城道口出现了整齐的队伍,前面二百神兵执着各色执仗,四人一排,整齐前行。神兵后面两乘车上,分别是信陵君和魏齐,他们的车右都执长戟,威风凛凛。两乘车后,是三百武士,这全是从信陵君门客中挑选的精锐之士,不仅武艺高强,纪律性和对礼仪的通达也是必要的条件。他们同样四人一排,队伍的整齐程度不在以仪仗著称的神兵之下。

    张辄带来的一百武士迅速在城中布开警戒,城内进入寂静模式。进城以后,自然有人将各人引到相应的宅子里休息。信陵君和魏齐由张辄和郭先生相陪,坐于城楼上,观看众人进城,并迅速地散入各家各院中。直到一切安排就绪,信陵君才和魏齐拱手相辞,各自回到自己的下处。

    张辄和郭先生自然被请到信陵君居住的宅院内,汇报一切。郑安平觉得,华阳来人的事可能也值得报一报,可惜没有人请他,只能郁闷地躲在房间里。

    很晚的时候,郭先生回来了,告诉郑安平,次日一早,由他首先献祭于南亩。让他准备好手戟,明天一定要尽量果断地切断小猪的喉咙,争取一击致命,不要与小猪太多挣扎的机会。

    南亩献祭的流程已经由孟鲰先生演过,并不复杂,所以夜里也只是强调了一下重点。郑安平终于忍不住,把昨天华阳有人来探查的事说了,郭先生先开始没当回事,但咀嚼了几下后,发现可能不简单。但明天就是祭祀的日子,一切都只能等到祭祀结束再说。

    郑安平感觉有些不妥,但又不知道这不妥在哪里,只好怀着一股郁闷去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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