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里的冷酷让跟来的喽啰不寒而栗,候冒也缩了缩头。石昭管不了别人的感官,势均力敌的取胜有什么意思?以一敌十以一敌百,也只是占了优势。像他这样挥挥手指,拨动日月,才是男人所为。这还是在他没有什么权利的情况下,他踌躇满志,准备一展宏图。
这位没有背景的县令还不知道,黑锅从天而降,更是不知道,同时被扣在黑锅底下的还有一个人,尤其想不到,所谓贪心不足,武将军和上峰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不如趁机做一票大的,更大的人祸向他下辖的百姓袭来,人命和家财。
仅仅一旬时间,邢州西北各村庄镇子受袭,富商大户无一幸免,还有一小股兵士为真定府南程国公的护边军,也有百人,抵抗了大部分有武器的漠盟贼匪,边关局势更紧张,邢州知府和邢州卫郎将联合上疏,求增刀剑衣物帐篷,并加抚恤金及安民粮。同时弹劾隆桥县令傅斯年渎职懈怠,致使消息延误,边关被扰。六百里加急送往京城。
石昭也在蛟龙谷耽误了一旬,直到各消息传来才回十里场准备往燕廖,当然,这是后话切不提。
大名府于归赶到的很快,还是死了不少牛羊及其他肉食牲畜,菜蔬损失最小,也难以供应附近一百五十里的几十家酒楼饭庄,更别提百余大户的后厨,只此一项,要赔偿的银子,他们石溪阁各产业现有的流水,就还不上,存银,做生意,都有存银,可他们石溪阁——石昭刚刚还来信要白银两万两,哎,大约在他眼里,银子都是大风刮来的,可是最算刮,也得有那么大的风不是。
他们自己在大名府西城的酒楼,客流寥落,就是他们供应不了菜蔬肉奶,点心房更是得直接关门停业,一家一家的往各富户致歉赔偿。
他们这家酒楼开始之初就和相隔很远本来应该不怎么影响生意的,本地北城的一家酒楼有些龃龉,现在他知道了,这家的东家正是裴东锦的堂舅父,张家紧要生意虽然在老太爷的大儿子一房,这个酒楼,第一是再张家祖宅地盘上,其次,堂舅父这一房,正是张家现在入仕寥寥几人里官职最高的张平友。
“大掌柜,有一家最难缠的,你刚刚到城门口,就来信儿了,让你亲自去见!”
从蔡大厨手底下练出来的富贵,把弟弟二贵留在且庭居,自己跟在毛孩而身边创了几年,现在独当一面一基本可以——没有今天这样前所未有的困境的话。现在毛孩被抓,能了解全情的也只有他了,作为九当家,于归没有被提起过,他的统一称呼为九财神,石昭也常戏称他为银钱使,手底下都称于大掌柜,总掌柜。
应该是张家,他把信揣在怀里,想想又拿出来,虽然不习惯用柴溪用前朝古法做的皮质包,虽然整齐又不怕雨水,总觉得拿着有一股女气,不像男子用的东西,柴溪长得俊俏就算了,自己---除了这身衣服——衣服也是柴溪给画的图,只是改了几个小细节,和成衣店里那些就大有不同,话说,她真是男子吗?这长处,这爱好处处不像呢。想远了,自己要用裴东锦的信吗?当时他进门时候,柴溪画的什么图来着?自己不懂,自己就是个钱篓子,哎。
“大掌柜?见是不见,备车还是备马?”
富贵认为现在应该备银子打点官府衙门,先把毛孩捞出来,可是见于掌柜的意思---上面有上面的考虑,自己的见识就到这里了,以后吃香喝辣,昂头挺胸,被人尊一声贵爷,就全靠上面几位领路指挥了,听话就是,这个他摆的很正。
“备车,七爷让人做的那套没有被衙门查封吧?”
“没有,好好的,毛哥喜欢骑马。”
其实自己和毛哥一样,坐车谁知道车里坐的是眼前破庙里人人喊打的脏臭要饭小叫花子,回相州府是毛孩和他最爱的差事,上次带来二贵一回,那小子乐的---现在虽然有困难,这个困难在毛哥那里有些麻烦,在九财神——不然,人家怎么点明道姓的要见他。富贵要担心的也就是毛孩在号子里受罪,其余的---还有其余的吗,后面儿石溪阁,还有双鹤山呢。
柴七爷说,她要让石溪阁的生意涉及所有合法的领域,说要让他们享受到吃穿,看遍风景,说要让公认地位低下的商人也写在史书上——她说的是咱们,不是她柴小郎自己,近两年,尤其近一年,海运生意第一次得到数倍收益之后,柴溪的话,他深深信了。他越想心越宽,觉得都是小事儿,竟然咧嘴憧憬起来。
“你这笑---你小子失心疯了?”
于归一眼瞄到他的大嘴,快笑出声来,不满的拍了他头一下,这个富贵从做乞丐就聪明,怎么这几年老是犯傻。
“嘿嘿,不是,我不是,我是想,您来了,毛孩哥很快能出来了,咱们就能再往南推进一步了,这几年就在北地打圈儿了,再往南,我还没有去过呢。”
“你心真大,毛孩出来---你去看他的时候告诉他,在里面别逞强,大名府不是广淄城,且得纠缠呢,闹不好---”
他不敢想,也不敢说出来,要是石溪阁毁于一旦,做回山匪的机会,也不会有,不能任事情发展,裴东锦一封信算什么,他是官身,自己一个商人,有什么抹不开的脸面。
知道不只必须要办好,还要抓紧时间,根本不敢耽误,直接被富贵引着到了一条巷子只有一家个高门大户前,这个格局,很常见,尤其在大商家和小官员的宅院,对面的院子就是成了家的仆从的院子,和主子区分开又近。
往前看,青砖门,没有石材,前朝到大周,商人地位之低,在衣食住行上都有体现,这个住,就是住宅,商人门不能用石材和贵重木料,不能学官员用“府”字,到了先帝,也就是开合年间,放松了这个限制和规矩,包括商人三代不能科举,本朝官家---哎,说好一切政令师先帝,这个就已经渐渐改回去了。
走近大门抬头,“陶宅”的乌亮牌匾就在青砖门上挂着,于归刚刚准备好的笑脸立马收回,本以为要交涉的是张家,没有想到一张大网之上的黑手——至少是看客里还有陶家,相州府的陶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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