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五的情绪接近崩溃,他被揭开的不止是老底儿,还有他族长的尊严,那些都是洛家的,都是自己---自己是洛家一族的发扬光大者,他的名字原该写在洛家族谱之上,写在村口石碑上,虽然没有读书入仕,字也认识的不多,他为洛家做的,比之前任何一代先人——起码已知的先人要多。

    “嫁给了我洛家,她答应的,她一家答应的---”

    他不听的重复着这句没有意义的话,也知道到头来,洛家这副傀儡怕也是保不住了。裴东锦怕他痰迷心窍,一会儿神志不清发了狂,他要先确定些事情。

    “这些要是能瞒下---洛五爷怕是什么都肯了?洛家起码还是洛家,能剩下这个庄子,剩下糊口的生意,不至于树倒猢狲散,这个是你所求吧?大约这样---你不能满意,可是想想曾经吧,你们遇到佟家之前,你们洛家庄,能拿出五两银子的,怕是也没有一个两个的吧?怎么样,这个交易,你做不做?”

    洛五好像快要渴死的人见到一杯水,灰败的眼睛焕发些许神采,站起来,挪到裴东锦病床前。

    “你说,能让洛家还是洛家?”

    他的迫切让裴东锦都怀疑自己的筹码给多了,价格开高了,可下一刻,洛五就土壤面露凶相,一下子掐住他的脖子,面目狰狞。

    “你来哄骗我,你一个臭小子来哄骗我,你抓住这么大的把柄,这么可能放过我,可以想朝廷邀功,还你那个把下一个什么商家,甚至疑问不名的人变成洛家,这么大的诱惑,哪怕是傀儡,也有大把的人抢着干---”

    洛五呼哧哧喘气,这些天压力太大了,唯一能求助的劳家自身难保,女儿都来求自己了,他想遍了所有方法,都没有出路,现在这个裴七——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来威胁自己,他还说出了---说出那些---那些他以为掩盖住就可以当没有发生过的,有关于董家,不对,是佟家的覆灭史,现在只要杀了他--只要---

    裴东锦呼吸困难,这个---他是万没有想到的,一切都在计划内呀,二白和护卫怎么被迷倒,自己怎么被射中,甚至洛五的性格---他的性格之下,不是该保住洛家,全盘交代吗?怎么---他来不及想原因,只双手使劲儿,试图掰开洛五的手,谁知道他更疯狂了。

    “---这个大功劳,你没有告知景福王,一定没有,有点话,你就不会在这里的,你都没有个商人谨慎,她跑了,对---她一定不知道,只要你死了,不管劳家怎么样,新主子来了,我就效忠---只要你死了---”

    他越说越用力,沉浸在自己能彻底解决眼前危机的美梦里,出现幻觉一样,裴东锦已经用尽全力,呼吸不上来,他想呼救,让人进来,可是,自己过于自负了,对弈自己安排,对于各方判断的失误,自己猜对了劳德彰,猜对了景福王,也猜对了曲兰亭,更是---自己对于前世的记忆和认知也过于自信,唯独---是啊,自己对于一个上一世没有见过的洛五这个小人物仅仅凭几个事迹,几面之缘,就---哎,他懊恼了,要是死在这个小人手里,死在一个狂人手里---那自己就是个笑话,万古笑话,能写进野史杂谈的那种,他---还有机会吗---

    最后一丝神志即将消失,裴东锦甚至祈祷再给自己一次机会,还想对很多人说抱歉---都怪他。

    脖子上的手松开,洛五的胡言乱语也停止了——自己死的还挺快,裴东锦感慨下,就听到一个不算熟悉的声音。

    “七郎这是玩脱了手,抽不出来了?哈哈哈---要是我说出去,怕是你恩师和你伯父都不信,一个小小的商户,要了你命去---哈哈哈,找谁说理去!”

    春生过来利索的塞住洛五的嘴,把他按跪在地上,笑的嚣张——自己没有死,这话音儿----是人非鬼。

    裴东锦用尽全力想抬起头来,也没有能,只好偏了偏头,看见了露出的一张侧脸,他不意外他在杭州,这早知道,但是---他来洛家庄---

    “侯爷?小子不才,谢过---”

    “算了算了,少假客套,说谢就要用真金白银,你这一条命---嗯--我想想,值些什么吧,想好了跟你要,眼下---”

    裴东锦知道这人的纨绔不正经,可是年纪算是长辈---还有---八年前,在祖父灵前---自己问的话,他没有半句瓷实的回答,可谓是滴水不露,别人能说他是纨绔,自己要是真把他当成草包---那么着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那就---先下手为强。

    “侯爷千方百计荐我来做这苦差事是早就算到我有刺一劫,特意让下官欠个人情,还提条件的?”

    他也不起来的了,就这么躺着说话,反正再礼数上,程普庸还真的一直不在意。

    “我荐你来的?何以见得,难道不是你放了建州市舶司的家奴出来,引得---咳咳眼红,才查办劳家的?”

    咳咳代表的是谁,不确定,也心照不宣,程普庸嫌弃的看看茶壶里的茶,准备喝,又放下,他还是渴着吧。

    “侯爷何必和我一个小辈打太极,不如---您现在说说想要什么,下官尽力而为?”

    程普庸不应招儿,他看一眼堵住嘴不能说话的洛五,沉吟了一息。

    “这个洛五---不如就现在审审,省的劳动各级衙门,也许---还能省了押解回京。”

    他的意思,裴东锦都懂,正想答应,程普庸连忙补充:

    “两个月前该发往我兄长处的军粮不知去向,走的正是洛家船队的水运,官家让我出来溜达下,正好顺便替我兄长问问,没有别的意思。”

    这解释---真是多余,裴东锦不会信,程普庸也知道他不会信,还多此一举,有意思。

    “这个下官一向知道,您想审---下官多有不便,就只好不回避了,我就旁听下?”

    这话说的---是反主为客了,真是不走寻常路,怪不得---这小子,后生可畏。

    “七郎客气了,我就问几句,几句就好,也不怕人知道,都是能见人的。”

    程普庸还是吊儿郎当的样子,示意春生放开洛五堵嘴的布。

    “我问,你答,有不实不尽之言,打断手脚,听明白了吗?”

    “----呜---你是谁,你凭什么审问---”

    “嗷!”

    一声惨叫,洛五的手指被春生踩断一根儿,他的叫唤不成人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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