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瑜卿眼淡淡地转开,  “在匣子里。”

    “不宝贝似的挂在脖子上?”魏砚问她话。

    漆黑的眸凝着她脸,手摸到她的胡衣,将里面一层向上扯。

    沈瑜卿想按住他的手,  他力气大的惊人,肌肤犹如烙铁,  又烫又硬。

    “挂在外面容易丢。”她说。

    挑不出错的解释。

    魏砚盯着她脸,  看不出真假。

    她能装,  装得还像,  跟真的似的。

    魏砚往上摸。

    静谧中“砰”一声响,有清丽尖锐的女声,  “救命!有鬼,有鬼啊!”

    接着四下人都被惊醒,  仓惶出来,毡帐外火光一片。

    魏砚指尖拨着一点,  眼里是浓重的漆暗。

    “怎么回事?”呼尔丹出来,  “王爷还在呢,  大半夜叫什么!”

    “行了,把公主带回去,  我去看看王爷王妃有没有被惊扰。”

    魏砚动作停住,指腹碾在上面。

    沈瑜卿呼吸放缓,  眼看着他,  他压着她,  她动不了。

    隔着几步远,“王爷,  纯儿受惊,  没扰着您吧。”

    里面没人回他。

    魏砚倾身过去,  重重地压她的唇。

    “小姐。”醒柳在外面。

    沈瑜卿趁着空隙轻呼,  又被他擦过唇角,咬住她的唇尖。

    “你该走了。”沈瑜卿放低声。

    “我们是夫妻怕什么?”他臂揽过去,还是没有停下的意思。

    “小姐,您醒了吗?”

    醒柳看见毡帐里亮灯,以为出了什么事,先问了句。

    沈瑜卿使劲推他一下,他不动,她无奈抽出袖中银针扎向他的腰腹。

    唇上的动作停下,魏砚嘶一口气,“真够狠的。”

    沈瑜卿没理他,对外面道:“我这里没事,你去歇吧。”

    外面应了一声,过一会儿脚步声走远。

    沈瑜卿饮了些酒,方才不觉得,现在倒是有点晕。

    “呼尔丹在找你。”

    魏砚嗯了一声,“他找不到自然能猜到我去哪。”

    沈瑜卿问,“去哪?”

    他指点着她汝尖,“自然是这。”

    她耳根红了,“你还能要点脸吗!”

    魏砚坏笑着凑近,看着她的脸,“不要脸你现在能老老实实地让我摸?”

    他身上有酒气,不知喝了多少。

    沈瑜卿被他扣得牢牢的,半分都挪动不开。

    唇落下的那一刻,毡帐外忽有一道慌乱,“王上,有敌袭!”

    两人都停住,沈瑜卿拍他一下,魏砚手拿出来。

    “待着别乱跑,我出去看看。”魏砚压着声音道。

    沈瑜卿点头。

    醒柳刚回不久,就听到警报声想起,忙提剑去找小姐。

    帐帘掀开,眼前一道挺拔人影疾步走过,黑衣凛凛,腰间挎刀,她仔细一看,那人竟然是王爷。

    深更半夜,王爷怎么从小姐毡帐里出来了?

    醒柳不敢多问,在帘外道:“小姐,您有没有事?”

    沈瑜卿理好衣裳,披了外氅出来,眼看向外面开口,“怎么了?”

    夜幕笼罩,此时已是后半夜了。辽原上火把接连亮起,火光冲天,一排胡服甲兵列过,疾速往东奔。

    醒柳回,“奴婢听说是外部趁夜偷袭,才闹出这么大动静。”

    “小姐,您快回毡帐里避避,奴婢在外守着。”

    沈瑜卿看了看风起长沙的大漠,不知为什么,没由来的心口一紧。

    “派几个人盯着前面的动向,如有异常之处立即禀报。”

    醒柳不敢大意,应声后吩咐几个人跟一队兵卒前去了。

    狼烟滚滚,战火绵延万里。

    “王爷,属下打探清了,那幡上写的是耶律殷,这队人马从西可伦部连夜赶过来,许是就顺着咱们线路爬来的。”厉粟带人赶来,行得急,呼哧呼哧喘息粗气。

    魏砚面色沉,握刀的手收紧几分,“耶律殷亲自来了?”

    厉粟摇摇头,“那倒是没有,不过为首身彪体壮,手抡一大锤子,马都骑不下,块头虽大,跑得却不慢。”

    漠北部落大多人高马大,有奇行怪异的武器不足为奇。

    这号人物魏砚没听说过,但不可小觑。

    “军中有多少人马?”魏砚眼眸黑沉地盯向厮杀处。

    “不足七千。”呼尔丹惭愧回道,“王爷不知,前些月有一队人马深夜偷袭粮草,我部损伤大半,后降雪,又损伤大半。除却伤兵,就剩下七千兵种。”

    魏砚面色更沉,冷声发令,“布上行阵,遇者不必活捉,立即诛杀。将人尽数逼至下余坑。”

    行军打仗,手下留情活捉会更加复杂变动,而今他们人马少,对方出其不意,想要一招制胜必须杀伐果断,威吓住敌军。下余坑是常年积雪留下的深坑,里面有军中陷阱,等人都逼进去就容易了。

    再者,他大约料到耶律殷的目的,无非是为了那张图纸罢了。而现在,他约莫也能猜出那张图纸所绘,究竟有什么东西。

    “诸将士听令,布上行阵!”

    “是!”

    行军战鼓想起,由缓至急。辽阔的大漠上一行胡衣身影匆匆,四处奔走。火光冲天,照亮整片沙土。

    下余坑在东向,布军之兵皆连奔走,手持长刀,将来袭之兵围在其中。

    冲杀嘶喊声一片,杂乱呼啸。被夹在阵中兵卒刀砍剑伐,连连败退,已是负隅顽抗。

    “王爷,那大块头实在勇猛,西处都快被破出口子了,咱们人少,再增兵下去,阵就要坏了!”

    厉粟持刀疾速禀报,脸上一道伤,全身不少处都挂了彩。

    魏砚眉骨有血,胡服撕裂,赤着强劲的右臂,他咬着牙根,抹了把脸上的血,“我去会会他。”

    厉粟垂头,“王爷当心!”

    魏砚提刀,忽停住看他一眼,“人都安排了吗?”

    厉粟愣住,片刻才反应过来,“属下已安排了十余精兵驻守王妃毡帐,王爷放心。”

    “嗯。”魏砚应一声,才携刀往出走。

    持锤人名哈莫赤,是耶律殷手下一员猛将。右耳挂银环,生得凶神恶煞,臂力惊人,手持的铁锤有千斤重。

    魏砚疾速奔至。

    哈莫赤已快在西边撕出一道口子,他锤下挥舞,因身材高大,铲除掉前面的兵卒轻而易举。

    火光冲天,哀嚎声一片。

    魏砚赶至,那大块头锤下正欲砸死一人。他霍地纵身一刀抡下向哈莫赤一臂砍去。

    这一刀用了十足的力,哈莫赤右臂血喷而出,锤移了位置,那兵逃过一劫。

    遭人偷袭,哈莫赤瞬间震怒,将目标盯住魏砚一人,锤子猛砸下去。一通乱挥,魏砚左右避闪,等待时机。

    魏砚虽不如哈莫赤高大有力,却胜在灵活,只躲不攻,哈莫赤急躁,捉他就像捉只老鼠,愈加不耐厌烦,捶胸狂吼,迫魏砚至一角,捶胸狂吼,两锤齐落,瞬间激起漫天沙土。

    锤声缓下后,哈莫赤狂笑一声,斧锤拿起,沙土里一个大坑,却不见人半分影子。

    他不禁挠头疑惑,忽脚下晃过一人影,踩住手下斧锤,一刀直奔他的面门。

    鲜血长长溅出,魏砚脸上,脖颈,都是温热的血。

    轰然间,高大身躯倒地,压在地上,尘沙弥漫天际。

    魏砚左手提刀,右臂僵曲,他动了下,胳膊骨声清脆,痛感钻心而来。额头冷汗簌簌,他拱拱腮帮子,再一动,那胳膊仿佛失去了知觉。

    …

    沈瑜卿坐在毡帐里心神不宁。

    醒柳方才已进来通禀过,呼尔丹手下人虽少,但有魏砚在,且他都将阵布好,应是不会出什么大错了。

    外面人声依旧杂乱,蓦地,有一道长笛鸣报,沈瑜卿忽坐起身往外走。

    毡帐外不知何时守了十余兵卒,沈瑜卿认出来,是魏砚的人。

    “怎么了?”她问。

    回她的是一为首的兵卒,“回王妃,是收兵之兆。”

    既已收兵,料想应是没事了。

    下余坑陷阱重重,火光之处,数千兵卒被围至坑中,丢盔弃甲,哀嚎遍野。坑内躺落一兽皮幡旗,横写耶律殷三字。

    魏砚左手提刀站在坑口,冷冷地看着那幡。

    “王爷,那些狗娘养的都在这了。”张禾前来禀报。

    魏砚道:“看好了,先关起来。”

    “是!”张禾抱拳得令。

    魏砚眼前晃了下,撑刀勉强站住身。

    “王爷,您怎么了?”呼尔丹从北处过来,火光下看出他面色有些不对劲,浑身血淋淋的模样像是在血水里泡过。

    魏砚转身大步往回走,“我无事。”顿了下又道,“鸣金收兵。”

    兵马撤回,沈瑜卿坐等了一夜,天亮时她浅睡了半刻,倏地撑开眼。

    天已经亮了,外面没了昨夜的大动静。

    魏砚一夜没来,若是往时必然不会这样。

    沈瑜卿坐了会儿,醒柳进来伺候梳洗。

    “怎么样了?”她问。

    醒柳明白什么意思,回道:“都安定了。不过昨夜收兵后王爷回了毡帐,到现在帐内都还没动静。”

    沈瑜卿梳发的手停顿了片刻,眼眸微动,“他受伤了?”

    醒柳道:“奴婢也不清楚。”她看了沈瑜卿一眼,“小姐不如亲自过去看看?”

    “我去看他算怎么回事?”他皮糙肉厚,这么多次重伤哪回不是过了一两天就活蹦乱跳了,伤好了还有心思欺负她,她才不会去看这个坏胚子。

    沈瑜卿若无其事地梳好发,“备饭吧。”

    “是。”醒柳道。

    用完早饭,沈瑜卿去看了呼尔纯。

    呼尔纯睡在榻里,安安静静的模样与昨夜的疯癫相差甚远。

    药物难以致使这样,沈瑜卿开始怀疑是否还中了巫蛊之术。

    “这药仅能治嗜睡之症,但昨夜的病症我需再观察几日。”沈瑜卿道。

    呼尔丹感激道:“我替纯儿谢过王妃。”

    一旁人用官话说完,沈瑜卿没什么表情的回了一句。

    她有些心不在焉。

    出毡帐时呼尔丹往外送,沈瑜卿走几步停住身,回头看他,“魏砚呢?”

    “王爷没将这件事告知王妃吗?”

    沈瑜卿看向译官。

    译官说了一遍。

    “他怎么了?”沈瑜卿问。

    “王爷受了重伤,休养在毡帐里。”

    …

    魏砚昨夜回帐,吩咐人去找了医师。

    厉粟不解,“王爷,论医术没人比得过王妃,您何不去请王妃过来?”

    魏砚压着双眼,眉骨都是冷汗,“叫你去就去,废什么话!”

    他声是冷的,左手刀撑在地上,眼里漆黑一片。

    厉粟吓得一激灵,不敢再说话,一溜烟跑出去。

    医师在帐内忙活到天亮才没了动静。

    魏砚眼睁着看顶,目光凝神,忽咧开嘴,自嘲地笑笑。右臂拖在榻上,毫无知觉。

    落帐的帘动了下。紧接着一片光束进来,他撑坐起身,看清进来的女人,眼眯了眯,还有心思笑,“你怎么来了?”

    沈瑜卿冷淡着一张脸到他面前。

    她站着,他坐着。

    魏砚掀起眼帘,她眼里很冷,像是在看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看你死了没?”沈瑜卿说。

    魏砚唇动了动,眼里失了笑意,没说出一个字。

    两人静默不语。

    好一阵,魏砚斜着身子懒洋洋地靠到一侧,左手摸了下嘴,笑意若有若无,“也是,我死了你就可以无所顾忌地回京了。”

    沈瑜卿心倏地紧了下,瞥开眼,再看他时他依旧是那副懒散痞气的模样。

    无所顾忌,仿佛对他而言都不重要一般。

    沈瑜卿看他一眼,唇抿了下,什么都没说转身就往外走。

    “医师说我这条胳膊废了。”魏砚嘴角扯了扯,试探着用力,却依旧毫无知觉。

    沈瑜卿站了会儿,“昨夜为什么不去找我。”

    “你又不是大罗神仙,这条胳膊怎么样我心里有数。”魏砚无声地笑,“废条胳膊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

    沈瑜卿霍地转身,“什么是大事?命都要没了算不算大事?”

    “昨夜那种情况,就算你都快死了也不愿意请我来?你把我当什么?”

    魏砚黑眸渐渐似是有了亮光,朝她看过去,目光紧盯着她。

    沈瑜卿一出口,便将心想的话都说了,“你以前戏弄我的胆子哪去了?现在倒是怂,连见我都不敢?”

    两人对视着,魏砚看着她,眼里慢慢挂上笑。

    他盯着她,像是在看什么宝贝。

    沈瑜卿别开脸,“算了,你既然不想,我便走了。”

    她抬步接着走,蓦地眼下落一道人影,那人左臂伸开将她扣到怀里,他沉着声,“怎么不想?做梦都想你能来看我。”

    沈瑜卿咬着唇,“谁要来看你。”

    “嗯,你不是来看我,是来治我。”魏砚低低地笑。

    沈瑜卿觉得他是故意的。

    “你先让我看看。”

    腰间的手依旧沉着,他没动,弓着腰,下颌抵在她肩上,“救不了就算了。”

    “还没有我救不了的。”沈瑜卿贴他的侧脸,他下巴搭她的颈,有青色的胡渣,扎着她,微微发痒。

    “你先让我看看。”沈瑜卿接着道。

    魏砚蹭着她的脸,眼里笑意越多,“你先让我亲一口。”

    “都什么时候了!”沈瑜卿恼了,觉得这坏胚子实在没个轻重。

    “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魏砚漆黑的眸一直在看她,像是看不够似的,含住她白嫩的耳珠,脖颈,到她侧脸。

    呼吸愈发得重了。

    沈瑜卿躲不掉,干脆就叫他抱了满怀,腰间沉沉,是他的臂。

    他压住她的唇,一寸一寸地向下,慢慢加重。

    “好了,别亲了。”沈瑜卿手抵着他胸口,侧着脸躲了躲,他的唇太烫,惹得她脸侧都生了红。

    她急着给他诊治,偏他无所顾忌,对着她胡作非为。

    “最后一口。”魏砚呼着气,堵住她的唇。

    他目光太过肆意,激烈张扬,像山间野蛮的兽极具侵略性,盯住她眼眸里的一汪泉水。

    许久,他才放了她,抵住她的额,“真不是时候。”

    “什么?”沈瑜卿耳垂是烫的,脸也是。

    魏砚眸子暗下几分,在她耳边轻声低语。

    沈瑜卿眼动了动,脸更红了,“坏胚子,我才不答应。”

    “是我技术不行,方才下面一点感觉都没有?”魏砚说完,又自顾自道了句,“也是,都没上手摸。”

    “你还治不治!”沈瑜卿眼里带着刀子朝他看过去,手推他胸口,“你不治我走了。”

    魏砚手臂锢着她,轻轻亲她的耳,“治,你过来给我看。”

    沈瑜卿看他一眼,被他带着腰往榻里走。

    若不是他现在受伤,单独的毡帐只有他们二人在内,他搂着她往里榻走,灯火摇曳,好像别有意思。

    他坐到榻里,一腿屈着,右臂像多出来垂在身侧,格格不入。

    沈瑜卿拆了夹板,胡袖撕裂,那条臂膀青青紫紫斑驳伤痕,有刀伤出的口子,血已经凝了,结出长长的痂,也没用药,大大咧咧吊着。

    沈瑜卿坐到他身侧,看到那只臂膀,心口不禁滞了滞,手轻轻地抚过他的胳膊,两指搭他的手腕,低着头轻声问他,“怎么伤的?”

    魏砚随口道:“斧锤砸了。”

    他眼看着她的手搭在臂上,雪似的白,与他的黑相绕。

    “疼吗?”

    “没什么感觉。”魏砚斜坐着。

    好一会儿沈瑜卿手收了回去,他揽过她的腰将人抱到怀里,“看得如何?”

    沈瑜卿伏在他胸膛,脸仰着,轻下声,“不太好。”

    “能治吗?”

    沈瑜卿直言,“筋脉尽断,给你诊治的医师确实用了最正的法子,已是一夜了,如果还没感觉,可能…”

    她顿了顿,没说下去。

    魏砚喉咙滚了下,“一条胳膊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事。”

    沈瑜卿最看不惯就是他这副不顾死活,浪荡不羁的模样。

    她抿着嘴不说话。

    魏砚见她沉默,故意逗她,“无妨,就算剩下一条胳膊也能旰你。”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话!”沈瑜卿气得不行。

    魏砚眼低垂,脸上的血擦净了,剩眉骨结的痂,在脸上更添痞气。他漆黑的眼盯住她,手臂慢慢收紧,像是怕她会跑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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