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说出来,裴润只觉得脑袋里好似塞进去了个引擎发动机,震得耳膜也一起嗡鸣,思考几乎要滞住,也无心去听段南想说什么。

    耳鸣的时间来得太漫长,或许只有半分钟,又或许只有几秒钟,可他却觉得过了几个小时那样漫长。今夜云重,裴润说完就没去看段南的脸色,也看不清。

    他一股脑地扒着衣服,把衣架扒得乱撞,磕磕绊绊地叮哐响。渐渐的,裴润的呼吸才来得正常点。他的耳鸣慢慢消失,才能听到衣架顶撞柜门的叮哐声。

    夏日的晚上怎么能这么静呢?他一边听着叮哐声,一边觉得这声音简直就像在冰面上砸了个窟窿出来,砸得稀碎,想不忽视都很难。

    段南呢?段南她怎么不说话?还是她说了,但自己没听见?

    裴润尽力忍住不去想她,可人就站在自己身边,卧室的空间就那么大,存在感仍然很强。或不如说是他心虚,所以时时刻刻注意着段南,尽管没正眼看她。

    就快以为段南不会说话了,段南却又开口:“你说什么?”

    段南确实在裴润说完话以后就没说,不是因为他耳鸣才没听见。这话太恶毒了,太偏激了,就像磨得很锋利的箭,嗖得一下刺过来。太疼了,让人的脑袋运转不了。

    在有一瞬间,段南还站在那里傻乎乎地头脑空白,发着懵。她想,裴润说什么来着?怎么说的来着?

    是像之前一起买牙刷的时候那样说话吗?还是吃醋的时候牙尖嘴利一样的语气吗?或者是这次的起床气来得太久了,裴润想继续傲娇地拿她出气?

    好像都不是。

    那他说了什么来着?是什么来着?

    裴润的耳鸣消失了,段南的思考滞住了。她就是怎么也不能分辨裴润说的是哪几个字,怎么也分辨不出来。段南于是张口问他说了什么,心里却打起怵。她好像其实也知道他在说什么,就是不想承认。

    段南问他说了什么,裴润这时候才终于彻底找回自己的勇气和伪装。他又把脸颊绷得很紧,就像第一次来这间房子里的时候一样。

    他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过头来看着段南,冷锐的眼睛直视她。裴润一字一句说:“我说,你不会真的以为我喜欢你吧?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会喜欢你吧?”

    “你听清楚了,我跟你从头到尾都只是玩玩而已。”

    段南彻底懵了。她愣愣地站在那里,脑子里却走马灯一样回忆着过往的事情。一起用情侣牙刷杯、一起做家务、一起吃饭、一起出门逛街。

    之前的那一切都是梦吗?怎么说变就变了呢?

    原来这叫“只是玩玩”。

    段南不死心,她按住裴润继续装衣服的手:“这叫只是玩玩?你和我说喜欢我也只是玩玩?”她真的不信,裴润好几次看她的眼神都不会说谎。她不是一个过度自信的人,在这方面的感觉应该不会错。

    感受到那只手的温度,裴润却更为铁石心肠。他的眼神似冰刃,一寸寸扫过段南的面颊,然后落下来,盯着那只用力的手。他用另一只手将她的拽下来,狠狠甩过去。

    “不然呢?这段时间我闲得很,拿你解解闷罢了。”他越说一句狠话,心里就越感觉痛,越痛也就越冷硬。

    胸口的口袋里装着录音笔,席丛到时会检验他说的话够不够合格。席丛简直像个疯子,他虽然总是挂着腼腆的笑容,却会说:如果你的话不够恶毒,我就会让大家知道你其实是个oga哦。

    为了回到裴氏,他绝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可是越这样想,裴润就越觉得自己伪善。事到如今为什么还要拿席丛的逼迫来为自己开脱呢?本来他不就打算离开段南吗?不过也就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

    他明明可以选择一开始不主动来找段南,也可以选择尽快一刀两断。可是他没有,因为他贪恋温暖却又贪婪权利,故而一拖再拖,才导致今天的结局。

    现在裴润呼吸发涩,他面上无比冷硬,下颌线紧绷到极限,头脑里却变得更乱了。他慌不择路地拿着东西,眼睛里几乎没看清都是些什么,他只想着:快点,快点拿好东西,然后赶紧走,以后再也不要来见她了,去过好自己的生活吧。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消亡,段南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失控。七年前那次她没有,因为他们本来的交集就已经写好了结局。可为什么七年后要让她感到希望,然后再亲手掐灭?

    段南拦住裴润拉着行李箱往外走的动作,她无法控制自己大声质问:“裴润!我们年纪都不小了吧!我不信你只是玩玩,有什么事你就不能说出口吗?为什么总是要我去猜,要我去想,然后伤害我离开我让我难过?”

    愧疚只发生了片刻,裴润又面无表情地推开她,不管段南的穷追不舍,一路径直向玄关走去,丝毫不拖泥带水。

    段南有种很绝望的感觉。她现在在这个世界上有谁可以倚靠,有谁可以去爱,又有谁可以爱她。七年前裴润疏解她的心结,陪伴她,对她那么好。可是七年后段南却打不开裴润的心扉。

    陈灵诅咒一样的祝福像噩梦一样又响在段南耳边,她几乎快要流泪,可是没有,她忍住了。裴润用行李箱隔绝了两人的距离,狠狠关上门,跑着往电梯间去。段南尽快开了门,也跟着裴润往那边走,但没来得及,她眼睁睁看着冷白色的电梯门缓缓关上,裴润垂着脸不看她。

    电梯间里的光打在他的脸上显出别样的冷硬。

    段南飞快地跑去安全通道,她噔噔噔如飞一样跑下楼,心乱如麻,唯独有一个信念十分坚定:她必须要拦住裴润,她要知道到底怎么了!

    想得太杂,心情又太乱,段南在拐弯往下继续跑的时候踩空了一级台阶,还来不及意识到这一点,她整个人就已经天旋地转地骨碌骨碌滚下去,像一粒无人挽救的石头,控制不了自己的方向和命运。

    跌停下来的时候,段南疼得眼前阵阵发黑。小腿撕裂一样的疼,她倒吸一口凉气,额头上无法控制地滑下豆大的汗珠。就在这个档口,疼痛间杂着混乱,她无助又迷茫地想:到底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忽然有一阵语音震动声传来,段南按着因剧痛而发昏的脑袋,伸着指头去勾滚落下来的手机。她的思考能力快要停止了,不顾三七二十一地划了接听键,对面是段家琛温和的嗓音:“不知道有没有打扰到小南你们,但我想,不管怎么说我也是你的爸爸,到时候你把那个oga带回家里来吧,我们见见面,一起吃顿饭。”

    “我还是希望你们能够长长久久幸福下去。”

    心口忽然泛起细细密密的疼,竟然比小腿的剧痛还要突出。那是不一样的疼痛感,针扎一样绵长而折磨。

    幸福两个字似乎有些太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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