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公主迟疑着点了点头,有些不知所措:“母妃,是不是小循做了什么事......”
她到底只是天真,又不蠢。
宫里对于田循态度的转变,不是用简单的田家出事这样的理由就能忽略过去的。
见女儿能问出这样的问题,庞贵妃心里有些复杂的同时又觉得有些欣慰,毕竟明昌公主她们在十一公主这个年纪的时候,可没这样懵懂无知。可到底人不能一直活的随心所欲,哪怕是公主也是如此。
她想了想,摸着十一公主的头发轻轻的问:“你觉得太后娘娘对田循好不好?”
“自然是好的。”十一公主毫不犹豫的睁大眼睛:“皇祖母十分喜欢小循的,还留小循住在慈宁宫里。”
同样是伴读,苏邀可就老老实实的住在庞贵妃安排的清宁殿里。
“那,田循出宫之后,太后娘娘的态度有什么转变?”庞贵妃提醒她,看着女儿露出思索的表情,便轻声提醒:“阿宝,你该好好想一想了。”
有些事迟早要学着自己去思索,去面对,她也不能保证自己一辈子都能把女儿保护得密不透风。
十一公主若有所思,接下来好几天都有些魂不守舍,也没精神再去找苏邀的麻烦。
庞贵妃也干脆给苏邀放了个假,准许她出宫去在家中小住几天,又笑着道:“你是个最聪明不过的孩子,以后宝珠还要你多提醒,本宫也不瞒你,等你从宫外再回来,咱们也差不多要去行宫避暑了。”
苏邀便明白自己也在随行的名单之中,这也在意料之中的,她点了点头应是。
庞贵妃又让翠姑姑跟着苏邀一道去一趟苏家:“正好,永定伯成亲,本宫有些赏赐要颁下去,便让翠姑姑和冯公公一道跟你走一趟。”
又让苏邀去跟田太后辞行,俨然对苏邀十分亲近。
苏邀自然不会拒绝庞贵妃好意,特意去慈宁宫跟田太后告辞。
一段时间不见,慈宁宫眼看着比从前冷清了不知多少,连伺候的宫人们也一个个的小心翼翼,生怕触了主子的霉头,田妈妈脸上的皱纹都更深了几分,出来迎苏邀进去:“太后娘娘正在小佛堂里,县主若是没事儿,也可陪太后娘娘说些话。”
田妈妈如今是再也顾不上田太后喜欢不喜欢的了,自从知道田循全都是在骗人之后,田太后的精气神便一下子垮了,每天都恨不得从早到晚呆在小佛堂里,这么熬着,便是年轻气壮的年轻人也熬不住,何况是早已经劳了的田太后
?
眼看着田太后这些天一天比一天的憔悴下去,田妈妈现在巴不得有人能让田太后提起兴致来,不管高兴不高兴,好歹能暂时不沉浸在悲痛里。
田循敏锐的察觉到了慈宁宫气氛的转变,想到田太后对田循的纵容完全是因为景明长公主,又觉得田太后有些可怜,失去女儿本来便是够悲惨的事情了,结果这份母爱还要被人拿来算计当成筹码,田循死了,田太后心中的痛苦也不会因为她的死就减少半分。
谷&a;lt;/span&a;gt; 小佛堂里香烟袅袅,田太后心中唯一的念想被戳破,让她完全有些撑不住,只有无休止的跪在这蒲团上对着观音菩萨念经烧香,她心里的痛苦担忧愧疚才能暂时忘却,才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母亲。
听见田妈妈的禀报,田太后短暂的睁开眼睛,并没有转身的轻声嗯了一句:“去吧,你有心了。”
并没找苏邀麻烦的意思。
事实上,现在田太后已经没有了这个心情。
苏邀跪在她身后不远处的蒲团上,见田太后的头发已经完全白了,身形都佝偻了几分,不由有些唏嘘,她想了想,磕了个头:“太后娘娘其实不必自苦,长公主一定很爱您,您在她心里,也一定是个合格的母亲。”
长久盘桓在心里的隐秘的痛苦被人指出来,田太后心弦紧绷,像是一只随时要发怒的母狮,她回过头来盯着苏邀,冷笑了一声问她:“你怎么知道?”
安慰的话谁都会说,好人谁都会做。
但是谁能真正体会一个母亲失去孩子的悲痛,田太后自问自己也做不到对别人的痛苦感同身受,也就格外讨厌这些站着说话不腰疼,从来轻飘飘的吐出放下节哀之类的话的人。
若真是有那么容易放下,她怎么还会这样痛苦?
田妈妈也被吓了一跳,急忙去看苏邀。
苏邀并没有惊慌,她沉思了一会儿,不躲不闪的望着田太后的眼睛坦诚的说:“我听张推官说过,发现小殿下的尸骨的时候,她手边还有一个口哨,张推官说,应当是小殿下至死都握着的。我想过,那应当是殿下十分珍爱的东西,后来我曾听田妈妈说起过这个哨子,似乎又回到了您手里?小殿下一定在临死前还记挂着母亲,她才四五岁,她走的时候,还不懂得恨是什么情绪,这是值得庆幸的,因为懂得不多,所以就不会跟大人一样面对死亡的时候惊恐害怕痛苦。”
从来没有人敢跟田太后说这样的话。
哪怕是元丰帝,也尽量对景明长公主的死避而不谈。
可大家越是不敢谈,田太后心中的愧疚就更深。
直到此刻,苏邀说破了她心中一直以来堆积的压力和情绪,她终于有些克制不住的握着那只被顺天府送回来的哨子哭出了声。
田妈妈慌忙上前劝解,田太后的哭声却越发悲戚。
直到哭的累了,田太后才慢慢的停止了哭泣,转过身来目光沉沉的看着苏邀,好半响,她情绪复杂的阖上眼睛又重新睁开,对苏邀道:“你说的是,哀家一直担心她会很痛苦,可你说的对,她还太小了,哀家该心痛,但是也该庆幸她还小,所以不必跟我们大人一样。”
有时候人跟人之间的缘分实在有些奇妙,就像田太后前些天还巴不得苏邀能够立即消失,可等到今天,却又忽然觉得苏邀异常顺眼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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