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八月,京城的天气便凉了许多,令人窒息的暑热逐渐散去,金桂飘香,风一吹就送来阵阵沁人心脾的桂花香,这一年元丰帝到底没能去成避暑行宫,原因也无他,等他忙完了京城这一摊子事,天都已经转凉了。
可到底是几年都未曾出京了,元丰帝大手一挥,决定既然没能去避暑,干脆就趁着九月去行宫秋围。
文臣还好,一些勋贵跟武将可都乐翻了天,元丰帝已经许久不曾秋围了,他们这些人的身手反而都成了摆设,换做从前,哪一次秋围不是武将大显身手的时候?如今元丰帝总算是愿意动了,众人都跟着兴高采烈,便是文臣也开始琢磨自己能不能在随扈名单当中,一时人人高兴。
高平也自然是如此,他是刑部尚书,不管是从圣眷还是身份上来说,随行名单之中也必定有他的名字,这次回了家,他还特意叮嘱了夫人带上最宠爱的几个孩子:“圣上已经说了,五皇子和十一公主并几个年纪小的皇子都去,既然他们都去,自然也需要年纪轻的玩伴,这是个好机会。”
哪怕不能跟公主皇子们玩的好,这也是一个认识人的好机会-----他都想着带儿女去,其他人自然也是如此,从前困在京城,亲事也只能从有限的那些人家里头选,可有限的那些人家又未必有合适的年纪的孩子,如今有一个秋围,家家都带着孩子们去,若是有看对眼的,便能着手打探情形和互相试探心意了,岂不是大好事?
高夫人也笑了起来,接了高平递过来的衣裳,又伺候他换上了在家里的常服,这才问他:“晚饭是在家里吃罢?”
跟一般的官员不同,高平向来是个顾家的,人人都知道他若是没事,一般都是要赶回家中陪老人和孩子用饭的。
可这次高平却摇了摇头:“今天却是得出门一趟,去见老孙去。”
孙永宁在家里赋闲好一阵子了,又逢他今天生辰,高平跟他既是同僚,又是朋友,自然该去贺一贺的,只是孙永宁并未摆席,也没请客,所以跟好友小聚,也没必要大张旗鼓,跟平常一样就是。
高夫人反应过来,点了点头就道:“正好,我给他家的才哥儿寻了几条人参,你带着一道过去吧。”
两家关系好,高夫人的娘家又出产人参,她自然是记挂着孙文才的病的。
高平答应了,带上人参正要出门,还没上轿子,一个穿着官服的中年人却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截住他,拦在他跟前上气不接下气的喊大人。
高平吃了一惊,等到看清楚面前的人是刑部的侍郎冯浩,就又反应过来肯定是出了事,忙问:“怎么了这是?这么匆匆忙忙的,你干什么呢?”
“出事了!”冯浩上气不接下气的喘了一阵,顾不得解释清楚,就摇头:“大人,快回衙门去看看吧,出大事了!”
高平蹙眉,看了自己手里的人参一眼,终究还是招手唤来管事:“你亲自带着东西去孙大人府上一趟,替我告罪,就说我这里临时有事,不能去贺他的生辰了,等我忙完了,一定亲自去找他赔罪。”
等到管事的听了吩咐去了,他才示意冯浩:“走吧。”
冯浩狼狈的擦了一把头上的汗:“大人,我的轿子堵在前面大街上了,过不来,我就自己跑过来的.....咱们恐怕还是得换条路去衙门。”
高平顿时有些错愕:“这是怎么说?”
好端端的,为什么前面大街还会被堵住?
他家前头可是正阳大街啊!
冯浩苦笑了一声:“说起来还跟咱们衙门的事儿有些关系,您去了就知道了,湘潭县县令您记得罢?”
这自然是记得的,说起来,湘潭县的知县陈冲还是他当初看着吏部侍郎点的空缺呢,哪里有不记得的。
“他死了!”冯浩擦了一把头上的冷汗:“他的夫人上京城告状来了,一路从正阳大街跪着到刑部衙门去的,一路上吸引了也不知多少百姓,五城兵马司一开始不知道她的身份强行要驱赶关押,后来犯了众怒......事情就彻底闹大了!”
高平右眼皮猛地一跳。
朝廷命官无端死在任上,他的夫人又上京城来告状,这可比戏文写的还要精彩。
他也知道冯浩为什么这么着急了,立即嗯了一声招呼他:“上我的轿子,边走边说!”
等高平赶到刑部衙门之时,往常因为金吾卫羽林卫锦衣卫轮番值守而格外肃静的刑部衙门门口已经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当官的夫人为夫告状,从正阳门大街一路哭诉冤屈一路跪到刑部衙门的,大多数人一辈子也难得碰上一回,好容易碰上一回,哪里能忍的住好奇心?早里三层外三层把刑部大门围的水泄不通了。
以至于高平一下轿子,先被这人山人海的架势吓了一跳。
好家伙,多年没见过这等场面了,简直比他审庄王巫蛊案的时候都还要大阵仗。
这位陈夫人......真是不简单呐!
冯浩随后从轿子里下来,忙着招呼衙差挤开一条道来,自己护着高平往里走:“事情闹大了,这个陈夫人一路哭到这里,见到轿子就拦,分别拦了元辅大人、次辅大人和平国公的轿子.....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听,先哭一顿委屈,元辅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拥而上的百姓围住了,那些百姓纷纷帮陈夫人说话,求情,元辅狼狈的很......”
高平眼皮跳了跳,这还没正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呢,倒是被陈夫人先给了这么一通下马威。
陈夫人造出这么大的声势,这案子的关注度空前,只怕明天御前都要知道。
说话间终于已经挤到了前面,高平一眼看见身着素衣,披麻戴孝的端着一块牌位跪在台阶下的女人背影,忍不住先在心里点了点头。
怪道能引出这么大声势,看这打扮先就让人同情了几分了。
他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陈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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