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皇子是想一直躲着这位义兄的,可宫宴这天却是不行的,作为皇子,只要不是病的快死了,就都是要去的。
而宋谕,作为如今大荣朝最炙手可热的年轻才俊,那更是要参加的。
除夕宫宴,不比往日,可以称作为家宴,因为出席的多是宗室人员,此外就是正受宠的臣子了。
既是家宴,家眷可以一同前来,每家除了带上一位夫人,另外,还可以捎带上一两位公子小姐,顺便见见世面,毕竟皇宫不是外面的菜市场,随时都可以去,有些人,一年到头也未必有一次机会。
六皇子是早早就来到的,来了之后就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小口喝着闷酒。
好友李子莫看到,径直走了过来,“我说你是怎么回事,每次叫你出来喝酒,就推拒,这会儿,宴还未开始,你倒喝上了,你这样很反常你知道吗?”
六皇子斜了他一眼,继续倒酒喝,当他愿意啊,他这不是提前壮胆吗?否则,他是真没勇气面对。
李子莫见他这副样子,也没再说什么,摇头叹息了声,便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心道,难不成是在军营里经历了什么事,可到底是什么事呢?
以自己对他的了解,这人可不是那种经不起磨难的人,还有什么苦痛能比得上绑架时所承受的?不该啊。
李子莫正在好奇什么事的时候,大殿门口传来一阵喧哗,抬头看去,只见宋谕被一圈人围着,均是面带笑容,嘘寒问暖的。
以宋谕如此的声望,巴结也是可以理解的,可这些人的脸上,可不止巴结那么简单,貌似还有一种看女婿的心情。
是啊,再巴结都不如结为亲家来的牢固。
再看那些同来的千金小姐,更是个个娇羞不已,目光全随着宋谕转了,虽然外人在,但也不舍得移开。
不光是千金小姐,有些公子也看的目不转睛。
李子莫忍不住叹息了声,他这表弟可是个祸害啊,男女均逃不过他的魔爪。
也难怪,他一进来,殿堂顿时不由一亮,简直犹如一股春风,扑面而来,那容颜,那举手投足的气质,就连他看的都赏心悦目的很。
李子莫扭头正想跟好友感概几句,忽然发现好友直直的目光,心里不由咯噔一下。
不,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李子莫先是有些不敢相信,随即又仔细观察了一番,越看越证实了自己心中的想法,再联想起之前这人一系列行为,几乎毫无疑问了。
天呢,李子莫猛拍额头,惊的差点没跳起来,性别不对也就算了,况且两位还是兄弟呢,认的兄弟那也是兄弟。
这可如何是好,六皇子可是他看上的储君人选,资质已经不是很出众了,再有这些污点,那是更加无望了。
更怪宋谕这个混蛋,六皇子多老实善良的一个孩子呢,却愣是被他祸害成这样。
只见他还在那里,笑的如沐春风,吸引无数目光,李子莫恨不得上前掐死他,让你笑。
当然了,以宋谕如今的地位,他也只敢想想。
他是想,可身边的人却直接做了。
只见他噌地起身,三两步走到了那个祸害跟前,看人的眼神十足的怨妇形象。
打从他一进来,六皇子就不停地给自己打气,要忍住,忍住,可是他没想到那些人竟如此大胆,围着问东问西也就算了,竟有人拉着手不放,再见那人竟无动于衷,心头一阵火气,想也没想就气势汹汹地走过去了。
走到跟前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莽撞,由于动静太大,太反常,不少人注意到,并加以询问。
六皇子结结巴巴应付了几句,忙看向自己那义兄,别人能察觉,这位七窍玲珑心的人没道理察觉不到,可是呢,自己这义兄,只是无事人似的冲他笑了笑,接着又闲闲地问询了他几句,就又跟旁人说话去了,像是一点都没察觉到。
六皇子看到,先是松了口气,暗道了声好险,可冷静下来细品,陡然觉出不对来。
那是没察觉啊,分明是察觉了,然后装作不知道。
六皇子当时那个心情复杂极了,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既羞愧,又怨恨,既委屈,又不甘。
各种情绪交织下,脑袋已经不冷静了。
鬼使神差地把人拉到了一旁,赌气道;“你想的没错,我就是对我义兄产生了不该有的情谊,你骂我打我,都可以,就是不能让我忘却,不是我不想,是没办法,我试了无数种方法,全都无效,你放心吧,我不会纠缠你的,更不会对你做什么,我谁都不怪,只乖命运捉弄人。”
说的宋谕的心都要软了,真是怪可怜的,活像一个吃不着肉骨头只能在旁边看的小狗一样。
啊,呸,自己才不是肉骨头。
六皇子说完,不等她有所反应,就垂着头走开了。
看他这样,宋谕心里也挺不是滋味的,若不是血缘关系,说不定她一心软,一冲动就答应了,可是,血缘呢,她再不把一切放在眼里,也不能对伦理熟视无睹啊。
近亲结婚的害处,她可是再清楚不过,生出来的孩子,到时是个白痴,可就苦了孩子了。
我去,想哪儿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六皇子回去后,见李子莫看过来,冷不丁丢出一句,“你要是觉得看不惯,就离远些。”
颇有些破罐子破摔,那人都知道了,还怕旁人吗?
李子莫想骂人,这不是无赖吗?
在别处吃了瘪,居然拿着他撒气,不是个人。
有能耐,你对他说这话?
你以为我不会走啊?我之所以不走,那是看在你被人拒绝的份上,头脑不清,不跟你计较罢了。
等过去这阵,看我怎么讨回来。
只希望,这位赶紧从这里走出去。
当然,内心也知道,以这位对那位的依赖情感,一时半会很难走出去,但再难,也有走出去的那一日。
他是这么认为的,宋谕能拒绝,他其实挺感激的,他若是不拒绝,他必须找他麻烦不可,他不能允许好好的一个储君陷入这种事情当中。
伴随着太监的一声唱和,大荣朝最高贵的皇帝,携着雍容华贵的皇后,走向最上面的高位。
下面的人忙收敛起神色,恭敬行礼。
“不必多礼,都入座吧。”荣帝挥了挥手。
宋谕从善如流起身,落座,虽说来了有几年,可对这跪拜之礼,依旧不适应,不是万不得已,她是真不想跪。
上面若是坐着的只有荣帝倒也罢了,生父嘛,不管承不承认,身上都流有他的血脉。
至于那个女人,却是杀母仇人,不共戴天,又岂会跪的甘心。
当然,她也知道,那个女人对她定然也恨之入骨,打从皇上一行人进来,就察觉到一股怨恨的目光投射过来,仿佛蛇虫萦绕,令人遍地生寒。
宋谕抬头,嘴角翘起,冲上面微微一笑。
这笑容落在皇后眼里,简直犹如见到了鬼魅,整个人定在了那里,下面的这张脸与多年前那张脸重合在一起,散发着阴冷的嘲讽,好像在说,你以为你赢了,其实你才是输家,因为你什么都没得到。
皇后摇头,不,我还有儿子,我儿子会当上皇上,整个大荣都是他的,而你尸骨早已无存,这个世上没有任何痕迹,别人就是惦记,也无从惦记。
那张脸的笑容更深了,谁说没留下,我的女儿不是回来了吗?她不但会为我报仇,还将坐上那个位置,让你和你的儿子在大荣朝无处容身。
你休想。
“你这是怎么了?”
荣帝冷漠地看过来。
“没,没事。”皇后浑身冷汗。
“你这可不像是没事,想来是这段时日太过忧虑了,忧虑过甚,对身体不好,以后少想事,多休息才是。”
外人看来,这是皇上关心皇后呢,可皇后深知,并不是那么回事,话中暗含的嘲讽再明显不过,什么叫少想事,多休息?不就是让她束手就擒吗?
皇后差点没把手中的杯子捏碎,直到现在,她才总算明白,这人打的是什么算盘,八成也是要推那人上位,否则不会容以女子之身走上朝堂的,声望有了,等再铲除了他们,就宣布宋谕是他流落在外的皇子,身后有定远侯和灵渊撑腰,到时谁还敢反对。
想到这里,嫉妒就像蛇虫一样爬满了全身,为了那个贱人,竟然连祖宗律法都不顾了,居然要捧一个女子上位,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的。
如此想的时候,人噌地站了起来。
“你干什么?”荣帝眉头紧蹙。
皇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将目光投向宋谕,“本宫听闻宋大人最近办了许多大案,颇有清正廉洁之称,刚好我这里有桩案子,不知宋大人能不能办。”
“今日是除夕宫宴,不谈公事,只论家事。”不等宋谕回应,荣帝就生硬地打断了,看向皇后的眼神透着无尽的冷意。
搁平时,皇上一人发话,皇后自然不敢说什么,至少外人面前,还是要维护帝后和鸣的,可今天并没那么做,反而挺直了身躯,连太子都察觉到了不对劲,出声相劝,“是啊,有什么事还是等宴会结束再说吧。”
皇后没搭理,目光依旧紧盯着宋谕,“宋大人,能办吗?”
宋谕只得站了出来,心说,这女人发什么疯,“不知皇后说的是什么事?”
只听皇后一字一句道;“女扮男装走向朝堂,这是否违背大荣律法。”
此话一出,殿内当即哗然。
尤其是皇上和孙让,均是一震,满脸的不可置信。
唯一知情的宋三爷却是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这下完了。
旁边坐着的长公主,虽然也担忧,但还是拿眼神安抚宋三爷,让他淡定,若真到了那一步,就是拼了这条老命,她也会护着她的。
倒不是因为宋谕是她的孩子,或者是自己的亲侄女,更多的是因为,她意识到这孩子真的是人才,一身的智慧和才华,当世之人无人可及,若没了,那就真是太可惜了。
倒是宋谕并不那么害怕,在旁人都认定皇后话中的人指的就是她时,她却还若无其事地回:“是。”
“后果如何?”皇后再问。
这简直就是催命符啊。
宋谕依旧不动声色回,“处以斩刑。”
“够了。”皇上突然怒斥,“都什么跟什么啊,别说没有,就是有,也不是现在说这个的时候,还有,皇后,除夕宫宴的重要性,还需要朕来提醒你吗?”
皇后张嘴想说什么。
皇上却不容她说话,继续呵斥,“闹成这样,你是纯心不想大荣朝好过是吧?”
面对皇上的疾言厉色,皇后依旧没退缩,也不能退,退了就很难再碰到这样的机会了,宗室重要成员和大臣都在的场面,而且皇上也不会容许她有任何的机会了。
“臣妾正是为了大荣朝,才如此坚持,皇上当明白臣妾良苦用心,如此祸乱纲纪的行为,皇上听了,难道不觉得耸人听闻吗?这可是历朝历代都严令禁止的,不立即查明,才是大大的不利。”皇后边说边看向下面的宋谕,“宋大人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这女人是疯了吗?
她想过会被人察觉到,但并没认为会说出来,因为这太不明智了,跟暴露自己没什么分别,百害而无一例。
“的确。”宋谕边回边暗暗翻了个白眼。
“连宋大人自己都这么说了,那还等什么,还不把宋大人给押下去。”皇后看向左右的侍卫。
侍卫也正在震惊中,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却也纠结了,那宋谕可是个睚疵必报的主儿,那些跟他作对的人,也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不是下监,就是抄家,他们不过是侍卫,想收拾他们太简单了,最主要皇上并没发话。
正在侍卫纠结的时候,宋谕开口了,“不知臣犯了何罪?皇后要把臣押下去?”不吭不卑,表情也没不见任何着急之色。
皇后冷笑,“真是死到临头,还嘴硬,竟还问犯了何罪?难道本宫刚才说的还不够清楚?你女扮男装,祸害朝堂。”
“臣冤枉。”宋谕忙匍匐在地,大呼冤枉,“你不能因为看不惯臣,就给臣定这么个罪,这也太侮辱人了,别的贪污罪,结党罪,那怕是杀人罪,也比这个好啊,女扮男装,天呢,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臣连死都不敢死啊,到了下面,祖宗若是听说是女伴男装罪,还不把我给吃了啊,臣不服,就是贵为皇后也不能如此侮辱臣下啊。”
她这一番哭天抢地的,愣是把众人弄糊涂了。
像这样的事,皇后若没有真凭实据,是不敢说的。
况且,再看那宋谕,说他是女人一点都不违和,在他们眼里,一直都认为这人长的比女人还漂亮。
可若是女的,那就是死罪,面对如此指控,就没法做到如此理直气壮的。
“什么死不死的,赶紧起来,看看你现在,那还有一点朝臣的样子,跟个泼妇似的,怪不得别人要指责你不男不女。”皇上表面上是在训斥,其实暗地里是在帮她解围。
“皇上骂的是。”宋谕抹了把泪,这才期期艾艾地起身。
皇后气的魂都散了,箭已经发出,已经不容退缩了,“本宫是不是冤枉了,查了不就知道了。”?“够了。”皇上猛拍桌子,站了起来。
皇后瑟缩了下,可还是硬着头皮,看向宋谕,“还是说你不敢?”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放在宋谕身上,是啊,多简单的事,是男是女,一查便知了。
宋谕若不让,那定然有问题。
皇后又言辞凿凿,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可信度非常大,在他们看来,宋谕定然是不敢去验的,验完那是必死无疑啊。
皇上和孙让都急的一脑门子汗。
皇上恨不得上去掐死皇后,孙让更是盯着宋谕目光不放,他就说嘛,世上怎么会有长的如此相像之人,相像也就罢了,还都那么聪慧,不,比当年的荣主子还要强上几分,至少这撒泼打诨的招数,荣主子就比不了。
皇上长出了口气,才硬是压下胸中的情绪,正准备强硬办了皇后,解决掉此事,要不然还能让人检查一番不成?
可还等他开口呢,那孩子满含幽怨道;“查就查,不查个明白,还真把臣当女人了,臣堂堂一男子,还有何脸面见人。”
竟然答应了。
所以有人都不由一愣,这是谁都没想过的,包括皇后自己,那一刻也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皇上问道;“你确定如此?”其实是在暗示她,你完全可以不用搭理她的,朕可以解决此事。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没听到暗示,只听她回,“不是臣愿意这样做,可若臣不这样做,怕是皇后一直把我当女人,此等侮辱,臣怎能忍下,验!”
事情都到这步了,皇上也没法再阻止了,只得吩咐人去验,等宋谕下去后,又给孙让使了个眼色。
孙让便悄无声色地退下了。
宋谕下去查验了,大殿上的人开始交头接耳,实在是太震惊了,虽然都盼着宋谕出事,也都看他有些女气,但是却没几个人相信会是女的,在他们眼里,女子是没那胆做出那些事来的。
李子莫同样是不愿相信,那可是他表弟,接触不是一天两天了,打小就认识,怎么可能是女儿家。
“纯粹是无稽之谈。”李子莫气愤不已,“污蔑我表弟是女的,亏她想的出来。”?六皇子愣愣看过来。
李子莫见他这幅表情,明显也是相信了皇后的鬼话了,神情中还带着欣喜,肯定是觉得宋谕是女儿家,自己就有了希望,千万不能让他抱有这样的幻想。
“你别不信,我年长几岁,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是男是女,怎么能分不清,他小时光屁股的样子我都见过……”
眼见周遭空气变冷,及时把后半截话咽了下去,心道,至于这样嘛,半岁不到的小娃娃罢了,看了又能怎么了,再说,那时他也是小孩,真是的。
“相信我,真不是,那位铁定要吃瘪的。”最后还不忘补上一句。
六皇子瞪了他一眼,这才扭回头,拿起酒壶倒了杯酒,好让自己能冷静下来。
他今天心情简直了,一上一下,比他这十几年所经受的挫败都多。
他虽然不够聪明,但也不傻。
之前是没往那儿想,现在一想,他敢确保,定然是女儿家,不管这次查验的结果如何,看他这般的镇定,想来早有防备,查不出什么的。
若是这样的话,那阻隔两人之间的伦理道德就不复存在了,或许她现在对自己还没感情,但至少他可以努力,可以等待,不像从前毫无希望。
果然,查验的人过来禀报,宋谕是男子身无疑。
听到结果,一直提着心的宋三爷,这才长吁了口气。
长公主在旁小声说了,“连我都看不出来,更何况别人了。”
马后炮,宋三爷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翻了个白眼,他这也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这要是被捅出来,那后果简直想都不敢想,尤其是上面那位,那还不把他给吃了啊,他已经感觉出,那位看他的目光已经很不一样了,若不是当着群臣的面,估计早拿下他了。
当然,这会儿,那位正顾着惊讶呢,大概也是不太相信验证的结果,只是伪装的好,没表现罢了,等汇报完,只是朝宋三爷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
正在宋三爷心惊胆战的时候,只听长公主嘀咕,“皇兄看我的眼神,似乎不善。”?宋三爷幸灾乐祸道;“这段时间你一直维护他,他大概认为你和我一起合伙骗他。”
“这怎么可能?”长公主忙撇清,“我那是看那孩子有才,才如此的,惜才,惜才懂吗?”
宋三爷相当不屑,惜才,鬼才相信,这么多年,怎么不见你惜别人。
与此同时,皇后也在摇着头,口里一个劲地念叨不可能。
这次皇上直接没给脸,“照你说的,人也验了,你还想怎么样,非得验出你心中所想的那样才肯罢休吗?”
“他就是女儿家。”皇后一口咬定。
“闹成这样,还嫌不够丢人吗?皇家的颜面都被你丟尽了,念你我夫妻一场,你又是太子的生母,这些年,不管你做了什么,朕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把你纵容的越发无天了,竟敢当场侮辱臣子是女子,还不依不饶,看来这个皇后你当到头了,带回宫去,让她好好想想,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出宫。”
太子直接瘫软在了地上。
虽然没直接罢免了皇后,但距离罢免也不远了。
又是指责失德,又是囚禁,传达出来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只是没明说罢了,毕竟,皇后贵为国母,罢免也不是一句话的事,还是需要走一定的程序的。
皇后真的倒了,那太子一脉,希望就更微乎其微了。
看向宋谕都不由生出一股寒意,连皇后都栽倒在他手里,没人再把他看做孩子,再敢轻视他了。
这才是狠角色。
闹出了这档子事,宫宴很早就结束了,然后各回各家,跟家人过除夕去了。
只是,今天这些人的心里,都不会平静了。
等回到寝宫,皇上屏退左右,把孙让叫到跟前,“事情如何?”
孙让知道皇上问的是什么,忙躬身,“原本老奴是要插手来着,可据查验的人说,宋大人本身就是男儿身,难怪皇后震惊,就连老奴也不敢相信。”
“怎么会这样?难道不是?”皇上站起来,踱起步来。
“可若不是,怎么那么相像?反正老奴是不愿相信不是,定然是了,除了荣主子,谁还能生出如此聪慧的孩子。”孙让这话有耍赖的意思。
皇上回忆整个过程,“事发之后,朕一直观察宋三,发现他总是似有若无地躲避我的目光,这明显就是心虚吗?若不是,那他心虚个什么劲?”
“可不就是。”孙让忙附和。
“而且长公主也不太对。”
“殿下也知道?对啊,长公主跟荣主子是闺中好友,彼此心心相惜,倒也有可能。”
“可为什么验不出来呢?”皇上还是想不明白。
孙让想了想;“你说是不是荣主子,显灵了,为了保护公主,使了障眼法,才没让查验出来。”
“瞎说什么?这么多年,也没见她过来看朕一眼。”皇上不无怨气地说,“要真显灵,还需要障眼法吗?干脆直接把那孩子变成男儿身,省的装扮了,不对……”
说到这里,皇上似乎想到了什么事,猛然停了下来,“你刚才说的是障眼法?”
孙让呆呆点头,“是这样没错。”
“障眼法,障眼法……”皇上不停念叨。
见他这样,孙让急了,该不会刺激疯了吧,正要劝慰几句,就见他一拍桌子,“我想起来了,我听她说起过,说是南边的人能制造一种蛊毒,这种蛊毒能让人产生幻觉,男女不辨。”?“啊?”孙让张大了嘴巴。
“太过神奇,当时我只当是她给我说故事,逗我开心,今日想来,或许不是,或许真有此事呢?”皇上猛地怔住。
除夕,定远侯府家宴。
本应该热闹喜庆的场合,眼下却格外的冷清和微妙。
老侯爷去了边境,那边的确不太平,自然不可能回来过年,老太太还在禁足,没有侯爷的话,即便是过年这么重要的节日,也没人敢放她出来。
宋谕和宋家老三去了宫里,什么时候回来全看皇上心情,本来家中的除夕宴是不需要等他们的,可是自打听说了宫里的事之后,就没人再有心情吃什么除夕宴了。
宋谕和宋家三爷人虽然还在路上,但宫里发生的事情,早有人传回了府里。
除夕宫宴发生这样的事,虽然不太好看,但是那么多人,又岂是能瞒住的,所有在各家参加宴会的人,还没回去,消息已经通过各种渠道传了出去。
定远侯府在宫内也有人脉,自然也提前得到了消息。
大家听完,心情各异。
李婉柔和宋莹莹怔愣之后,均是若有所思。
至于宋思齐竟是哈哈大笑起来,“宋谕可真行,竟把当朝皇后给逼疯了,竟说他是女扮男装?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他是长的柔弱了不错,可他的手段和心肠可一点都不柔弱,看他把皇后逼成这样,就不会是女子了,试问天下岂会有这样的女子?她若是女子的话,那我还是……”
不想儿子变猪变马的李婉柔,忙轻咳打断,“浑说什么,还不赶紧坐下,皇后又岂是你能指摘的,我看你是混了头了。”
“皇后怕是完了。”二伯神情呆呆的,像是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这简直太匪夷所思了。
别说大哥看好皇后一派,不惜冒险替其做事,就是他也是看好的,认定以后的大荣朝必是太子的天下,四皇子虽说势力也不弱,但却远远不能与之相比。
可谁曾想,短短时间内就被打击到无法翻身了。
而这个人竟然是那个他一向看不上眼的野种侄子,听起来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宋显荣自然是不相信宋谕是女子的,他跟宋思齐想的一样,不认为女子有这般能力,别说女子了,就是男子,不说当今,就是历朝历代也没几个像他这样的。
想到这里,宋显荣不禁冷汗森森,过去他可是没少跟三房使绊子,先不说之前,就说大哥进去了后,他也是起了心思的,按长幼的话,他也是有机会继承爵位的,一再地在母亲面前挑拨,针对他们,也正是因为动了这样的心思。
父亲回来之后,二话不说,直接把母亲囚禁了起来,对他也是冷漠至极,他心里是很不服气的,私下里没少埋怨父亲偏心,母亲就算再不对,也不该被如此对待,定是三房从中挑拨的,他把责任全都归结在了三房身上,心里更是发誓不能要三房好过。
可现在,连皇后都轻易地栽了,更何况是他了,庆幸的是他还没动手,否则……
宋显荣不停擦汗,二夫人在旁边却是冷笑一声,“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此刻的宋显荣再也没有往日的傲气,只是赔笑。
二夫人看他这样,更加不屑。
宋谕和宋家老三回来后,跟祖宗上完香,就各自回去休息,经历这档子事,大家都很累,谁也没心情守岁。
玉锦伺候宋谕洗漱,洗完,玉锦出去倒水,宋谕这边上了床。
玉锦倒完水回来,又帮着她按摩了会儿。
虽说身体又已无碍,但终归不比常人,还是需要慢慢调理。
玉锦按了一会儿,不无担心地道;“看皇上的意思,皇后这次怕是废定了。”
宋谕冷漠道;“如此大好的机会,他又岂能放过?”
玉锦抬头看了主子一眼,“别人或许看不出什么,但皇上定然会怀疑的,即便之前没往那儿想,现在应该也……”
宋谕岂不知她在担心什么,“早晚的事。”
她已经知道自己跟生母长的像,见过她这张脸,再加上背后有灵渊,以及如此明目张胆打击皇后一派,并不难猜到她的身份,验不验其实都没多大区别。
不知情的人虽然觉得荒谬,但知情的人自会发现其中的关联。
她如此大张旗鼓地打压皇后,就是要逼他们狗急跳墙,失去方寸,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皇后会在御宴上捅破她的身份。
皇上就算知道了,她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站在她这边,那就一起对付皇后苍宿,不站在她这边,虽然会遗憾,但也不影响什么,惹烦了她,大不了换个皇帝坐,反正灵渊早就对现如今的皇帝不满意了,若是换掉,他们肯定举双手赞成。
之所以有这么大的自信,皆因为实力。
前一段时间猛如虎的操作,可以说,朝中三分之二的势力都集中在了她手里。
本来打算筹划军中之力呢,不想老侯爷出山,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了,给她节省了很多时间。
如此短的时间,也是她没想到的。
她深知一点,无论在那个时代,实力才是硬道理,其他一切都是虚妄。
至于说父女之情,宋谕更是从来没想过,从来没见过有什么父女之情可谈,要说父女之情那也是跟宋家老三,那才是养育她,保护她,不惜丢掉一切的人。
还多亏自己不是真正的宋谕,若是真正的宋谕,那肯定是要记恨这个管生不管养的父亲的。
生母的死,灵渊差点覆灭,她又流落在外,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她这个生父总是脱不开干系的。
所以,宋谕一点也不在意这点。
要怎么对这个皇帝爹,全看这个皇帝爹以后会怎么做,反正她是无所谓。
玉锦也没再说什么,倒是提起了太子,皇后虽然倒了,但太子并不是什么都不指望了,他身后还有苍宿呢,“怕是要有大动作。”
宋谕目光闪了闪,“不怕他动,就怕他不动。”
听这口气,像是早有防备,玉锦便放心了些,无论是皇后,还是太子,其实都没怎么放在心上,倒是他们身后的苍宿,才是他们最大的敌人。
说到苍宿,宋谕眉头微微蹙起,“直到现在,我都还不太理解苍宿的目的。”
玉锦说:“不是不让我们灵渊好过吗?据说两家的创始之人是有着大仇怨的,所以几百年来才一直争锋相对。”
宋谕思索一番,“不对,不光是在针对我们,要是针对我们,一些事完全是没必要做的。”
玉锦停了下来,看着宋谕,“那是为了什么?”
宋谕摇头,“我要是知道就好了。”就不会如此苦恼了,总觉得有什么事被她疏忽了。
正要好好想想的时候,外间传来了动静。
两人互看一眼,目光中均透着疑惑,这个时候谁会来?
宋谕摸向了枕头下面的匕首,玉锦更早已拿起了桌子上的剑。
昏黄的烛光下,一道身影掀开帘子,正要转进来,与此同时,玉锦手中的剑跟着递了过去,忽听那人开口,“是我。”
听到声音,玉锦忙停了下来,“六皇子?怎么是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
“我,我……”六皇子脸红了红,不知如何回答。
“好歹让人通报一声啊,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进贼了呢。”玉锦语气相当不悦,这个时间段,也不是没人来,但来的大都是暗杀者,差点把他当做之前的暗杀者处理了。
听到贼,六皇子脸更红了,几乎能滴出血来,半夜闯女子的闺房,可不就是贼嘛,而且都是采花贼。
他虽然没那个心思采身的,但他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他想采的是心,一脑门子闯进来,根本没想到房间里还有人这一码事。
玉锦合上剑,还要再数落两句,宋谕却打断,“你先出去吧。”?六皇子不甘心地往外走。
宋谕轻叹了声,“我说的是她。”
六皇子忙停了下来。
玉锦走出去,并把门给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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