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府家就在知府衙门的左进第二个院子,离得非常近,出去传唤的衙役没一会儿就回来了。

    不过他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回禀王爷,回禀众位大人,那位崔冲管家畏罪潜逃了。”

    桑语冷笑,这下子是坐实了事情和知府二管家有关,不然仅凭桑田的一面之词,不足以给崔冲定罪,也不足以攀扯到崔景明身上。

    现在这一出,任所有人看了,都知道事情是崔景明干的,只不过崔冲跑了,无人能指认他。

    他这做法不可谓不高明,虽然明晃晃表明自己心里有鬼,但没有人证物证,就没人奈何得了他。

    毕竟他是太子的人,如果不是罪证确凿,瑞王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桑语转身去看瑞王的脸色,见他平静无波,心里一沉。

    看来这瑞王虽然刚刚帮了自己,但他也是维护崔景明的。

    呵!官官相护!

    桑语闭了闭眼,不再纠结这个,转而另辟蹊径,“我要求对我父亲进行尸检。事情不是我父亲做的,可他却在被抓三天后就死了,我很难不怀疑他被屈打成招。还有我大哥,崔知府说他是畏罪潜逃,可我怀疑我兄长也死了,被他们埋在了哪个犄角旮旯里。”

    “这……人的尸身何等重要,岂能被人检查来检查去,你身为女儿不可如此不孝。”王节不赞同这个想法。

    在他看来,尸检就是对尸体的不尊重,那些庶民就算了,堂堂同知,岂能被那些下贱的仵作翻来覆去查看。

    桑语无语,认真解释道,“大人,我父亲死得蹊跷,我不能让他死得不明不白,一定要找到杀害他的凶手。”

    “那也不能……”王节皱眉不赞成。

    “好了,桑小姐说的没错,相比被冤死,那些都是小节,让人把所有仵作找来,重新对桑同知进行尸检。”瑞王打断道。

    此时的他可比刚刚郑重多了,显然也是重视桑疾死因的。

    王节闻言,只好闭嘴。

    扬州一共有三名仵作,之前对桑同知尸检的是刘仵作,现在他被排除在外,还剩下李仵作和钱仵作。

    为了确保尸检结果的真实性,他们还请了已经退休的前仵作。

    三人一个个进去检查,写下案卷,期间不得交流,不得互相传递消息。

    综合三人的结果,得出最终的结论。

    如果桑同知真是被人杀害的,而这事是崔景明干的,他有可能买通一个仵作,不可能三个都买通,更何况还有一个意外的老仵作。

    因此这方式可以确保真实有效,不担心他们被串通了。

    在他们忙碌期间,堂上有了一番变化,崔景明身为知府,已经卷进了杀人的案件,此时已经不再适合当审判的官员。

    坐在正中央的变成了王节,他是扬州掌管钱粮的同知,原先任县令的时候也断过案。

    瑞王坐左边,林如海坐右边,而崔知府则站在了堂下,和桑语一起。

    不,还是有区别的,桑语被瑞王赐了椅子。

    桑语本就受伤加病重,刚刚又费心费力一通,此时早已支持不住,整个人摇摇欲坠,还是之前来看伤的大夫给她提供了一片人参,才让她坚持这么久。

    瑞王见她脸色惨白,好心让人搬了椅子过来。

    既然桑疾已经洗清了嫌疑,桑语就还是官家小姐,也是受害人家属,理应有一番礼遇。

    桑语坐在椅子上,闭眼休息了一会儿,趁着这空档,把刚刚发生的一切,从头理了一遍。

    首先,桑疾的罪算是洗清了,现在只要抓到凶手即可,可在崔冲逃脱的情况下,于她而言是更难办的事。

    还有一件叫她万分疑惑的,是瑞王的目的。

    瑞王当然有目的,桑语绝对不会以为他真是好心参与这件事。

    从他刚刚的态度就能看得出来,瑞王对是谁杀了王树并不感兴趣,他所有的关注都在桑疾身上。

    没错,他关注桑疾。

    无论是帮她洗刷桑疾杀人的罪名,还是桑疾被害的真相,其目的都是桑疾这个人。

    别看洗刷罪名和找到真凶是一回事,可这其实是两码事。

    找真凶是官府的事,其实与桑语无关,她已经洗刷了桑疾的罪名,剩下的她完全不必参与。

    她又不是什么侦探,或者官府办案的人。

    而瑞王也是这样,他只在乎桑疾是不是真凶,不是的话,那真凶是谁无所谓。

    那么,桑疾有什么值得他关注呢?

    一个是远在扬州的普通同知,一个是身份贵重的受宠王爷。

    桑语确信,这两人几乎没有什么交集。

    桑疾三十年前考中进士,就被派到了扬州下辖一个县当县令,因为政绩不错,又恰逢当时扬州官员变动频繁,他就抓住了机会成为了正四品的同知。

    可此后桑疾的仕途就一直不顺,在同知的位置上一干就是二十年,并且他再也没进过京。

    而瑞王看样子也不超过二十,刚刚听林如海和王节的语气,这位瑞王应该是第一次出京。

    也就是说,他们完全没有碰面的机会。

    而桑家原本只是姑苏的耕读之家,族里读书人不少,但都止步举人。

    桑疾少年英才,弱冠就成了进士,是桑家第一号出息之人,之后花了不少银钱打点,又被派往了扬州当县令。

    桑家往上数几代,都和京城的权贵搭不上边。

    所以,瑞王对桑疾不同寻常的关注,就非常值得深思了。

    桑语用手扶额,挡住自己的神情,心里默念刻录在脑子里的账本。

    念着念着,她福至心灵,这账本,肯定有问题!

    表面上看,这只是简单的历年盐税,扬州自己产盐,这里的盐税相较于其他地方更加复杂。

    桑疾逼着原主记下了整整三年的扬州盐税,原本桑语以为,是这些盐税里有猫腻,这是有人贪污的账本证据之类的。

    可刚刚默背的时候,她发现了一点不对劲,似乎这账本里还隐藏着什么。

    隐藏了什么?

    桑语一时间理不清,现在又在大堂上,容不得她细细思考,只好停下来,等这件事过去再说。

    不过她也猜测,或许这金贵的瑞王嫁到,是为这账本而来。

    休息的功夫,城南的李老大夫终于到了,和他一起的还要药童,他们共同证明桑疾的小拇指受伤,很严重的骨折,是会影响书写的。

    随后没多久,三个仵作的卷宗也呈了上来。

    王节细细对过,然后传给瑞王,“相差无几。”

    等瑞王和林如海都看过,卷宗传到了桑语手里。

    桑语接过来一看,心里漏了一拍。

    这上面写的居然是,桑疾是自杀,深夜里,他在监狱用裤腰带吊死了自己。

    桑疾居然是自杀?!

    桑语心里一沉,虽然她知道桑疾是崔景明杀害的可能性比较小,毕竟被抓来三天就死了,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崔景明自诩安排好了一切,不会有任何漏洞,当然就不会急切地杀了桑疾。

    可桑疾确实死了,于是桑语猜测是其他人下的手,比如甄家,比如林如海。

    甄家很好理解,可以借此栽赃嫁祸给崔景明。

    崔景明干的这事非常粗糙,她不信甄家没发现端倪,发现了后顺势而为,在牢里弄死桑疾,然后在最后关头揭开真相。

    就比如刚刚发生的一切,只要证明桑疾是他杀,崔景明的嫌疑就洗不清了。

    毕竟人是他陷害的,关在他管辖的知府大牢,才三天就死了,这事崔景明就是有百张嘴都说不清。

    而崔冲逃了,他就更说不清了。

    虽然没有实证,但就此参崔景明一本,顺便攻讦太子,多好的事啊!

    而林如海那里,桑语不了解他和桑疾有没有龌龊,但林如海这个巡盐御史初来乍到,一定和桑疾这个盐官有摩擦。

    桑疾的官位做的不错,但有些可以拿的东西他也没少拿,如果林如海要发难,找桑疾的弱点也是一种方式,可以竖立自己的权威。

    而现在都不需要他动手,桑疾被崔景明关了,只要桑疾死了,扬州的盐税会率先交到他手里监管,谁让他是巡盐御史呢。

    等到下一任管理盐税的同知走马上任,他早已掌握了扬州盐税的情况。

    当然了,这是桑语就于目前的信息,做出的浅薄判断,但不管是谁干的吧,一向身体健康的桑疾三天暴毙于监狱,总是有猫腻的吧?

    桑语抓着不放,并不是为了给桑疾复仇之类的,或者感谢原主把身体让给她。

    没有,虽然打起了精神继续活下去,但她本身并没有活的欲望,所以并不感激原主。

    她之所以紧追不舍,一是为了自己受的罪,二也是为了扫清障碍。

    这个害死桑疾的人,会不会在事情过后,来对付自己?

    非常有可能,所谓斩草除根,他很可能不会让自己活着。

    与其千日防贼,不如下手为强。

    这才是她撑着难受的病体,一直在这么强撑的原因。

    然而万万没想到,桑疾居然是自杀!

    这并不叫她好受,反而更郁闷了。

    明明是被冤枉的,桑疾为什么要自杀?这里肯定有更深层次的缘故。

    而桑语觉得,桑疾或许卷入了一场阴谋,一场庞大的,足以毁天灭地的阴谋!

    加上那三年的账本,账本里隐藏的信息,消失的原主长兄,以及……这从不出京,病弱的瑞王!

    哈,她的穿越生涯,可真是精彩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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