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田纲吉出神了很久。
不仅仅是因为刚刚听到的那句话, 更是因为那不知从何时起就一直困扰着自己的异样心情。它就像是一团缠绕在心脏上的线团,需要一个合适的切入点去将整条线彻底解开。
泽田纲吉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感觉,但是现在, 他似乎有了一点别样的感悟, 就好像和真相之间只剩临门一脚的距离。
它到底是什么呢?
想着想着,他觉得有点口干舌燥了, 于是端起桌上的酒杯送到嘴边。
就在泽田纲吉出神的时候,彭格列的人深知首领的厨艺,早已经布置了满满一桌子的晚餐然后又退出了别墅。
现在泽田纲吉正和渡边寺早坐在餐桌旁边,共同享用着晚餐。
不知道寺早小姐她······泽田纲吉从思绪之中分出了一丝注意力, 分给了桌子对面的女孩。
这不看不要紧, 一看倒是吓了他一跳, 现在的特助小姐竟是已经满脸红晕地趴在桌子上, 手里还晃悠着空荡荡的酒瓶!
她是什么时候喝了那么多的?!
上一次喝醉是什么时候呢?
渡边寺早努力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她好像有点想不起来了。但是她记得自己唯一的闺蜜在那之后头疼地教训了她一顿。
“你啊,还是不要随便在别人面前喝醉好了。”闺蜜头疼地叉腰看着她, “如果非要喝的话, 那就在家里的时候悄悄喝一点。你是不知道自己喝醉了以后有多麻烦啊, 寺早!”
渡边寺早真的记不清了, 她是完完全全的喝醉以后会把后面的事忘光的类型,自然也记不得自己给朋友添了怎样的麻烦。
不过在那之后她就极力地避免喝酒这种事, 更别说在别人面前喝醉了。
今天可能是真的被吓到了吧, 自己。
渡边寺早回想起来她看到的那些东西——那才是真正的黑暗世界的一面, 电视剧里的什么黑手党啊黑道家族啊, 哪怕形容地再到位也远远没有亲身经历了一遍来得让人印象深刻。
渡边寺早还能想起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泛着铁锈味的潮气,每一次呼吸之间这种气味就会渗入鼻腔, 不管她的主人到底有多么抗拒。
她记得第二天被带去见近藤董事以前, 自己无意间看到墙壁上疯狂的抓痕, 带着深红色的点点血迹······
她甚至还记得自己在房间角落摸索的时候摸到的那截断指!
那时候的渡边寺早吓到尖叫起来,然后拼命地用裙摆把手擦了一次又一次,哪怕手心已经擦到红肿发痛,但还是忘不掉摸到断面肌肤时候那种诡异的柔软触感。
那是冰冷的人的皮肤,是日常生活中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接触的到的东西!
“黑手党可都是一群又狡诈又阴险、还只会暴力斗殴的可怕组织啊!”这是渡边寺早看社会新闻的时候对奈奈说的话。那时候的她虽然说的那么有气势,但还是远远低估了那个穷凶极恶的地下世界。
一直到被救出来以前,她就一直呆在自己的小角落里努力蜷缩着,不论哪里都不敢多去一步。
渡边寺早是个普通人,最多就是掌握了一点异于常人的超能力而已,最多就是比旁人更物质了一点、考虑的更多了一点,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不是一个普通人。
而普通人面对真正的黑手党的时候······
她是会害怕的啊!!!
那些混杂着血腥气味的空气、那些不知谁留在墙壁上的划痕、那根在黑暗中被摸索到的手指,如此种种早已经超出了渡边寺早这个寻常人的承受范围。
这就是黑手党吗?这就是地下组织残忍又恐怖的獠牙吗?
【还好自己被救下来了。】她长舒了一口气。
在意识到自己已经逃离了危险以后,随着“得救了”这种感慨涌上心头的同时,无数种的后怕也犹如跗骨之蛆,死死地粘在了渡边寺早脆弱的神经上面让她不得安生。
如果泽田先生没有及时来救她怎么办?如果他没有发现自己所在的地下室怎么办??如果近藤组织是丧心病狂直接杀人的风格怎么办???
在这样的恐惧催使下,渡边寺早看到了放在餐桌旁的红酒,犹疑地伸出了手去······
酒精好像是能帮助人放松的对吧?
“泽田先生······”
就在泽田纲吉发现特助小姐不知何时喝醉了的时候,忽然听到了对方喃喃的声音。
“我在。”他慢慢地放松了自己背部的肌肉,将后背靠在了椅子上面。
渡边寺早从桌子上抬起头来,她先是有些不适应视角的转变,接着茫然的视线忽然有了聚焦的地方。
她像是看着救命稻草一样看着眼前那个棕发的俊秀青年,就仿佛看到了从天而降的神明,将她内心的黑暗统统驱散。
“寺早小姐,怎么了吗?”泽田纲吉担心地看着女孩。
“泽田先生······或许您不知道,不,您很多事情都不知道。”女孩的睫毛长而浓密,垂眸的时候像在脸上投下了一层阴影。
她的眼睫就像是蝴蝶,被扼住了触角一样拼命颤抖着。
泽田纲吉疑惑:“我不知道?”
“对,您不知道,如果不是您的话,我根本不会进入到蛤蜊公司去的。”女孩猛地抬起头来,那双纯净的绿眼睛忽然就对上了泽田纲吉的。“如果不是您的话,就算是特助的岗位也毫无意义!”
泽田纲吉一愣,这还是他第一次从特助小姐口中听说这件事。按她的意思,莫非面试时不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吗?
感情方面让他不想对这个刚刚从阴影中逃脱的女孩追问什么,但是手握重权、在意大利每天都可能会遇到间谍与暗杀的彭格列十代目的身份却不允许他这么做。
“寺早小姐是怎么知道我的?”他的表情里看不出什么破绽,但唇边温和的笑意却收敛了一些。“为什么会说因为我才来蛤蜊求职?”
泽田纲吉不想怀疑什么,但酒后吐真言这种俗语一直很有道理,难道······
他紧紧地盯着面前的女孩。
她显然是喝醉了,白皙的脸庞上浮上来两抹酡红,在灯光下显得熏熏然的。两只绿宝石似的眼睛里沾了些迷蒙,像是染了水雾的珍宝。
泽田纲吉知道,眼下是听到特助小姐真心话的最好时机。
“嗯······怎么知道泽田先生的?”渡边寺早觉得酒劲有些上头,她努力想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回复道:“在街上看到的哦。”
棕发的首领先生一怔。
渡边寺早捧住了自己的脸,感觉自己的脸颊有些热,于是皱着眉头又挪开了手掌,接着又托了回去。反反复复中,这种别扭的感觉让她像个小孩子一样不满地撅起了嘴。
“那时候的泽田先生刚从车上下来,在阳光下面就像是金光闪闪的狮子一样帅气,我可是一眼就看到你了哦。”
说着,她像是回想起了当时的场景,瞬间忘记了刚才的小烦恼,傻乎乎地笑了起来。
“第一眼就看到泽田先生了,当时我就没办法挪开脚步,只想要想办法认识您,接近您,站在您的身边!”
“因为这个我才向蛤蜊公司投的简历,居然真的幸运地被您招进来了,这一定是我此生最幸运的事!”
渡边寺早的声音有些发飘,但是谁都没办法否认她话语中的真挚,就算是受过专业培训的首领先生也不行,就算是无往不利的超直感也不行。
泽田纲吉彻底愣住了。就是因为他能够感受到对面女孩真诚而炽热的情感,才让他彻彻底底不知道该怎样回复对方。
特助小姐她······
她是对自己一见钟情吗?
在感情方面几乎没有任何经验的十代目先生瞬间红了脸,连耳根都蔓延过去几分红晕。连他自己都要怒斥他的自作多情了,但刚刚听进耳朵的话不管怎么想都是这样的意思。
泽田纲吉有些慌乱地坐在沙发上,忍不住又想起来了母亲曾经对他说过的那些话——
[“小纲可是要抓紧机会哦,如果不知道该怎么做的话,就问问自己的内心吧。”]
他的内心?
[你可以在我的面前稍微没那么可靠一点哦?]
[“才没有这回事!不会因为自身的强大而放弃对弱小者的怜悯,这样的泽田先生实际上是一个非常非常温柔的人才对吧?”]
这种心情是······
女孩请假时候桌面上少了的那杯咖啡,商场抽奖时候过于快速的心跳,无论如何都想要送出去的耳坠。
看到灯还亮着时候的反应,毫不犹豫许下的“保护”承诺,发现她被自己牵连进去以后的惊怒和不安。
这种心情是······
[“没办法挪开脚步,只想要想办法认识您,接近您,站在您的身边······”]女孩刚才真情流露的话语回荡在了泽田纲吉的耳边。
[“我喜欢你,泽田先生。”]
泽田纲吉深棕色的眼眸霍然睁大,不敢置信地看着那边喝醉了傻笑的女孩,然后又有些迟疑地伸出手来,放在了自己心脏的位置——
砰砰。
砰砰砰。
比平时还急促了许多倍的心跳似乎也在宣告着其主人的失败——别否认了,这就是你的心情啊。
这种心情是······
原来,我喜欢特助小姐吗?
泽田纲吉眼底的迷茫尽褪,眼神变得清明起来。
在发现了这一点以后,过去的种种矛盾与反常瞬间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棕发的青年温和地看着又恢复了哼哼唧唧模式的渡边寺早,唇边露出来一抹了然的微笑。
原来,我喜欢特助小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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