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大一的沈墨墨正替某个学姐跑腿,那时候别人叫她做什么她都会做,甚至从来没考虑过要拒绝,因为她觉得自己没有拒绝的理由。

    既然不会说话,那多帮点人家的忙是不是能弥补些回来?沈墨墨单纯是这么想的。

    她来到学姐上午来过的教室,这个时候正好是一节课结束,教室里陆续有人出来,周围人很多,好多都是学长学姐。

    沈墨墨就有点胆怯。她在门口踮起脚尖,站那远远看了眼。学姐在靠窗的位置落了个文件夹,她说可能是不小心夹在桌子和墙中间了。说这话的时候她忙着和一旁的男友打闹,也没听清沈墨墨小声的“具体……具体是哪一排呢?”

    看来得一排排找了。

    沈墨墨深深叹口气。

    这时旁边传来看热闹的声音:“要开始了要开始了。看谁先出来!”

    “你这次赌谁?”

    “当然是苏昕啊,十次里基本有八次是她先站起来。”

    “我看这次不一定,段若溪今天好像没睡着。”

    这两个名字像两股电流击中沈墨墨,她听到前者名字时本来有了点自信,听到后者名字却突然想拔腿就跑。

    自从上次画过段若溪以后沈墨墨再也没见过她。因为不怎么和人聊天,而唯一能聊起来的苏昕看起来好像还很不待见段若溪,所以沈墨墨到现在也不知道她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以及这个段若溪到底是何方神圣。

    其实只要稍微参与一个圈子就知道这种程度的八卦,这两人的名字都加入了大一新生的入学八卦大礼包里。可惜沈墨墨又没社交活动,又不会上网,她只能竖起耳朵听,顺便又踮起脚尖往教室里看。

    只见教室里头渐渐空了,沈墨墨看见窗边第三排的位置坐着她那两个学姐,乍一看还蛮养眼的,颇引人注目,再一看就会发现有哪里不对劲。

    坐在里头的学姐向来温柔亲和,很少有不笑的时候——而她现在就没笑。她翘着二郎腿难得看起来有些不耐烦,从她不停在转笔也能看出这点。

    而坐在她一旁的这是抱着胳膊点着脑袋的段若溪学姐,她照样完美无瑕,在沈墨墨眼里比阳光还耀眼夺目,几乎让她的视线无法移开。

    “不是说没睡着吗?”

    “啊?我刚才还看她醒着,这么几分钟就睡着了?”

    旁边的人又在嘀咕,沈墨墨心里也在嘀咕:漂亮学姐好像性格也很特别,这从她来当模特那天突然开始脱衣服就能瞧出来点端倪。

    人现在都走光了,有不少人在窗户门口那凑热闹,沈墨墨是有事情要做不得不等,她很快被前头的人淹没,只能更加费劲地顶起脚尖越过他们的肩头去看。

    她看见苏昕终于是忍不住了,她“啪”一下把笔放下说:“段若溪。”

    没用。段若溪睡得还挺香。

    苏昕扯扯嘴角,她深吸口气又拿起笔,把笔换个方向,笔帽冲下,然后力度稍重地戳到段若溪大腿上。

    嘶——

    沈墨墨好像听见周围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唔。”

    段若溪慢慢睁开眼睛,她看看苏昕又看看周围空了的教室,她什么反应也没有,甚至也没揉揉被戳的大腿,只是合起笔记本,背上包就走——

    “段若溪。”

    结果又被苏昕叫住。

    段若溪回头,苏昕看着她慢慢说:“卷子给我。”

    段若溪好像叹了口气,但动作太轻微,只有沈墨墨看出来了。她从包里拿出一张折好的卷子,给的时候说了句:“不用还了。”

    说完她就头也不回地走了,经过门口的时候人群自动为她让开一条道路,沈墨墨闪得慢了点,她差点挡到段若溪,而段若溪也因此多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让沈墨墨脸烫了起来,她下意识抓住针织帽往下扒拉,几乎把眼睛都挡住了,同时她又在想漂亮学姐是不是想和自己说点什么呢?但也没准只是自己自作多情。

    而段若溪并没有跟她打招呼,她的眼神很快收回,等沈墨墨重新把针织帽戴好的时候,段若溪已经离开很久了。

    “傻站着干嘛呢?”

    她是被后出来的苏昕叫醒的,沈墨墨扭头就看见苏昕又回到了平时的样子,她抱着胳膊一脸好笑地看着自己,沈墨墨呆滞回望,差点就忘了自己是干嘛来了。

    “哦哦,找东西。”

    苏昕倚靠在门边听沈墨墨慢吞吞说来这的原因,她想了一下,然后从单肩包里拿出文件夹:“你是说这个?我在位子旁边看见的。”

    沈墨墨愣了下,她看了眼上头的名字然后一直点头:“对,就是这个学姐的!”

    她正要接过来,苏昕却忽然举起了文件夹,沈墨墨下意识跳了一下,比她高很多的苏昕就跟着往上举了举,沈墨墨又跳了几下,有点儿气喘吁吁的。她还是够不到。最后她一脸困惑地歪头看着苏昕。

    苏昕忍不住笑,又很快掩起笑意:“沈墨墨,你是欠人家人情呢,还是闲的没事才帮人家跑腿啊?”

    “都——都不是。”

    “那你为什么要帮她?”

    “她……她叫了我的名字。她记得我是谁。”

    沈墨墨小声回答。苏昕就捏着她肉乎乎的脸说:“那我要是叫你名字,你是不是就什么事都帮我做啊。”

    沈墨墨认真抬头想了想然后回答:“反正,我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苏昕动作停顿一下,然后文件夹就慢慢飞下来,轻轻敲打了一下沈墨墨的脑袋。

    “笨蛋。”

    为什么被骂了?

    沈墨墨百思不得其解,不过她一点也不难过,笨蛋这个词好像和呆瓜的感觉一样,在苏昕嘴里说出来像是褒义词。

    苏昕把文件夹又放回包里说:“我帮你还给她,然后呢,以后要是有人要你帮忙,你先想一下自己能得到什么,有的话再答应。”

    沈墨墨茫然地点头,所以她就问:“那学姐现在能得到什么呢?”

    苏昕闻言愣了下,她没想到沈墨墨会这么问,自己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所以她沉吟着,很自然地搂住了沈墨墨的肩头,带着她往外头走。

    “是啊,我能得到什么呢?嗯——”

    走了好长一段路,走到食堂门口的时候苏昕打了个响指:“请我吃饭吧?我今天忘带饭卡了。”

    沈墨墨看看苏昕又看看食堂大门,她费劲地想今天中午明明在食堂见过苏昕,怎么晚上就忘带饭卡了?不过苏昕催促得紧,沈墨墨就没往下想,她点点头,勾起嘴角浅浅地笑:“好,我请学姐吃饭。”

    这笑让苏昕心想没准这才是她得到的好处,不过为了不让沈墨墨发现她低下了头掩饰笑意。

    进食堂了以后沈墨墨先跟着苏昕去排队刷饭卡,然后她才跑去排自己想吃的套餐。现在是傍晚,食堂里人还挺多,沈墨墨排了十几分钟才排到,她端着餐盘往大厅里走,眼神掠过人群,试图找到苏昕。

    一般是在靠近门口那里的……位置。啊。

    沈墨墨站在不远处停下,她发现有几个学姐坐在了苏昕旁边正和她聊天。沈墨墨缩起肩膀,她心想:好、好像学姐也没说要和我一起吃饭……

    刚才说的也只是请人家吃饭而已,自己现在再过去是不是就有点得寸进尺啊?

    下意识把和学姐吃饭视为好处的沈墨墨有点胆怯,她转而去别的地方找空位,结果现在人太多,她找了好久才找到一个。等她坐下来的时候饭都凉了,沈墨墨叹口气,只好慢慢扒着饭吃。

    哎,沈墨墨,你也别垂头丧气的。其实今天过得也不错。你看,你帮人家跑腿的好处难道不是久违地见到了漂亮学姐吗?而且苏昕学姐也在,她不仅帮你找到了文件夹,还答应帮你还给那个学姐。这不都是好事吗?所以,虽然现在饭是凉了一点,不过你现在应该更加高兴点才对!

    沈墨墨想着想着就又开始傻笑,那一点莫名的酸涩就渐渐褪去了。她吃饭吃得很慢,旁边的人走了又来,来了又走。直到有几个男生坐在她旁边,略有些大声地聊起了段若溪和苏昕:

    “所以段若溪其实没那个意思?”

    留寸头的男生嗓子很粗,他就坐在沈墨墨旁边,沈墨墨一听到这名字就竖起了耳朵。

    “你不知道?哦哦对了,你大一来着,确实有可能不知道。”

    坐他对面的男生一头黄发,应该是学长,他和旁边的男生对了个眼神,那个人应该也是学长。

    “能不能赶紧告诉我?”

    寸头催促道,沈墨墨也跟着在心里催促:赶紧告诉我呀!

    “就是孽缘啊!她俩好像从初中?还是高中的时候就认识了,那个时候不管是什么考试,第一第二都被她们俩包揽了,基本上都是段若溪第一,苏昕第二。所以还挺有名的。你看上大学了也还是这个情况吧?不过以前我们不知道,以为她俩关系挺好呢,结果大一有一次考试,段若溪考第一,苏昕考第二,那次苏昕都熬出黑眼圈了,结果还是第二名。你猜怎么着?苏昕把段若溪给她的试卷揉成纸团扔在段若溪脸上——”

    “然后她俩打起来了?”

    寸头紧张地咽咽口水,而黄毛学长伸出食指摇了摇:“不不不,要真是这样她俩这矛盾早解决了。段若溪是真的牛逼,她什么反应也没有,只是把纸团捡起来问:你不要?结果苏昕气得耳朵都红了,她一把抢过纸团,背起包就走。后来我们才知道她们关系原来这么恶劣。”

    “关系恶劣还老坐一起?”

    寸头困惑了,而沈墨墨也很困惑。

    “没办法啊!好像她们也没商量过,但学校老是同一所,专业明明不一样,每学期的课也老是撞上,随便分的座位还总在一起。不然为什么叫孽缘呢?好像有一次苏昕想换座位,不过后来又不了了之,我猜是因为她觉得自己这样就输了。”

    寸头感叹了几声又问:“所以就是苏昕单方面想赢过段若溪?我本来觉得她人可好了,原来竞争心这么强啊。”

    “也不是,苏昕好像只对段若溪竞争心这么强。”

    “——可惜段若溪没那意思。”

    另一个学长插嘴道,寸头经他一提醒就想起来:“对对,我刚才就是想问这个。所以她每次考完试把卷子给苏昕也是苏昕要求的?”

    黄毛学长点点头,寸头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消化了好一阵这个八卦,沈墨墨听得饭都忘吃了,满脑子都是苏昕和段若溪的故事,她这才明白为什么苏昕面对段若溪的时候跟变了个人似的。

    她是你怎么追也追不上的对手,她甚至还从来没把你看作对手——对那个在各方面都很优秀的苏昕来说,她肯定没办法轻易接受这个结果。

    沈墨墨不知道那几个男生是不是也在这么想,所以才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她听见那个黄毛学长贱兮兮的笑:“所以呢,你喜欢哪个?”

    啊——?

    沈墨墨一脸困惑。

    寸头害羞地挠挠脸说:“那我还是喜欢苏昕学姐,段若溪给人感觉太高冷了。”

    黄毛学长闻言就摇头:“看来你还是太年轻,要征服段若溪这样的女人才有成就感好不好,绝对会被所有人羡慕的。”

    沈墨墨完全不知道他们的脑回路是怎么运转的,而她对这种话题也很陌生。不过,要是让她选的话——

    沈墨墨眼前浮现出段若溪在黄昏教室里的模样,神圣完美,就是灵魂有些木然。与此同时眼前又浮现出苏昕总是向她招手的身影,如果自己不敢回应,她就会迅速拉近距离,用无奈又温柔的语气说:

    “沈墨墨,为什么不回我微信?“

    说着那个想象里的苏昕就伸手在沈墨墨脑门儿上弹了一下,真实的疼痛感传来,沈墨墨“嗷呜”了一声才发现这个苏昕是真的,意识到这点的沈墨墨“咦”了一声,苏昕更加无奈,她干脆就在沈墨墨对面坐下,手指点着桌面说:“我等了你半天,饭都吃完了你也没回来,我差点以为你在食堂里迷路了!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好久,还给你发了好多条微信?”

    沈墨墨小声说:“我、我手机一般都是静音……”

    而且刚才听故事听得太入迷了……沈墨墨想到这里用余光瞟了眼旁边,发现那三个男生吓得噤了声,只敢盯着眼前的饭碗。

    刚才议论对象的朋友居然就一直坐在自己旁边,沈墨墨并不知道他们心里有多尴尬与后悔,她只是好奇他们怎么突然一句话都不说了。

    “别移开视线,看我。”

    苏昕作势又要弹脑门,吓得沈墨墨连忙捂住额头,慌张的样子让苏昕心软了点:“打疼了?”

    沈墨墨老实回答:“那也不是很疼。”

    于是她立马又挨了一下,“哎哟!”,这回是真疼。苏昕没好气地收回手继续问:“所以怎么回事,为什么要自己找地方坐?”

    沈墨墨揉揉脑门回答:“因、因为学姐你只说了要请你吃饭,然后,我过去的时候看见你在和其他人聊天,就以为你已经约好和别人吃饭了。”

    接着沈墨墨就更加小声补充了句:“……难道不是吗?”

    “沈墨墨。”

    苏昕气得想笑,她摇摇头,半天说不出来话。而这个沈墨墨还特别困惑地看着自己,这让她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开口了。

    到最后苏昕深深叹了口气,她伸出手又要弹脑门,沈墨墨下意识闭上眼睛,然而触感轻轻,本该有的力道化为一句:

    “你真的是个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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