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确实画过,不过当然不是它独立创作,而是它和汤秉文合作的。

    那是一个冬天,庄斐正窝在温暖的被窝里,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汤秉文忽然抱着森林走进卧室,故弄玄虚地说什么“森林给妈妈画了一幅画”。

    “森林这么厉害呢?”庄斐稍稍起了兴趣,放下手机坐直身体,想看看汤秉文要卖什么关子。

    “你不知道吧,我们家森林是个绘画大师。”说着,汤秉文在床上铺开了一条绒毯。

    逆着绒毛的方向,确实能画出一些线条,虽然这线条的粗细,一看就不是猫爪子能挠出来的。

    汤秉文耐心地解释着这副大作:“你看,这是你,这是森林,这是一颗大大的爱心。这幅画的名字叫《森林爱妈妈》,是它精心创作的,你喜不喜欢?”

    这么几个抽象的线条,要不是有汤秉文的讲解,庄斐怕是下辈子都猜不出画的是什么。

    “那你呢?”庄斐忽然意识到似乎缺了什么。

    “对啊,没有我。”汤秉文一耸肩,“我天天喂它吃的陪它玩,它心里居然更喜欢你,我要吃醋了。”

    这位所谓“更喜欢庄斐”的森林,此刻正窝在汤秉文腿上享受地打滚呢。

    “那你让它现场创作,把你加上去。”庄斐道。

    “嗯……现在可能不行。”汤秉文抓起森林的小爪子,做了个摆手的动作,“大师是需要休息的,一天只能画一幅画。”

    “那明天作画时能让我观看吗?”庄斐追问道。

    “不行哦,它会害羞的。”汤秉文说得煞有其事的。

    幼稚死了,但庄斐就喜欢汤秉文幼稚地逗自己的模样,好像自己还是个天真无忧的小孩。

    “庄斐?”久久没有得到回应,高景行礼貌地轻唤了一声。

    “啊,不好意思。”庄斐从回忆中抽离出来,抱歉地笑了一下。

    “你说你家的猫也会画,能给我看看吗?”高景行道。

    “早弄丢了。”庄斐敷衍地摇摇头,没什么兴趣和他分享回忆,这本也不是可以分享的回忆。

    逛完画展后,两人便分道扬镳了。虽然分别时都客气地说了下次再约,但庄斐很清楚,两人应该不会再见。

    高景行有什么不好吗,也不是,虽然外貌成熟了些,但还算俊朗,家境优越,人也很有涵养。

    可两人相处时,庄斐总觉得有一种天然的距离感,说话做事处处不自在,仿佛灵魂跳出了躯壳,冷眼旁观着自己机械的表演。

    到家时已是暮色四合,开门看到汤秉文时,庄斐习惯性地笑着道了声“我回家啦”,就像从前一样。

    很快她便意识到今时不同往日,而汤秉文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但还是温柔地应了句“你回来了”。

    真讨厌,全世界最讨厌的人就是汤秉文,为什么分手了还要用这么温柔的语气说话,他对所有人都这么好吗。

    洗完澡的森林漂亮到发光,皮毛顺滑又飘逸,它把汤秉文当成了人肉猫爬架,欢快地跳上又跳下。

    汤秉文笑着看它玩闹,两手始终在下面托着底,预防它不小心失手滑落。

    也就这么点儿高度,可把他担心死了。庄斐在一旁冷眼旁观着,心里却没由来地涌过一阵热流。

    “我今天和他吃了饭,又去逛了画展。”庄斐一边给自己倒水,一边故作漫不经心道。

    汤秉文没应声,可从余光里,庄斐能清晰看出他瞬间黯淡的神情,以及那微微发颤的指尖。

    “他好像是从澳洲留学回来的吧,现在在投行工作,是昌瑞本地人,预备着明年在这里买第二套房。”庄斐小口小口地抿着水,语气有种让她自己都恶心的炫耀姿态。

    汤秉文喉结一滚,抬手摸上了森林的背,将它按回了自己的怀里。森林不解地挣扎叫唤了几声,最终还是老老实实窝在汤秉文臂弯,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向庄斐。

    “他去过好几次英国来着,我在英国留学的时候,都没什么机会好好旅游,回头或许还得麻烦他给我当导游。”庄斐继续道。

    “嗯。”汤秉文终于开口了,声音有种少有的、沧桑的哑意。

    庄斐心头忽然莫名刺痛了一下,她不想说这些话,也不想看汤秉文这副模样。可她更不想看汤秉文永远镇定温柔的样子,这会让她感觉到汤秉文可能并不爱自己。

    哪怕这些行为,反而会加速消磨汤秉文对她的爱。

    “……可我不喜欢他。”

    眼泪来得很突然,庄斐低下头,带着哭腔小声道。

    汤秉文惊讶地扭头望向她,起身时都忘了森林的存在。森林从他膝上垂直坠落,好在还算灵活地稳稳落了地,又不满地叫了好几声,却没能收到半点回应。

    “秋秋……”汤秉文站在她面前柔声叫着她,有些局促地伸出双手,却生生停在了半空。

    庄斐始终低着头,她不想汤秉文看到自己泪流满面的模样,却在望见他伸出后又始终隔着距离的双手时,眼泪落得更凶了。

    “秋秋。”汤秉文的右手动了一下,但只是轻轻抚了抚她的背脊,“这个不喜欢还有下一个,你以后会遇到更多更好的人的,我衷心希望你能幸福。”

    庄斐需要安慰,可决不是这样的安慰。她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汤秉文,他的双眸始终明亮而温柔,但却蒙上了一层距离感。

    “你爱我吗汤秉文?”庄斐好奇地问道。

    汤秉文轻轻舒了一口气,垂眼认真地望着庄斐。

    她有很多次被汤秉文这么注视着,当她兴冲冲地分享自己和朋友的趣事时,当她专注地忙于自己的工作时,当他们做完后,一起偎在被窝里休息时。

    汤秉文的眼窝很深,衬得他的目光也分外深邃。当被他长久而认真地注视时,会错觉灵魂陡然出了窍,陷入了那一汪深不见底的湖中。

    庄斐纠结地咬着下唇,眨巴着眼仰头望着汤秉文,她期待汤秉文哄一哄自己,说些顺耳的好听话——撒谎也没关系,汤秉文太诚实了,庄斐愿意给他一次欺骗的机会。

    可汤秉文太诚实了。

    “你知道吗庄斐,分开的这些天我想了很多。”

    这不是一个好的开场,庄斐有种糟糕的预感,她拧着眉侧身试图避开汤秉文,想要暂时逃避一下。

    可汤秉文难得强行抓着她的手腕,力度不大、却异常坚决地将她带回了自己的面前,继续用那双深情的眸子注视着她,准备着接下来温柔的一刀又一刀。

    “从我们在一起的第一天,我就意识到了我们之间难以逾越的差距。我试图忽视它,试图忘记它,但那都是自欺欺人。

    “在遇到你之前,我对爱情没有任何期许,遇到你之后也没有了,你就是我想象中爱情的全部模样。但是两个人在一起,不是只有爱情就可以。我们已经不是学生了,我们已经离开象牙塔了,必然要去面对一些世俗的问题。”

    汤秉文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娓娓道来的模样就像从前给自己讲题时一般。

    可庄斐听来却声声刺耳,她使劲摇了摇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这些问题是可以解决的啊。你看不是有好多有钱男人娶了没钱的姑娘么,为什么反过来不行?”

    “是我的问题。”汤秉文轻轻叹了口气,嗓音有些哑,“其实分手都是我的错,我却强行把它归咎于你。是我没有办法接受你的资助,是我无法承受我们之间的差距,我知道我这没用的自尊心一直在拖累你委屈你,偏偏我又不忍心继续看你吃苦。”

    “所以我为了留住你做的一切努力,反而让你下定决心抛下我了,对吗?”庄斐苦笑道。

    汤秉文沉默了。

    愤怒冲上心头的一瞬间,庄斐很想和他大吵一架,但疲累如潮水般涌来,掩盖了一切情绪。

    这些年来两人都提过很多次分手,每一次庄斐都是在耍性子,而每一次汤秉文都是认真的。

    他们的感情一直处于一个岌岌可危的状态,偏偏庄斐沉迷于粉饰美好的表象,以至于坍塌来临时显得更为讽刺。

    庄斐轻轻甩开了汤秉文的手,有气无力地走向沙发。窝在一旁的森林机警地看了她一眼,忽然跃上她的膝头,在她怀里蹭来蹭去。

    小机灵鬼。庄斐没忍住笑了,有一下没一下地挠着森林,想着还好它有点儿眼力见,不然等会儿就得和它爸一起被打包出门。

    “我明天要主动约他吃顿饭吗?”庄斐近乎自言自语道,“其实,他人还挺好的。”

    那头没有回答,而是取下自己的鞋子,弯腰开始换鞋。

    庄斐定定地注视着他,看他的脊骨抵在衬衫上的痕迹,看他干净洁白的后颈,看他起身离开时,温暖宽厚的背脊。

    从背后这么抱上去很舒服,庄斐感受过。

    如果汤秉文开口说一句话,不论是接受还是拒绝,庄斐都会不顾一切地再挽留他一次。

    “嗯”也好,“哦”也好,嘲讽她也好,指责她也好,什么都好、什么都好、什么都好……

    回应她的是一声沉闷的关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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