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日低调的萧玖,一连多日不见人影,今日再回书院竟豪横的说要邀请书院上下所有师生去他家中做客。
这反常之举,立即引得几人好一阵疑惑。
“小九,你吃错药了?”
乐施直言不讳。
你说请就请吧,萧玖为什么连平日里与他关系不好的一群人也请了?
例如:喻洛和荀坚。他们平日可是连一句话都说不上,这哪还有请人上门做客的必要?
“没有,小六师兄别胡说。”
萧玖翻了个白眼儿,此刻,他乖巧的跪坐在他老师面前,请青溪先生下山。
可听完他的话,青溪先生连动也未动一下,半阖着眼皮,就这么静静的盯着萧玖看了好一会儿,仿佛要剥开他的表皮看到其内心深处的想法。
乐施在一旁打岔,“那就是发了一笔横财?不然你会有这么财大气粗的时候?”
说的萧玖好像平时很抠一样。
好吧,从他的衣食住行来看,确实称得上简朴的很,这一点也总让乐施好奇,好奇萧玖到底把钱花在哪儿去了,平时这么节省?
“不是。”
萧玖满头黑线。
“不是怎么好端端的突然要请这么多人去做客?火急火燎的,搞得像是逃难一样。”
乐施闲闲的吐嘈,却没想,不经意的一句直接命中真相。
萧玖脑门上尴尬的滴下一滴冷汗,露出个礼貌的微笑,“小六师兄,闭嘴。”
乐施一下瞪大了眼睛。
就听萧玖解释起原因,他面不改色的当着几个师兄弟的面说道,“弟子这些天偶然得一大家墨宝,欲请老师及学院众师兄弟前去观赏,方才激动了些,没说明白,还请老师见谅。”
“墨宝?谁的啊?”
乐施眨眼就忘记萧玖先前的警告,青溪先生还未开口就率先问道,“你直接带来便是,书院上下这么多学子跑过去也太费功夫了。”
萧玖额头隐隐蹦出个十字架,很想让乐施就此闭嘴,面上还得维持着笑。
“小六师兄,那墨宝运不上山,我怕中途损毁,只能请人前去观赏。”
“那你是……”怎么把它弄回家的啊?
乐施一脸蒙,很想这么问,不等他话说出口,萧玖就飞快的打断,“老师,师兄,前往的车马已经备好,就在山下等候。”
“我们,即刻启程吧。”
萧玖笑得从容不迫,还是那么优雅有礼,说出的话却带着一股肯定和果决。
“哧……什么墨宝这么珍贵,故弄玄虚。”喻洛开口就是嘲讽,摆明了不想理会萧玖。
萧玖不想与他争辩什么,现在也不是浪费时间的时候,只是道,“七师兄去看了就知道。”
“算了吧……”喻洛施施然的摆弄着衣袖,线条分明的下巴微微上翘,连个眼神也欠奉,不急不缓的说道,“我对你口中之物不感兴趣,就不去了。”
“师兄当真不去?”萧玖问,眼睛微眯。
“不去。”
喻洛斜目撇向萧玖,冷冷的拒绝。
“那好。师兄可记着,千万不要后悔才是。”
萧玖扯出个浅笑,那笑容清浅而无害,平静的眸子就这么注视着对方,无声之中而又带着股神秘的味道,特别是他的话,总叫人听来莫名的感觉意味深长。
仿佛,若是不去就会错失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他是这样笃定。
青溪先生已经看了萧玖好一会儿,闻言皱了皱眉,“你请我们去真就是观赏墨宝?”
果然身为学生,都是逃不过老师的法眼吗。
萧玖心中如此感一叹,面上却是接着装傻充愣,“是啊,此墨宝珍贵无比,学生欲请老师、师兄弟去一同观赏,拳拳心意,一片赤诚。”
萧玖厚着脸皮说出这话,听完青溪先生没表态。
此处安静了几秒,顶着几人好奇又疑惑的目光,萧玖坐着动也未动,表情好似凝固分毫未变,端的是诚挚无比。
“那便走吧……”
半晌,青溪先生呼出口气,终于答应下来,他慢慢站起身子,看着面前的小弟子,神色平淡,“年纪大了,也许久未下过山了,这次便随你下山走一遭吧。”
说完又加上一句,“这次你若再敢欺瞒为师,需得小心点戒尺。”
萧玖汗颜,他在青溪先生心目中的可信度好像愈渐降低了。
数数过去这么多年,好像真的骗了青溪先生不少次,这次谎言再被拆穿,只怕自己又逃不掉一顿打了。
萧玖装着腼腆的样子,低声回道,“弟子不敢欺瞒老师。”
可得了吧,青溪先生不答,扭过头去,看上去就不太相信这句话的样子。
谁料他对萧玖说完,又对着喻洛几人说了一句,“既是诚心相邀,便通知下去,命众弟子都去看看吧,你们也是。别总待在书院里,就当四处走走。”
喻洛几个不想去的人闻言心里一阵不舒服,迟疑好一会儿还是乖乖应下,师命不可违,总不过是跑一趟的事儿,他萧玖难不成还能对他们怎么样?
等到长长的车队将书院所有人都送到萧玖在城外的坞堡,下了车,等好一会儿也不见萧玖口中的墨宝,学生中有人躁动了。
“萧玖,你说的墨宝呢?”
喻洛皱眉看着坞堡内大大小小的屋舍,空地上跑来跑去的仆从护卫,他们似正在忙着什么,气氛异常热闹。
萧玖扶着青溪先生从马车上下来,闻言掉头看了他一眼,“急什么,七师兄想看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观赏。反正,我已为你们安排好了居所。”
嗯?什么?
“居所?”
几人意外,本以为是来做客当天就走,没想萧玖竟还打算留他们这些人住个几天?
人群慢慢聚拢。
“不,不必了。我们看完就走。”喻洛和荀坚对萧玖没个好脸色,直接道。
他们肯赏脸来,已经是看在青溪先生的份上了,还指望他们留宿在这里?
做梦!
可萧玖却不打算答应他们的要求,态度依然有礼,说出的话却坚决不容质疑,“我劝七师兄和八师兄还是别急着走,一旦出了这个门儿,后面发生什么可说不好。”
气氛莫名一静,几个对萧玖心怀不满的人脸色登时变得不好看。
“你什么意思?想强留我们?”
“还是第一次见到主人家如此待客的,简直无礼……”
“谁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说不得不安好心,要不咱们还是快些回去吧?”
……
几人议论纷纷,喻洛也沉下脸,声音阴阳怪气,“小师弟这是威胁我们?我们偏要走又如何?”
“你还能强留的住我们?!”
喻洛挥袖,居高临下地斜睨了萧玖一眼,面露不屑,高傲非常,转身就想朝坞堡大门而去,只是还没走两步就被人拦住。
到了我的地盘儿,若我不同意,又是你想走就能走的?
萧玖冷笑,“七师兄,你最好还是听师弟我的,作为师弟我总不会害你的。”
“萧、玖!”
喻洛转身,怒目而视。“你这是想软禁我们?!”
其余人此刻皆是沉默不语,看表情心情不是很愉悦,气氛逐渐沉重。
此刻,他们也不敢相信萧玖先前的鬼话了,甚至还在猜萧玖把他们骗来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乐施偷偷扯萧玖袖子,想问他到底想干嘛?
可萧玖就像是木头人,全然不理会他的小动作,乐施急得额头直冒汗。
“哪里……”萧玖笑着否认,恭敬的扶着青溪先生的手臂,举止落落大方,还是和从前一样温和有礼,看着气得面色发红的喻洛,他缓缓道,“只是为众位师兄弟好而已。”
“毕竟,整个浔郡再没有比我坞堡更安全的地方了。”
人群中有几人冷笑,俱是不作声,冷眼看着萧玖睁着眼睛说瞎说。
荀坚一向不怎么会说话,说起话来也是平板直接,他道,“就算是这样,你把我们接来又是为什么?”
“因为……浔郡已经不安全了。”
萧玖不声不响的丢出个炸弹,让在场人皆是一惊,喻洛直接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不安全了?!”
再多的,萧玖却是没有解释,只是慢慢扶着他老师进屋,“等再过几日,你们便知道了。”
“没有我的命令,堡内任何人都出不去。”
“我只需你们在这儿安生待几天便可,其余自便,众位师兄弟,还请海涵。”
尾音袅袅淡去,声音的主人公已经走远。
众人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一阵默然,想说什么说不出口,这……这是把他们唬来就不管了?
还丢下个似是而非的答案,真是太气人了!
想走走不了,众人议论纷纷,一时吵闹开。
等将青溪先生亲自送去居住的屋子,大门一关,萧玖自觉的在他老师面前跪下认错。
“老师见谅,弟子不是有意想要欺瞒于您,事急从权,别无他法。”
“是什么原因?”
青溪先生只问了一句。
萧玖沉默着,不答,红莲教的事他想过要不要让他老师和师兄弟们知道,可想想,还是选择算了,就是让他们知道了又能如何呢?
少一个人知道,此事被透露出去的风险就会降低一分,不是不信任他老师,只是警惕。
萧玖垂着眸子,默然说了句,“戒尺落在书院了,老师可不可以等过几天再打。”
此一语出,青溪先生就知道,至少在此事完结之前,萧玖是不打算给他个答案了。
叹了口气,慢慢上前两步,扶起萧玖。
自己的弟子自己知道,若说要害他们那断然不会,剩下的大概可能真的就是有口难言。
“那就过几天再打。”
青溪先生拉长了脸,看着和刚才的神色差不多,可萧玖知道,他老师已经消气了,当即一笑。
“多谢老师。”
青溪先生愿意相信萧玖,其他人就不见得有此心了。
尤其是看到这几日堡中的人都在忙上忙下,搬东西、储备物资,练兵,像是在做战前准备一样。
而萧玖也自从那天将他们送过来后,之后再不见人,连想讨个说法都找不着他去。
终于,在一个夜里被张济逮到机会。
赶在萧玖要走之前截住了他。
“小师弟,浔郡到底发生何事?”
他没有像喻洛几人大吵大闹,这几天一直都安生度日,只是忍不住想知道萧玖这么做的原因。
他直觉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
空地前,萧玖看着拦在面前的二师兄,无奈,连日的奔波操劳让他有些疲惫,不是很想回答这个问题。
“二师兄,等过了明日你就知道了。”
明日?
可听他这话的意思,等到明日不就迟了吗?
张济皱眉,“可是危及整个浔郡的大事?”
萧玖不答,表情不见波动。
张济也拿不准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只能做最坏的猜测来定,他说道,“若真是如此,郡丞和郡中之人可知道?你在其中又能做什么?”
“我……”
萧玖刚想说什么,身后传来一人的怒喝。
“萧玖!我看你就是无耻小人,包藏祸心!”
堡中日渐紧张的气氛是个傻子都能看出来不对劲,偏偏问堡中任何一人,他们都不告诉自己,多日的闷气和紧张不安的情绪,终于在此刻爆发。
十五六岁的少年郎正是脾气冲的时候,正何况在这儿受了几天的鸟气,喻洛是一刻也忍不了了,正好苦等多日的主人公终于现身,他想也不想的就直接骂道。
“你是在外结了仇家,想拉我们当挡箭牌?还是把我们软禁在此地,欲图不轨?”
“你真以为你一小小坞堡就能拦住我族中部曲?想以我们作要挟,胁迫我们家中答应你的什么条件?你做梦!”
“……”
萧玖看着异常愤怒的人,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然后,他伸手整整披风的带子,天气越发凉了,等再过一段时间天气该彻底转寒了吧。
“萧玖!!!”
眼见对方走神,神色平淡,还有闲心来整理衣服,喻洛气得半死,也不讲什么礼仪形态了。
萧玖正眼看去。
他幽幽的叹了口气,“喻洛,有时,我真得不得不佩服你的想象力。”
他没有再叫他七师兄,而是直呼其名,以他们俩之间恶劣的关系,早该这么叫了。
虽然知道对方可能听不懂想象力是什么,萧玖还是接着往下说,“你有什么可让我图的,嗯?”
“是你喻家嫡系子弟的身份?还是你喻家在浔郡的地位权势?”
“不好意思,前者谁人都偷不走。后者……”萧玖面上升起一抹冷笑,轻声说道,“恕我直言,区区一个喻家,在我看来,也不过如此。”
最后几字好似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打在喻洛脸上,扇碎他引以为荣的骄傲,此处的动静慢慢闹大,引来他人的围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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