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昱一路将她拽离城门一两百米远,二人闪身进了一处隐僻的巷道,谢昱这才放开她。
没想,反手就给了萧瑛一耳光。
萧瑛正要返身回去,猝不及防挨了一下,脸上顿时升起一片火辣辣的疼儿。
她懵了,愣愣的看着谢昱。
一身孝服的谢昱站在她对面,目光沉沉的看着她,墨眉如剑,俊俏的眉眼透着彻骨的寒冷。
“你还要疯到什么时候?!”
青年的眼中满是怒火。
“你阿兄不在,今日我便代他好好管教一下你。”
谢昱往日从来一幅君子端方,湿润如玉的模样,鲜少有这般生气的时候,更别提动手打人了。
萧瑛大概还是他亲自动手打的第一个人。
他比萧瑛足足高出一个头,萧瑛才知,原来他沉着脸看人的时候亦是很有威慑力。
“萧瑛,你知道,什么是权势吗?”
过午的阳光打在墙的另一面,阴影世界下的二人陷入一片安静,极度的安静中,只能听到青年缓缓的声音。
“手握权势之人,若要弄死你与你阿兄,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
“甚至,都用不着他们亲自动手,多的是有愿为之效劳的人。”
“小九从一无所有,一路奋斗坐到上造之位,诚然,很不容易,可你又知否,在这上造之位上有大上造,有延尉、有三公、有九卿、有侯、有君!”
“有数不尽的手握权势的大人物,他们哪一个不比萧玖权势盛?”
不过一上造,在那些人眼中又算得了什么?
死了一个萧玖,第二日就有能取代萧玖的人出现。
什么是人命如草芥?
这个世上任何一个没有权势的人都是!
谢昱声音发冷,字字如针扎进萧瑛心里,“这些人想杀你们,就好比碾死一只蚂蚁一样!易如反掌。你以为凭仅一腔武力能做什么?”
“你只有一个人,他们却有千人、万人,王上的一纸召令更是举国皆从,你又算得了什么?”
萧瑛的嘴唇慢慢发白,浑身好似被冻住,僵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你阿兄教你习文,让你练武,却未曾告诉你如何借他人之能强化自身,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才是最强大的武器!”
谢昱看着面前几乎是自己看着长大的萧瑛,眼中有失望亦有期盼。
她是萧玖护在掌中的向阳之花,开的热烈奔放,单纯无忧,可离了那双护她爱她的手掌,她就是这世间最脆弱无比的娇花,一旦落入尘泥,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他将萧玖为她营造的保护层打开,让现实照进她这双眼里,告诉她这个世间的规则,告诉她什么是现实。
“权势,就是它的名字。”
“任何人在权势面前,终将变得不堪一击。你阿兄是,我是,你也是。”
谢昱说完,不再开口。
萧瑛静静的呆立在原地,好似木雕。
良久,萧瑛才艰声开口,“那……该怎么办?”
“我阿兄,怎么办……”
萧瑛慢慢垂下头,恍惚又无助,她争不过谢昱口中说的那些大人物。
权势……
原来这就是权势。
让他阿兄死,他就只能死,而她只能眼睁睁、活生生的看着,什么也做不了,束手无策、生不如死。
谢昱看着备受打击、但也终于冷静下来的萧瑛,长长的叹了口气,该说的也说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救萧玖。
谢昱举目看向王城的方向,思索片刻,启声说道,“我等开不了城门,那就让有此权势的人来。”
萧瑛一个激灵,赶忙问,“谁?”
谢昱心中已有求助人选,只是看向眼眶红红、一身狼狈的萧瑛,他并未多说什么,只道,“我去寻人帮助,定会救回你阿兄,你先回府,莫要硬闯。”
怕萧瑛不听,遂又加了一句,“你若再乱来,浪费的也只会是救你阿兄的时间。”
“好,我听谢大兄的!”
萧瑛忙不迭的点头。
谢昱看萧瑛这次是真听进去了,遂也赶紧去寻人进宫说情去了,让萧瑛自己回府。
萧瑛抬脚跑出巷道,刚跑出几步,她的脚步突然慢下,脑中不住的回想着谢昱方才说过的话。
‘借他人之能强化自身,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才是最大最强的武器!任何人在权势面前,终将变得不堪一击’
撇见街道屋内缝隙中躲闪好奇的目光,萧瑛终于停下了脚步。
……
王宫大殿内,气氛僵持。
纵使有周武平和公孙胜几人奋力求情,以魏奚和为首的朝臣们依然不肯松口放萧玖一马。
周武平嘴巴都说干了,满脸憔悴,匍匐在地,浑身无力的颤抖着,绝望的大喊。
“王兄!再不援救,就真的来不及了啊!”
城门外,越来越惨烈的战况一封封传进来,可殿内始终不见援助的命令发出。
周武平越来越绝望,甚至想,若萧玖真的死了,他该怎么办,他还有谁可以依靠?
公孙胜跪的笔直的身子好似僵硬,面无表情的看着上首的君王,他已许久不曾言语,好似已经放弃为萧玖求情的打算。
魏奚和的目光始终在盯着他,好似想要透过他这一层平静的表象,看穿他内心的想法。
终于忍不住暴怒的周武嬉,头疼的发紧,恶狠狠的盯了眼跪坐在一旁为首的老人,像要吃人。
而后却突然转身走到周武平的身前,抬脚便是一踹,怒骂,“来不及什么来不及!为国尽忠是他的本分!”
“本王要他杀敌,又不是要害他,他若真死了,也算是死得其所!他是将,死在战场上难道不应该吗?!”
随着周武嬉的怒吼声落下,满殿寂静,空气中只能听到他一人喘息的粗气声。
有武将默默低下了头,沉默不语。
周武嬉的话多少有些让人心寒了,物伤其类,萧玖作为为周武嬉立下大功的人在他口中尚是如此,何况他们……
魏奚和皱眉,察觉到殿中众臣的反应,正待开口为周武嬉说上什么补救一二,却见大殿中央,跪着的少年突然起身。
公孙胜站起,径直往殿外走去。
“你干什么去!本王可曾让你起身!”
周武嬉先是惊诧,后反应过来公孙胜尚未向他这个大王告退便自行起身离去,实在是不敬。
众人纷纷诧异。
只见已走至殿门的公孙胜回头,少年挺拔的身躯并未转身,声音亦是冷淡。
“大王莫不是忘了?是我自己跪下,如今要走,当然也随我。”
“至于干什么去……”公孙胜嘴边似荡起一抹淡淡的冷笑,慢悠悠的接话道,“朋友有难,岂有不救之理。”
他的目光转向坐在一旁的魏奚和,语气平淡却又带着嘲讽。
“国尉单举荐萧玖一人御敌,本少主可心中不服,今日愿以一人之力让尔等看看,吾可为万人敌否?”
魏奚和心底咯噔一下,众人当即意识到什么,纷纷一惊。
“胜儿!”
公孙家主想要追上去。
公孙胜说完便踏出了殿门,留下殿中之人心思各异。
等到反应过来后,周武嬉恼怒交加,脸色红转青再转黑,口中止不住的低喃,“反了反了……真是都反了!”
亦有人小声议论。
“这公孙少主好大的脾气……”
“说走就走,当这王宫是什么地方?”
“就是就是……实在太过大胆……”
公孙家主一面担心儿子真要为救萧玖把自己搭进去,一面听见周武嬉的话,忍下心中的不快,面容沉肃,拱手作了作样子。
“大王勿怪,犬子性子急,行事鲁莽了些,臣这就去将他擒来向大王告罪。”
说的好听,可看他脸上只有焦急却不见一丝的惶恐,更没有害怕,明眼人就知他不过是担心儿子涉险,哪里是真的怪公孙胜对周武嬉无礼呢。
果然,这讨好的话说完,不等周武嬉回应,他便火急火燎的紧跟其后追了出去。
周武嬉咬紧牙关,铁青着一张脸,再也克制不住的怒吼出声,“逆贼!!逆贼!全都是逆贼!!!”
殿内无人敢说话,周武平趴伏在地聪明的不再冒头,眼中难掩期盼之色。
只盼公孙胜一定要救下萧玖啊……
他满心希望着。
周武嬉在殿内发了好一顿火,上首的王案被推翻在了地上,一切能砸的都砸了,满地狼藉,上奏的竹简散落一地,宫中的寺人不敢上前去捡,跪在角落瑟瑟发抖着。
众臣纷纷退避,生怕被拿来做了出气筒,只有魏奚和几个老臣看着殿上的周武嬉惟余叹息,心中亦是失望。
全程看戏看的最爽的也只有赵昌了。
这大概是他唯一一回想跟魏奚和这老家伙勾肩搭背、称兄道弟,谁叫往日魏奚和最看不惯的人就是他,现在突然不知何转变心意变得针对萧玖,赵昌堪称惊喜啊,只是在一旁心腹的示意下,几次忍住没开口落井下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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