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宁同高芷兰离开寿康宫后,便径直回了景仁宫。
倒不是高芷兰的永寿宫说不了事情,实在是永寿宫不似苏婉宁的景仁宫那般人员简单。
毕竟永寿宫里还有旁的皇帝女人在,谈事情什么的总是得万分小心才行。
两人刚刚回到景仁宫坐下,苏婉宁就示意让所有人都出去守着。
等到房间里只剩下她与高芷兰两个人的时候,苏婉宁才缓缓开了口。
“听母后的意思,是打算经由咱们的手提拔一下叶赫那拉贵人。”
“只是这贵人份位入宫本就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若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就晋封为嫔,是不是未免有些晋升太快了?”
高芷兰的眉毛也紧紧皱着,“若是晋升太快,难免后宫老人儿们会觉得烦闷。”
“皇上刚登基那会儿给咱们这些潜邸旧人的位份也不怎么高,若是将这贵人叶赫那拉氏这么快提为一宫主位,着实是有些不太妥当。”
“但皇太后的意思我也是听懂了的,只提为嫔,至于妃位何时,想来近几年是不成了。”
苏婉宁摇头,“芷兰姐姐莫不是忘了海嫔珂里叶特氏了,皇上原本都打算看在她诞下五阿哥永琪的份儿上晋封为妃的,可却因着她有了旁的心思,这才冷落起来。”
“贵人叶赫那拉氏自是不会犯那样的错误,一旦她有了子嗣,封妃再是顺理成章不过。”
“除非,几年之内她无所出。”
苏婉宁皱着眉思索了一会儿,才缓缓舒展开紧蹙的眉毛。
“我要是没记错,这位叶赫那拉贵人的父亲是已故兵部左侍郎的女儿。”
“看来皇上迎她入宫,也是因着要安抚逝去旧臣,让如今朝堂上的文武百官知晓,皇上他从来不会亏待任何一个为大清做出贡献的臣子吧。”
“咱们之所以忌惮她,无非就是她身后与皇后娘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罢了。”
“但话又说回来,与皇后有关的是叶赫那拉贵人的姐姐。”
“若是皇后想要用她姐姐在富察府的地位来威胁叶赫那拉贵人的话,那才真的是愚蠢至极。”
“叶赫那拉贵人若是在后宫之中有了地位,别说是皇后的母族拿捏她了,就算是她嫡亲姐姐是个废物、草包,富察家族一样的好吃好喝的供着。”
“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才是最为安全稳妥的方式,想来这富察家族的掌家人不会蠢到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如此看来,倒是咱们两个将事情想的过于复杂了。芷兰姐姐,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高芷兰低着头略微思忖了片刻,随即轻轻颔首。
“你这么一分析,我倒是也觉得你说的这些好像也有几分道理。”
“既然如此,咱们就按照太后娘娘说的话去做好了。”
“毕竟在旁人眼里不管如何去看,太后娘娘一向是咱们这边的人。”
“更别提钮祜禄家族唯一一个嫡出小姐钮祜禄小茹还嫁到了你们苏家。”
“无论是后宫之中,还是宫外府宅,苏家与钮祜禄一族都是实打实的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关系。”
“太后娘娘再如何也不会坑害了你,坑害了与钮祜禄一族关系甚笃的苏家。”
“而且你家又实在是没什么利用价值,到如今也只是堪堪在京城之中站稳脚跟罢了。”
“你都没什么意见呢,此事我又有何意见?”
“再如何皇上也不会撤了我的贵妃位份给她,我又没什么好担心的。”
“哦对了,每次选秀之后,皇上都会大肆封赏一番。”
“虽说这宫规宫制上没有明确说可以封几位贵妃,但依照祖制来看,只有一个贵妃位。”
“若是皇上将我晋升为了皇贵妃,那这贵妃之位就有娴妃辉发那拉氏、嘉妃金氏和你中间选一个顶上了。”
苏婉宁略微歪了歪头,“这个贵妃位份十有八九与我无关,若是按照祖制去瞧的话,大概率会是娴妃辉发那拉氏的吧。”
“毕竟她从前是潜邸里面的侧妃,又是满军旗女子。”
虽然不想承认,不过高芷兰也觉得苏婉宁的分析确实是有些道理的。
不过——
“娴妃辉发那拉氏之前犯了那么大的错误,皇上不能在心里没有生出半点嫌隙来。”
“想来,这贵妃之位到底是谁还真就不好说。”
“若是皇上执意要将你抬为贵妃,就只用你诞育子嗣有功这一条,就能牢牢的堵住朝臣们的嘴。”
“咱就奇了怪了,这群朝臣们是闲的没事做了吗?”
“就这些朝臣们哪个不是家里一个大老婆,一群小老婆的?”
“有几个做到了为了家中嫡妻随意冷落打发掉身边妾室的?”
“自己都做不到的东西,反而要求皇上去做到,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苏婉宁无奈苦笑,“或许朝臣们也是没法子,利益至上嘛,旁人总会比我这个纯妃给他们带来的利益多。”
高芷兰略微歪头,随即笑着开了口。
“婉宁妹妹此言差矣,你怕是忘了,如今后宫之中有子嗣的不过是你与嘉妃金氏罢了。”
“而嘉妃金氏的血统问题,在满朝文武看来,还不如你这个汉女身份呢。”
“这样看,你晋封为贵妃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苏婉宁浅笑,虽然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因着“能生”和“受宠”晋封,不过这不代表着她会如往常一样佛系的等着。
有些事情,自己还是要争取一番才行。
倒不是说她晋封为贵妃会在生活上有多大改变,而是她位份起来了,孩子们未来的生活也会好过得多。
毕竟,有一个贵妃母妃和一个只是纯妃母妃的皇子相比,前者的影响力更大些。
“主子,刚刚李玉公公来过了,说是皇上请您去御书房研磨。”
苏婉宁浅笑,这皇帝上瘾了不成?
自己不过就陪了他半日而已,这怎么还上杆子过来找她随侍了?
高芷兰闻言倒是笑容扩大了几分,“快快去吧,一会儿我让吉祥如意去上书房那边给孩子们送吃的,你就不必忧心挂念了。”
“对了,五阿哥在偏殿呢是不是?我抱他去永寿宫陪我呆会儿。”
“你这个纯母妃可忙了,想来是没时间给我们五阿哥讲故事了。”
说着话的同时,高芷兰笑呵呵的朝着五阿哥永琪所住的方向而去,苏婉宁笑着对魏令仪点了点头。
“你就不用跟本宫去皇上那儿了,去陪着五阿哥到高贵妃那里去吧。”
“若是五阿哥闹起来,高贵妃哄不住了,你记得唤奶嬷嬷去照看着。”
魏令仪点头应是,苏婉宁便回到自己的内室屏风后面换了一身衣服,这才迈着莲步走到了景仁宫宫门口,坐上了皇帝派人抬来的轿撵之上。
等到苏婉宁到御书房门口站定,等着里面的李玉走出来同她说两句话就进去通传的时候,见到的便是李玉在里面疯狂的冲她招手。
苏婉宁有些狐疑,不过见到李玉那满脸焦急的样子,就知道皇帝此时定然是在发脾气,或是正准备发脾气。
倒是难为御前侍候的这群人了,动不动就要承受皇帝时不时就爆发的帝王之怒。
在里面站着大气都不敢喘的一群宫人们见是纯妃娘娘到了,不由都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当朝乾隆帝发起火来,除了寿康宫的皇太后娘娘能压制住以外,也就只有景仁宫的纯妃娘娘能将暴躁皇帝安抚平静。
“臣妾景仁宫纯妃苏氏,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
弘历正准备礽奏折的手微微停顿,随即缓缓舒展开,慢慢扯出一个姑且称之为“温柔”的笑容出来。
“婉宁到了啊,快来朕身边给朕研磨。”
“李玉,你带着他们都下去吧。朕想和纯妃单独在里面呆一会儿。”
李玉忙应声,随即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自己守在了御书房门外。
可苏婉宁知道,若是整个御书房只有她和皇帝在,哪怕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也会被那些不知道什么时候探听到皇帝御书房事情的大臣们说成是白日宣……
“皇上,只有咱们二人在里面怕是有些不太妥当,万一……”
皇帝看了一眼苏婉宁,这才摇头失笑起来。
“朕算是看出来了,整个后宫之中就属你最谨慎!”
“李玉!给朕滚进来!”
李玉正在门外伸手安抚自己的小心脏呢,被皇帝这么一声令下,差点儿没吓得跪在地上。
等到李玉小心翼翼推开门进去的时候,看着纯妃如今在皇帝身边笑语盈盈的样子,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了。
都怪自己没有考虑周到,差点儿就要给纯妃娘娘惹麻烦了!
“李玉你也不必在一旁站着了,站一天了你累不累啊!”
“左右也没有别的宫人在这里看着,你随便找一把椅子靠一会儿,或者去那边的软榻上歪一会儿也行!”
“朕若是有什么事情要说,再唤你便是。”
苏婉宁也笑着对李玉点了点头,还不忘了抬起精致小巧的下巴朝着桌上的食盒努了努。
李玉只扫了桌上一眼就明白了过来,双眼亮晶晶的看着纯妃。
还得是女主子疼人这一块儿拿捏的方方面面!
鬼知道他在这里陪着皇帝批奏折多久没吃东西了!
皇帝用膳的时候他得贴身伺候着,皇帝吃完了洗漱他得贴身伺候着。
皇帝什么都做完了要出去转一圈消消食,他这个粒米未进的苦哈哈大太监自然也是要跟着的。
好不容易皇帝消食回来了,又开始批奏折了。
就当他觉得皇帝短时间之内不会唤他,他也好去吃点东西祭五脏庙的时候。
皇帝发火了。
大火特火。
他无法,只得继续饿着肚子在一旁候着。
原本苏婉宁是打算拎着食盒同皇帝分享的,不过看皇帝这中气十足的样子。
又听说皇帝中午的时候还去消食了,就说明皇帝如今还不饿。
反而是她同李玉进来的时候,听到了李玉的肚子在响,便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了。
苏婉宁的食盒设计的也是够心机的,她会在食盒外的侧面夹一张纸条。
若是她亲自拎给皇帝吃,自然就将纸条取下藏起来。
若是像如今这样的状况,她将食盒里的食物送给了李玉吃,李玉自然也会看到纸条上的内容。
此时的李玉看到纸条上的娟秀字迹的时候,感动的差点哭出声来。
只见纸条上写着——
“李公公慢吃,皇上这边有本宫在呢。记得吃完后派人将食盒送回景仁宫,让景仁宫将准备好的点心送过来给皇上享用。”
瞧瞧!纯妃娘娘对他这个小小的太监多好!
苏婉宁此时在一旁研磨,眼神也没往奏折上面瞟。
实在是她心里太清楚了,自古坐上皇帝位置的都是心眼子极多,戒备心极重的人。
自己也不差这一时半刻的去观察朝堂动向,水到渠成自是最好的方式。
李玉那边吃点心的事情,暗中保护皇帝的暗卫自然瞧见了。
不过那暗卫是在皇帝这边的,倒是没有看到李玉收起来的那张字条。
心里还在念叨着纯妃娘娘真是一个良善之人,难怪皇帝会如此爱重宠溺。
又仔仔细细观察了苏婉宁的眼神,见其真的就是在安安静静的研磨,没有多说一句话,眼神也没有多往奏折上瞟一眼。
不由又觉得,这样的宫妃实在是难得。
暗卫没想到,后宫中的宫妃之中竟然还有如此纯良之人。
这位纯妃娘娘得宠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吧!
若她有了窥探朝堂的心思,想来皇帝对她的宠爱也不会如夫妻那般纯粹吧。
这暗卫不是皇帝亲手提拔的心腹,这是先帝时就留在宫里的心腹。
虽说先帝早早地就将传位昭书写好,说的就是将皇位传给四阿哥弘历。
可也没有将暗卫的存在说与皇帝听,所以御书房的屋顶密室中藏着一个暗卫的事情,弘历自然是不知情的。
这个暗卫的存在,就是为了在必要的时刻提醒皇帝做正事的。
暗卫拿到先帝的圣旨和免死金牌,唯一的要求便是帮着皇帝处理敢干政的后宫妃嫔。
所以暗卫一直在紧盯来御书房的妃嫔,尤其是眼睛经常瞄奏折的那些妃嫔。
原本纯妃踏入御书房时,他以为自己真的要开刃了。
没想到昨日的纯妃竟然直接去了榻上歪着看话本子,虽然也是留在御书房陪皇帝,可做出来的一系列事情与干政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今日见纯妃凑到了御书房皇帝案桌旁,虽然是皇帝主动要求的,她没法拒绝。
不过有意无意的躲避奏折上的内容,倒是又让暗卫觉得心惊。
世上真有这样无欲无求的女子不成?
这位纯妃娘娘可是子嗣最多的宫妃啊!
一点儿都不打算为自己、为孩子们争取一下朝堂势力吗?
可他哪里知道,苏婉宁不是不争取朝堂势力,人家要做的是稳固住皇帝这边的信任。
这不?皇帝就主动提起了一件事。
“今年全国各地风调雨顺,倒是一个好兆头。”
“昨儿就有人提出了去木兰围场狩猎的事情,朕也觉得是该带着朝臣和后宫女眷们出去散散心。”
“只是你这身子如今这般重,若将你一个人留在后宫之中养胎,朕舍不得。”
“将你一并带去木兰围场,又恐你休息不好、路程颠簸、受了惊吓。”
“朕倒是十分为难,不知该如何做的好。”
苏婉宁微微颔首,面上的笑容也是极为温和的。
“皇上多虑了,左右那木兰围场也只是在京郊,距离咱们紫禁城也是不远的。”
“且皇上还要带着那么多人呢,除了后宫妃嫔还有官员及官员的家眷。”
“就是想走快一些都费劲儿呢,臣妾又怎么会受到颠簸呢?”
“且母后的生辰也快到了,换到木兰围场那边去给母后过五十大寿,倒也是个新奇的体验方式。”
“想来依母后的性子,比起在畅音阁里听戏过寿,倒不如在围场里放松呢。”
“皇上若是实在拿不定主意,臣妾便跑一趟,去寿康宫问问母后?”
皇帝笑着摇了摇头,“倒也不必,朕与你想到一处去了。你也暂且不要同母后谈起,朕打算给母后一个惊喜。”
苏婉宁乖巧点头,手中的研磨动作不停。
皇帝却轻轻放下了手中的朱砂笔,伸手按住了苏婉宁正在研磨的小手,示意她可以停下来了。
又将苏婉宁的手牢牢的放在自己的手心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按揉起来,动作倒是轻柔无比。
“你也真是个蠢的,朕让你研磨你就一直在那里研,手不知道酸的吗?”
苏婉宁笑着歪了歪头,“臣妾什么忙都帮不上,又不能提醒皇上休息一下。”
“皇上都在那么努力的批阅奏折,处理朝中大事。”
“臣妾只是小小的研个磨而已,又有什么辛苦的?又为何要抱怨呢?”
弘历无奈叹息,伸手将苏婉宁拉到自己的怀中,紧紧地抱着,抱了好一会儿。
就在苏婉宁以为皇帝安静的睡着了的时候,才听到男人的声音低低的在自己的耳边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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