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药,明苏儿的脸色好看一些,沈宵将人交给沈悦,来到门口吩咐车夫:“去张园。”

    张园是太医院院正张青崖告老辞官后所居,好些京官卸任后,都是没有资财供子孙后代在京城居住的,但太医院那些医术高明的老太医却是例外。

    大夫这个行业,是年龄越大技术越高,每有太医告老,马上便有达官显贵筵请到家中。

    而太医院院正张青崖,却是哪家都请不起的。人家在职期间也积攒了不少银钱,就在京城里购置了一处宅院,经过修整更名张园。

    张太医就在张园居住,带着家里有天赋的几个子孙辈,如今只病人求医的钱,又快够他们在外城再置一个宅子了。

    为了人求医方便,张园临大街,有点类似药铺医馆,但比那些高贵难登。

    因此门前寥落,但是凡有车马停下,非富即贵。

    宗徹悠闲地骑在马上,进城前,他问安溆想不想看一看京中风光。

    安溆还不算累,她也对古代的京城很好奇,应了声好,于是他们马车的速度并不快。

    前方有一家生鱼铺,宗徹打马靠近车子,向里面说道:“生鲜铺子一般都在外城,前面的刘家鱼铺经常会上一些长江鲥鱼,徽州的黄花鱼也只有他们家的最好。我们要不要买两条带回去?”

    安溆来的时候带了不少酸菜,行路时为防吃的不对了肚子不舒服,一路上吃的都很清淡,听到这些鱼,立刻想到酸菜鱼。

    “停车,买。”她很干脆。

    宗徹看向路的对面,比刘家鱼铺更靠北些的张园门口正好停下来一辆马车。

    他垂眸,脸上神色一点没变,翻身下马到车边,伸手去扶安溆。

    安溆掀开车帘就看见一直向上摊开的有力大手,她推到一边:“这点高度还不用扶。”

    宗徹抿了抿唇,收回手背在背后。

    安溆转身,迈步向鱼铺子的时候,突然顿住脚步,看着对面车上跳下来的人眯了眯眼睛。

    沈宵扶了此刻柔弱地站都站不住的明苏儿,催沈悦:“你快下来扶着你表姐。”

    沈悦哦一声,下车后刚伸手扶住明苏儿,就感觉手被猛地推了下,她看向一副呼吸不畅的样子靠在大哥身上的女人,愣了愣,继而心中涌起浓浓的鄙视。

    多么高贵的明家小姐,原来也会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沈宵皱眉看了她们一眼,刚才,明苏儿的动作虽然不大,但距离那么近,怎么可能瞒得住他的眼睛。

    “表妹,你能站好吗?”沈宵问道:“大街上人来人往,被人看了去,对你我的名声都不好。”

    沈悦忙低头,以免笑出声来。

    明苏儿一脸的泫然欲泣,但还是老实地松开了手。

    这边,安溆看沈宵只是扶那女子几秒钟就站到一边,心里的疙瘩才没有那么深。

    但是他跟自己刚分开,就上了别个女子的马车,这事儿,是不是得好好谈一谈?

    宗徹叫了声:“溆儿。”

    安溆转头看他,“你叫我什么?”

    宗徹道:“溆儿,去买鱼,我们的马车挡住鱼铺的大门了。”

    安溆说了句“以后要叫姐”,他们要是亲姐弟,还真不用在意叫什么,自己如今是半个有家室的人,这方面还是要注意些的。

    宗徹没应声,面不改色地跟着进去了。

    刘家鱼铺子果然品种丰富,什么鲈鱼黑鱼都有,甚至还有河豚,旁边的架子上还摆着搭配鲈鱼最鲜的莼菜。

    对于安溆来说,这样品种齐全新鲜的生鱼铺,就像是米缸之于老鼠。

    “这个那个”,她稍微看了看,确定哪条都是又肥又新鲜,便是一通点,要了足有七八条。

    这小店是夫妻两个经营的,不过说是小店,但在京城的小店,人家的本钱也比一般的小店厚上许多倍。

    内城的大户人家都来他们这里买鱼,一下子要十几条都是平常,但一般的人家,没人一下子要很多。

    他们能把鱼鲜活的养在这儿,那是有技巧的。

    因此,刘家的妻子就提醒了一句。

    安溆笑道:“我家亲戚朋友多,这么几条鱼,刚刚够吃。”

    刘东家一听如此,便拿网子捞了鱼。

    七八条活蹦乱跳的鱼都装进个草网子里。

    宗徹伸手提了。

    安溆付钱,果然不出意料之外,这鱼好,价格也美丽。

    共八条鱼,三两多银子。

    “怪不得人常说,京城居,大不易。”出门后,安溆感慨。

    宗徹看了她一眼,笑道:“你还缺钱吗?”

    正说着,又一辆马车停在铺子旁,走下来个仆妇模样的妇人。

    穿得整整齐齐,行止也规规矩矩。

    她明显是认识宗徹的,下来车子后没有径直去鱼铺,停下来见礼道:“状元郎。”

    宗徹微颔首,没理会,伸手扶着安溆就让她上了车。

    等走出一些距离,安溆才挑开窗帘对宗徹道:“你知名度不低啊,但是不太礼貌的话,对你以后不太好。”

    谁都不确定自己的人生路是不是能一帆风顺的,所以对于一些可有可无的路人,要态度友好些。

    宗徹说道:“我记住了。与人为善。”

    安溆摇摇头,也就是无意间回头看了眼那辆马车,马车右边悬挂的牌子上,竟然是镇国公沈府的牌子。

    不会这么巧吧。

    马车又行了两条街,转到内城之后,进入一条宽阔的巷子,位于最重心的就是状元府。

    安溆在门口就下了车,宗徹下马跟她一起步行往内走,边走边介绍:“状元府一共有三进,头一进有三个园子,都是些奇花异石,还有待客的两个小院子。东边几间平房,是府里护卫和打扫园子下人的住处。”

    安溆对奇花挺感兴趣,但停下来一看,全都是玫瑰、西红柿。

    这两种是怎么搭配在一起的?

    宗徹解释道:“这状元府历任主子都不同,不可能有什么珍贵品种,都是一些花石铺子里常见的,我住进来之后,就叫人把那些无用的移到了盆中,摆放在门口窗台观赏。”

    “这个玫瑰,是我跟城外的金大用买的,想你肯定喜欢,便种了不少。金大用那儿养了各种花草,等旬休,我带你去看看。”

    京城果真是物资丰富,集天下奇珍的地方,卖什么的都有,安溆有种回到了各方面都很便利的现代的感觉。

    她伸手摘了朵玫瑰,颜色鲜红明艳,花瓣肥厚,捻一捻,汁水还很多。

    这个已经达到了可食用的标准了。

    好些年没吃过玫瑰酱馅儿的鲜花饼,安溆一想到那个鲜美的味道,口里都分泌出唾液来。

    宗徹的目光一直停驻在她身上,见她咽口水的小动作,眸中宠溺的笑意几乎化为实质。

    安溆又摘了两朵,说道:“这个玫瑰不错,明天给你做好吃的。”

    宗徹笑着道声“好。”

    前院里没有什么下人,对于宗徹的阶级跃迁,安溆感受的还不太明显,等来到第二进院子,马上有五六个仆人过来见礼。

    这才让她明确地感受到,宗徹成了官身。

    仆人们唤宗徹统一是老爷,而安溆是小姐。

    就莫名觉得,自己是不是比宗徹矮了一辈儿。

    宗徹将这几个仆人都给安溆介绍了,两个中年仆妇,一个西大娘一个罗大娘,西大娘是管厨房的,罗大娘是管院子的。

    另外三个都是十七八岁左右的丫鬟,分别叫燕子、鹦鹉、麻雀。

    和她的喜鹊、鹧鸪,一听就是一户人家的下人。

    安溆没想到宗徹这么省事儿,燕子鹦鹉还能听,这麻雀怎么回事,就不能叫小雀或是雀儿吗?

    当下安溆什么都没说,给了这些丫鬟仆妇一人一个见面荷包,至于过来时前院儿里没有见的护卫、园丁,还有专门跑腿的三个小厮,她也没忘,都叫喜鹊鹧鸪两个去送见面礼。

    到屋里,宗徹对安溆道:“你先休息会儿,我让西大娘给你做些吃的。”

    安溆说道:“我不累,”转着看了看这房间,屏风、博古架分开的内外间,里面是梳妆台铺设着崭新铺盖的架子床,床帷是透孔花纹的百花齐放花罗,而外面桌椅椅踏俱全,桌子上还有能煮茶的小茶炉。

    不用问宗徹就是费了不少心思。

    让只打算在状元府住几天,就搬到自己去年在外城所购宅院的安溆有些不好开口。

    宗徹道:“我也给你准备了些换洗衣裳,只不知道合适不合适,你待会儿试试,不合适的我再叫人改。”

    安溆点头,“多谢了。”

    宗徹深深地看她一眼,转身道:“我先出去,你歇会儿。”

    安溆莫名其妙,好好的怎么生气了。

    厨房里,西大娘刚把一条黑鱼摔晕,正要剖膛的时候,宗徹走了进来。

    “老爷,”西大娘停下动作。

    宗徹伸出两根手指在鱼腹上比了比,说道;“这儿有腥线,烹鱼前去掉。”

    西大娘其实还是不知道该怎么找那个腥线,但并不敢多问,点头应了声是。

    宗徹又把好些可能被忽略的不妥之处都指出来,然后才离开。

    西大娘舒了口气,跟一旁帮忙摘菜烧火的鹦鹉和麻雀说道:“你们都听见了,今天这顿饭咱们得好好做。”

    府上的三个丫鬟并没有安排具体的活计,就是哪个大娘需要她们去哪儿帮忙。

    这时燕子抱着两捆柴进来了,悄声道:“刚才,小转子送来一车一车的东西,说是小姐带来的。你们没见,那西红柿不止有这么大的,”她说着放下柴,伸手比了个大圆,然后又圈起拇指和食指,比个小圆,“也有这么小的。个个长得溜圆,别提多好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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