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府里人?”

    “没有,小的从来没有在府里见过这么年轻漂亮的姊姊。”

    “不是府里人,你给她传的什么话?!”

    侍童吓得又是一颤道:“那人说是李家娘子的干妹妹。”

    燕开庭略一沉吟,望着蝶衣道:“蝶衣,你随后就去看看李梁家的娘子,问问她身边有什么交好的兄弟姊妹什么的,经常走动的那种。”

    “哎,爷您放心,蝶衣现在就去。”

    燕开庭点了点头,心想能够让李梁当即就相信下来的定是熟悉之人。

    问完了话,燕开庭就摆手叫那小侍童下去,小侍童如蒙大赦,赶忙行礼,逃似的跑出内院。

    李梁的家就在距离燕府不远的玉京城西街的一条巷子里,这些年来李梁在燕家当差,也挣了不少银子,足够在这条还算是繁华的街道上购置一处房产,蝶衣带着几个家丁七弯八拐地找到了李梁的家,只见是一幢还不错的二层小楼。

    李家娘子满面泪痕地招呼了蝶衣,把身边有些交情的姊姊妹妹们都一一说了出来,最后问道:“蝶衣姑娘,李梁定时出什么事儿了吧你不用瞒我,燕爷这些年来再怎么用李梁,都会让他跟我们打个招呼先,如今燕爷怕是也不知道李梁出什么事儿了,你们才来问我一通。”

    说着,又嘤嘤地哭了出来。

    蝶衣一时也不好说话,只是说:“你还不知道燕爷吗?李梁是他得用之人,若出了什么事儿,燕爷不会不管的,你放心,怎么也会给你个交代的。”

    说完,便又是各种安慰一通,从李梁小楼出来时,已是暮色西斜。

    夜色浓郁,明月清朗,虽已近初夏,雪域院中又是另一番景象,恍若白雪皑皑,大雪飘飘,行于其中,却不觉彻骨寒意,反倒是一种神清气爽,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燕开庭院门外就感觉到里面似乎有法阵运行的气息,他这次十分老实,没有越墙而入,扣响院门,得到一声“进来”才走进院子里,发现里面赫然一片冰雪世界。

    夏平生负手站在院子中央,望着簌簌飘雪,眼神不知飘向了哪里。

    燕开庭也不知道夏平生怎么忽然就在初夏夜弄出雪落般的神通了,他并不发问,只如好奇的孩子般随意走了几步,在皑皑积雪上留下一串脚印。

    最后站在一颗松树之下,伸出手来轻轻抚摸着那挂在松叶间的冰凌,顿时,一股彻骨的凉意窜入了他的身体里,使他微微一颤。

    “大阵开启,一草不木都不是随意摸得的。”夏平生淡淡地道。

    “我的呢?我的就可以随意摸的吗?”燕开庭转身,眼里流淌着一股不解神情,似是疑问,又是质问。

    “从小到大,能在我身边待久的,似乎一个都没有”燕开庭望着飘雪,喃喃道。“他有千般不好,学文习武都不成,揣摩上意倒是很积极,可惜云雀并不得鸿鹄之志。实际上,他千方百计给我找来的玩意,不管死的活的,都不是我的兴趣所在。”

    夏平生看了看燕开庭,道:“赤诚之心无分贵贱。”

    燕开庭苦笑道:“是啊,很多事物不在了才知道原来还是会稀罕的。”

    “你准备如何处理?”

    “还请夏师不要插手此事就好。”燕开庭向夏平生深深一礼。“直到今日我才明白您的教导,我这一生或许寡亲缘,以致成离位之障,实际上,也有我自己的问题。我对亲缘执念,生疑,犹豫,却看不清何谓亲缘。血亲,只是其中一部分。”

    夏平生缓缓道:“你若是如此想的,那便如此去做吧。”

    飘雪之下,二人再无过多言语。燕开庭此时的身影,就如那兀自飘下的雪一般落寞。

    翌日,蝶衣一大清早就将在李家娘子那边问的话,以及后续打探的一些消息一五一十地全部告诉了燕开庭。

    “爷,李梁的娘子说平素里也没什么特别的人多与他们走动,若说李梁也认得的,可能是邻街一个燕府旗下银铺的小娘子,两边住得近,又同属府里,有些来往。我带人去认了认,那人是银铺掌柜的远房堂妹,家乡遭了点事过来投靠的,也在店里帮忙。她就在外面候着,爷要不现在见一见?“

    “叫她过来。”

    蝶衣立刻转身从门口叫进一个自有一番韵味的年轻女子。

    那女子一走进来,就赶紧跪在燕开庭面前,哭哭啼啼地道:“燕爷,我冤啊,我实在是不知道会闹出这桩事儿来”

    燕开庭冷笑一声,道:“你有什么可冤的,那假话不就是你传的吗?”

    “是我传的没错,我也是一时贪心,只是您府上一个管事的叫我到东门传个话,就给我二十两银子,我哪里想得到会惹出这桩事儿来,也叫李梁出了事!”说着,年轻女子又开始啜泣起来,“我当时也是被这钱蒙了眼,真没想到啊”

    “呵呵。”燕开庭被气笑了,“谁和你说李梁怎么了?一过来就这么哭哭啼啼,难不成你本来就知道他要死?”

    听到这话,那女子脸色一白,哇的一声又哭了出来。

    “冤枉啊爷,小女子真的不知“

    “真的不知?”燕开庭笑笑道:“那你就说说,哪个管事叫你传话的,或者说,事发之后,你不跑,留在那里等我派人找上门,是还想攀扯谁?”

    那女子被说得一呆,硬着头皮道:“燕爷,您府上的人您护短,可不能全怪在奴家头上啊!”

    “哦?”

    “那管事奴家不熟,可也见过他来铺子里几次,只知道他姓孟,您叫出来对质不就是了!”女子理直气壮地道。

    孟尔雅?掌事身份的孟尔雅当然已经不在燕府了。

    燕开庭气笑了,这么拙劣的手法,居然还真拿到他面前来现。他伸手向前隔空一抓,就将那女子颈间的一个玉挂件给抓了出来,攥在手里,“那这是什么?胡东来的东西,拴在你的脖子上,你俩的关系好到这般?”

    年轻女子一愣,顿时说不出话来。

    片刻之后,她收起原来那副可怜模样,抬起头来望着燕开庭叫道:“哼!你这纨绔,又有什么资格坐着家主的位子,若不是有个燕家的正名,运气好得了燕家血脉,你比得了胡郎君什么?!胡郎君为这燕府尽心尽力,为何不能主持匠府!”

    “呵呵,原来除了涂家娘子,姓胡的红颜知己真不少,可惜我燕家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燕开庭冷笑几声,道:“你觉得会有人来救你,还是觉得事情败露之后,你能逃掉,或者是你们就觉得我不来了?”

    说着燕开庭根本没有等答的意思,伸手就向年轻女子一抓,隔空扼住了女子的喉咙,将她生生提了起来。女子双脚直蹬,脸色发紫,眼珠子都鼓了出来,松开的掌中啪嗒掉出来一件没来得及催动的法器。

    “蝶衣,转头。”

    蝶衣脸色发白地转过头去,只听见一声闷哼,然后便是倒地之声。

    过头来,那年轻女子已是没了生气,而坐在上座的燕开庭,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似乎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爷”蝶衣胆子再大,也没见过当堂杀人,脸色惨白惨白的。

    燕开庭抬手将地上的法器虚摄到手中,看了看,慢吞吞地道:“这人恐怕不是银铺掌柜家的正经亲戚,”他缓缓道:“把人送去银铺,让掌柜想好了,再过来给我个解释。你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与此同时,燕府招待外客的厅堂里,来了一位贵客。

    卢伯仲和几名管事正被知事引了落座,又忙着奉茶后,夏平生就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夏总管。”卢伯仲先向夏平生拱手行了一礼,经过前日接触,现在他收敛许多。

    “卢长老此次前来,有何贵干?”夏平生也不客套,开门见山地问道。

    卢伯仲点了点头,道:“自然无事不登门,卢某此次前来还是为了我宗门丢货的那事,说了要给您和燕府主一个交代的。”

    “如此甚好,那便等燕主到了再说。”说完,夏平生就在他对面的一张椅子坐了下来,徐徐端了一盏茶送向嘴边。

    纵然夏平生摆明了怠慢之意,卢伯仲也只得悻悻坐下,继续吃茶。

    许久之后,就在卢伯仲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之际,一道朱红色声音从眼前飘过,再望过去,燕开庭的身影就出现在主座上方。

    “卢长老,有什么事儿您就快说吧。”燕开庭撑着头,心中想的还是李梁那件事儿。

    “燕主果然是公务缠身,忙人一个啊,那老夫也不多言,简单说几句便走。”

    卢伯仲显然对燕开庭的态度有所不满,阴阳怪气说了几句,但燕开庭却也是不理他。

    “今日前来,一是想向二位通报一声我们偃月宗门丢货的调查情况,二呢,也是向在座的二位讨个说法。“

    卢伯仲的前一句还好理解,后一句则是让燕开庭和夏平生都是神色微微一凛。

    “哦?此话怎讲?”燕开庭问道,又望了望坐在一旁的夏平生,那日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了,卢伯仲还找上门来,看来事情有了新发展。

    卢伯仲嘿嘿两声,道:“什么意思?那燕主和夏总管,就听在下说上一说。”

    “我到宗门后,立即着手进行调查,发货之人均是登记在册,哪一趟货,哪几个人,都是写得明明白白,出货相关的一干人等,从管仓库的,管力工的,到跟船的。”

    “的确是我宗门不幸,出了眼皮子浅的祸害,只以为是一批普通的货,听了别人的主意,偷梁换柱。出码头后不久,两船人员互换,货船改了航向,还将一些不明就里的船工送上了黄泉路。”

    燕开庭嗤笑一声,道:“恐怕贵宗第一次前往现场勘查的人员也有些问题吧?看不出船上本就无货,还能说是经验不足,就连船换了都没看出来?”

    此事显然是个窝案,卢伯仲脸色发黑,他只用三言两语交待过程,就是不想将家丑太过外扬。若非有不得不来的缘故,卢伯仲才不愿将宗门内的事在外人面前抖出来。

    燕开庭又问,“不知那个‘别人’,卢长老是否有眉目了?”

    卢伯仲哼了一声,道:“何止是有眉目,我可是清清楚楚地知道那人是谁!”

    “谁?”燕开庭故作好奇,实际上已有些猜测。卢伯仲此来当然不是嘴上说得好听,为了给他们一个交代,怕是仍与天工开物脱不了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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