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星期一,林乐多的闹铃在照常时间响起。算上赖床、洗漱、吃早饭和通勤,她给自己预留了足够的时间。

    却没想洗漱时,一照镜子,看见她昨晚洗的头今早全都炸毛了。林乐多这下饭都顾不上吃,把时间全腾在了柔顺头发上。

    眼看时间分秒过去,人还在镜子前没弄好,陈书芬干脆帮林乐多把早饭都打包好:“多多,我把鸡蛋和包子放在书包里,你到学校记得吃。”

    “好。”

    直板夹没能拯救头发,反而愈发毛躁,林乐多干脆把它丢到一边,改用热水把飞起的头发冲湿,然后吹风机开到最大,使劲吹。

    终于弄好,不仅早饭没吃成,还比她原定的下楼时间晚了五分钟。林乐多着急忙慌地背上书包,跑到门口换鞋。

    看她着急,陈书芬忍不住也跟急起来,嘴上念叨:“就这么爱你那点头发?都第几次了。以前上补习班也是,要迟到了都要把那几根头发弄整齐再过去,乱一点都不行。”

    平时轻易还不准人碰她头发,宝贵得跟什么似的。小时候还不这样,现在是越长大越爱美了。

    林乐多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把两只鞋穿好,她踮着脚尖跑进来,紧搂着陈书芬亲了下,然后飞快跑下楼,风里留下她嬉笑的声音:“别生气外婆,我先走了,不会迟到的。”

    “……”陈书芬故作嫌弃地擦了下脸,须臾,还是没忍住笑了下,“多大的人了。”

    爱美就爱美吧,十六七岁的姑娘谁不爱美,连老太太都爱美。

    陈书芬撇头只看到林乐多背影,冲到门口朝楼下喊,“你路上骑自行车给我慢点知不知道,迟到就迟到了,谁读书的时候还不迟几次到。”

    “好。”林乐多笑,声音从楼下遥遥传来。

    在自行车棚里看到段屿阔的车还在,一大早上,终于有了点能安慰林乐多的事。他还没走就代表她还有时间,要是他都走了,那她就不用挣扎了,铁定迟到了。

    一路紧赶慢赶,林乐多骑到学校的自行车集中停放处,落上锁,终于有空看一眼时间。

    还有八分钟,足够了。

    她转身,看见道眼熟的人影骑了进来,停在不远处。虽然两家住在一栋楼,教室也就在隔壁班,但这确实是林乐多第一次在学校自行车棚里跟段屿阔遇上。

    起点没有碰到,在终点碰到了,林乐多突然想到小学学过的“追及问题”,其中有一类是路程相等,求v(速度)、求t(时间)。

    她往车棚出口走,正好要从段屿阔那儿经过。

    他走在前面几步,对她视若无睹,林乐多加快几步上去,跟段屿阔并肩。

    一觉睡醒,她早把昨晚的事儿翻了篇,此刻,大方笑了下说:“早上好啊。”

    段屿阔侧脸像是一尊轮廓锋利的冰雕。

    “不好也可以,随便你。”林乐多很民主地一耸肩。冰雕没有感情,不会给出人任何反应,这很合理。

    九月艳阳,把冰雕晒化薄薄一层,段屿阔余光睇她一眼,开口说:“你们班今早语文早读?”

    “嗯?好像是。”

    “吕明德上楼了。”他冷淡道。

    林乐多一怔,下一秒,接连丢下一串,“上什么楼?”、“真的假的?”、“靠”。

    开学还没多久,她已经被吕明德撞上两次迟到了,吕明德上次就暗示过她,事不过三。

    再没心思扯淡,林乐多一阵风似地卷出去。

    眨眼功夫,她已经跑出了一大段距离,身影在视线里越来越小。

    两人就在隔壁班,去教室的路几乎一模一样。段屿阔不慌不忙地走在后面,上二楼时,他在楼梯拐角处捡到了个小老虎钥匙扣。

    很眼熟。

    段屿阔见过一个一模一样的,在一张布满菜的饭桌上,然后便被陈书芬收了起来,顺便把林乐多念一顿,说她不收捡好钥匙。

    看了两眼,他把钥匙扣再丢回地上,管它是会被主人找回、还是会被保洁扫走,都跟他无关。

    将要脱手那刻,指腹凸起的软肉被钥匙扣铁圈若即若离地挂了下。

    熟悉的感觉,如昨日重现般,被勾出一刹回忆。

    ——走道昏黑,林乐多满脸通红地站在夜色里,张口无声,手足无措。段屿阔手背在身后,两人对立半晌后,他把内衣丢到了地上,无声无息,就像从未拾起。

    细薄的肩带轻挂了下指腹后才坠地。

    -

    所幸这次没有迟到,林乐多踩点进的教室,被吕明德盯了好几眼,她装作没看到,镇定地走到座位上坐下。

    这一天几乎都在讲评试卷,林乐多上语文课的时候才知道,她语文居然是全年级第一!

    她实打实惊讶了下。自己语文还挺好她一直知道,但是一中高手如林,她没敢想自己会考个“第一”。

    吕明德终于在语文课上给了她一个今天最和善的眼神,笑:“还不错,下次继续加油。”

    高高兴兴过完一天,晚上放学,林乐多在拿钥匙给自行车开锁的时候才发现,她钥匙扣不见了。

    早上锁车那会儿她记得还在,只能是掉学校里了。自行车棚外,学生像川流入海般涌向校门外,独一道身影跟众人反向,跑进了教学楼。

    林乐多把自己今天去过的地方都搜寻了一遍,没找到钥匙扣的影子,即使是意料之内的结果,还是没忍住的,失神站在操场上,心底涌起了阵难言的失落。

    晚上比平时迟了半个小时才到家,林乐多进家门时,陈书芬正坐在沙发上通电话。听到锁声,陈书芬朝门口问一句:“多多,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林乐多把书包放进房间里,随便编了个理由。她脸色如常,陈书芬却莫名感觉到一股子闷气,多问一句:“怎么了,今晚不高兴?”

    “没有啊,”林乐多闻言笑了下,倒杯水喝,“这么晚了,在跟谁打电话?”

    “还能是谁,你妈。”等林乐多喝完水,陈书芬把手机递过去,“跟你妈说两句。”

    是视频电话。

    屏幕里,女人跟林乐多有七分像,穿着身简洁干练的职业装,保养得宜。

    林乐多下意识扫眼屏幕右上角,已经晚上十点半了,她妈还在办公室里。这间办公室她认得,林乐多问:“你回来了?”

    语气却是肯定的。

    梁敏文是一家著名国产手机品牌的市场部总监,平日里大小会不断,空闲时间还穿插着各类应酬,二十四小时恨不得当做四十八小时用。

    在她的人生字典里,事业永远排在第一,爱情、父母、子女统统往后靠。正是凭着这股六亲不认的劲儿,她才pk掉大半男同事,从一个小小文员一路杀到了今天的位置。

    不过因为一年前进了次医院,梁敏文在工作上的冲劲儿终于有所缓和。

    此刻,听到林乐多的声音,梁敏文往后靠上椅子,按了按睛明穴说:“我听你外婆说,你这次开学考考得还不错?”

    “嗯。”

    林乐多跟她提了句语文年级第一的事,梁敏文意料之中地笑了下。不亲昵,也不生疏,但很满意。

    又聊了几句其他单科成绩,以及要不要报课外班的事,梁敏文突然有其他电话打进来,两人互道晚安,挂断了视频。

    结束前一秒,林乐多看到梁敏文笑了下,那是个她极其吝啬于给出的表情。

    林乐多皱皱眉,没深想,指尖往上一滑,看到了陈书芬的手机壁纸。

    别人家老头老太要么是用系统自带壁纸,要么是用家里晚辈的照片,或者是全家福。陈书芬不,她的手机壁纸是她跟梁外公年轻时一起打乒乓球的合照。

    这还是她买手机第一天,特地要手机店店员帮她换上的。

    因为陈书芬那段时间老怀疑自己有老年痴呆症。她不想忘记他。

    用陈书芬自己的话说:“那时候日子过得真的很苦,但跟着你外公,我一直都觉得幸福。”

    林乐多那会儿还在上初中,又是动容,又是羡慕,吃味地回一句:“那我呢?就可以忘记我吗?”

    陈书芬摁两下锁屏键,手机亮起锁屏壁纸,戳她脑门说:“你和你哥在这儿。”

    那是一张林乐多和梁成睿小时候在公园的合影。

    -

    周六中午放学,林乐多跟郑家誉一起吃完麻辣烫,闲来无事,两人到附近一家精品店逛了逛。郑家誉想买一根新发绳,林乐多则不自觉走到挂件区,看起了钥匙扣。

    十二生肖里独独缺少“虎”,林乐多问旁边的营业员:“这个系列没有属虎的挂件吗?”

    营业员指着一根空白挂钩说:“有的,就在这儿,不过卖完了。”

    林乐多点点头,回之一笑,没再说什么。

    刚好郑家誉挑完头绳,走过来问:“你钥匙扣上不是有一只小老虎了吗?”

    “原来有,”林乐多闷声说,“但是星期一来学校的时候掉了,不知道掉在哪。”

    郑家誉对着挂件挑拣一番:“买个小猴子也不错啊,今年还是猴年,多可爱。”

    “要不然买只牛也不错,金牛,感觉运势好。”

    说了半天,看林乐多无动于衷,郑家誉没忍住一问:“你这么喜欢老虎吗?”

    她促狭地笑起来,合理猜测:“你初恋属虎?”

    “……”林乐多说,“要是有‘初恋’就好了。”

    郑家誉哈哈大笑两声:“那是什么?”

    林乐多回:“我妈属虎。”

    林乐多很少提及家人,郑家誉边看笔记本,边随口一问:“你跟你妈感情这么好?”

    林乐多顿了下,淡不可闻地“嗯”了声。

    从精品店出来,两人一起去坐地铁,郑家誉回家,林乐多去上培优班,梁敏文这周给她报的。

    下午五点,培优班结束,林乐多跟班上一个妹子家住得近,两人一起拼车回家。

    程想容这周又去二儿子家了,回家没多久,陈书芬就让林乐多去对面叫段屿阔来吃饭,今晚吃打卤面。

    林乐多应一声,换鞋去对面,门都没关。她敲两下门板后进去,段屿阔的鞋旁边还摆着两双尺码明显小半掌的鞋,陶子萱和宋其扬也在?

    段屿阔房间里有动静,林乐多循声走过去,到门口时看到,宋其扬拿着本习题册在问段屿阔问题,陶子萱在旁边听得咬笔头,脸色像在咀嚼一口咬不烂的豆子,乏味又困顿。

    她是第一个看到林乐多,眼睛立马亮起来,来了精神:“多多姐姐,你怎么来了!?”

    跟着是宋其扬转头,那张脸稚嫩又帅气,礼貌地跟着陶子萱喊一声。

    林乐多瞟了眼段屿阔分毫没动的后脑勺说:“来喊人吃饭。”

    陶子萱还状况外地问一句“喊谁啊?”,旁边宋其扬已经明白过来,把自己和陶子萱的东西一并收好,跟段屿阔道了别,扯上陶子萱一起走。

    陶子萱有点云里雾里,但还是任宋其扬拽着她胳膊,跟他一起走了。从林乐多旁边走过时,她笑盈盈地挥挥手:“多多姐姐再见。”

    林乐多也笑意盎然地跟她说了再见。

    两人走后,段屿阔还坐在座位上没动,从门口看,他手里的笔一直没停。

    极少看见他在写点什么,林乐多忽然有点好奇,房间里很安静,能清楚听到她说了声:“我进来了。”

    书桌前,段屿阔在解一道三角函数的数学题。他手指修长干净,握笔的画面很赏心悦目。不得不说,林乐多其实有点手控。以至于她盯着他手多看了好几眼,才注意去看题。

    没记错,三角函数是高一下期的内容?她以前在六中文重班,高一上期就已经把这个知识点学完了,段屿阔他们的进度应该只会比她更快。

    而且这个题,林乐多读一遍心里就已经有了大概思路,不算多难,但很复杂。段屿阔就算练手也不至于拿这种题目吧?感觉是在浪费时间。

    林乐多想到什么:“这道题是宋其扬问你的?”

    几秒后,林乐多听到段屿阔怠慢地嗯了声。

    这题对他们来说不算特别难,但是宋其扬才初一……??林乐多瞬间生出种快要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上的危机感,连晚饭都不想吃了,只想去刷题缓缓。

    然后又想起宋其扬妈妈说过的一句话:“他说以后也想跟小阔哥哥一样,能第一名保送去一中。”

    “……”

    行吧,这不是普通的后浪。

    林乐多懒得再庸人自扰,转身欲走:“吃饭了,你快点过来。”

    刚侧过身,她眼尾扫到一抹熟悉的橘色,停步,再转回去,从段屿阔笔筒里把那个小挂件拎出来的时候,林乐多甚至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直到小老虎钥匙扣完整出现在她面前,连额头“王”字上的红笔印都一模一样。林乐多喉咙滞涩了下,嘴角随之漫上失而复得的喜悦。

    “我的钥匙扣怎么会在你这儿?”

    她今天中午甚至都在想要买一个替代品了。

    “捡的。”

    段屿阔神情寡淡,随口回道。刚好把答案写完,他合上笔盖,把答案纸随便压在了本书下,等晚上宋其扬来拿。

    “什么时候捡的?”

    她想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掉的。

    “周一早上,二楼拐角。”

    段屿阔绝对不是个无端端会从地上捡垃圾的人——这钥匙扣又脏又旧,对他来说无异于是个垃圾。林乐多很难不自作多情地想,他应该是眼熟,知道这个钥匙扣是她?

    林乐多直接问:“你应该知道这个钥匙扣是我的吧?为什么不还给我呢?”

    段屿阔起身,简单收拾了下桌面,没有为什么:“忘了。”

    钥匙扣在笔筒里,林乐多刚刚随便一瞥就看到了。她忍不住咕哝:“这么显眼的颜色,这么常见的位置,你都能忘?”

    周一到周六,六天了,她真的以为掉了!

    “为什么不能忘?”段屿阔从林乐多身旁走过,稍一停,掠她一眼,两人对视,他反问,“你很重要?我为什么要把你的事牢记在心上?”

    段屿阔周一晚上回来把钥匙扣随手放在笔筒里,本想洗完澡以后还给林乐多,但洗完澡以后有别的事,就把钥匙扣忘了。

    他并不在乎林乐多怎么想。最终没把钥匙扣丢回地上让保洁扫走,纯粹是在临门一脚时想到,程想容如果知道,应该会很高兴他对这个物件的处理。仅此而已。

    话是这么说,理也是这个理,但段屿阔轻蔑地语气实在是让人忍不住想咬牙切齿地回敬一句:你最好别有一天犯到我手上来!

    但话到嘴边,林乐多忍住了。

    因为她觉得可能没有这么一天。

    人不能,至少不该自找没趣、自讨苦吃、自取其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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