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袋子里会有一瓶碘伏?林乐多猜不出来,也想不出来。

    “笃笃”。

    她站在段屿阔家门口,刚敲完门就后悔了。

    他们俩现在还在美苏冷战,他要是真把门打开了,她要说什么?完全没想好!脑子一热就冲过来了。

    要不还是回去算了……?

    “……”

    可如果真是他送的,无论如何,又都觉得该说声“谢谢”。

    林乐多闭上了眼,手握拳,等待开门的时间越长越煎熬。

    幸而段屿阔没那么残忍,在她要打退堂鼓之前,门就打开了。

    楼道里的感应灯应声亮起来,照亮两张脸。

    林乐多下意识舔了下唇,迅速垮下脸,故作冷淡。

    段屿阔把屋里的灯关了,声控灯的暖光给他添了些温度。不过只是从零下一度到一度,照样还是冷沉沉的。

    两人对视一眼,林乐多堵在门前,段屿阔说:“有事?”

    他穿着身简单利落的卫衣和长裤,手里提着伞,看样子是要出门。

    林乐多把手里的碘伏露出来,直截了当问:“我在袋子里看到了这个,你放的吗?”

    摊开的正是右手。大鱼际那一块破皮见肉,组织液掺着血往外渗,因为泡过水,创口周围还有一圈皮肉浮白。

    不过伤口在她影子的笼罩下淡化了,食指上那道由来已久的疤痕不浅不淡,倒是更明显。

    略瞥一眼,收回视线,段屿阔说:“如果不需要可以丢了。”

    算间接承认,是他放的。为林乐多之前在程想容面前的那一句“美言”。

    算是礼尚往来,觉得她今晚可能会需要碘伏。仅此而已。

    段屿阔神态没多缓和温柔,是一种很寻常的淡漠。

    也幸好,语气里没有任何可怜或者探寻的意思,让林乐多自在很多。

    她别扭了下后,道谢:“我今天手不小心摔了下,刚好需要这个,谢谢了。”

    段屿阔低眼看手表:“不用。”

    “哦。”看他一脸准备要走,林乐多指甲扣了下碘伏瓶盖,然后自然而然地问,“那我们这算是和好了吧?”

    “……”

    段屿阔默了默,喉结上下滑动了下。

    她真的挺喜欢问这种让人如鲠在喉的问题。

    看他的面无表情里透着纯无语,林乐多就知道,自己是又在自作多情、自找没趣、自讨苦吃、自取其辱了。

    她从裤兜里掏出几张零钱,不甚明晰的光线下,把一张二十块拍到段屿阔手上。货款两讫。

    “这瓶碘伏就算是我买你的,”林乐多说,“你要是觉得多了不好意思拿,回来的时候顺便帮我买个软籽石榴就行,刚好想吃了。”

    说完,她转身便走进家门,只留下一个没温度的背影。

    屋内,门刚一关上,林乐多就飞快跑进房间,在全身镜前重复走了五六遍,确保自己刚刚离开的背影比段屿阔那张脸上的表情还要冷酷十七八倍,才臭着脸哼了声作罢。

    她也不是多上赶着的人!

    -

    楼道里,段屿阔看了眼合上的门板,再低眼看手里,眨眼功夫就多出了张二十元纸币,连退都来不及。速度之快,很难不怀疑是不是林乐多自己想吃软籽石榴了又不想淋雨出去买,才出此一招的。

    段屿阔嘴角抽了下,提步下楼。

    还没吃晚饭,他到路边小店点了碗米线填肚,回小区前,又拐进超市,买了两袋速冻饺子,一罐双椒酱和一排酸奶。最后结账路过水果区,拿了个软籽石榴。

    导购员在旁边笑起来:“帅哥,喜欢吃石榴?多拿两个啊,现在搞活动,买两斤打折。”

    她话音一落,段屿阔把同一排的苹果、香蕉、葡萄、冬枣都拿了份,平淡的脸上挂了行大字辟谣:不喜欢,随便买买。

    回到家,段屿阔把东西都收进冰箱,最后只剩一个石榴在袋子里。

    本来想把石榴直接拿给对面,他已经走到门口,不知怎地,突然想到林乐多那只“伤痕累累”的右手。

    ——一块摔伤,还有道旧疤。

    谁知道这些伤怎么来的。

    万一她吃个石榴,再一刀把自己手给砍了?

    段屿阔一边觉得这想法太杞人忧天,林乐多不至于四肢不勤到那地步;一边又想她要是真把手砍了,程想容能连夜从普吉岛飞回来。

    一个八块的石榴,值得这么兴师动众?

    停步,段屿阔嫌麻烦地看向手里的石榴,像是在跟那石榴对峙。最终,他转弯掉头,无奈地进了厨房。

    -

    林乐多用碘伏给伤口擦过两遍,这会儿正在房间里专心致志地抄诗练字,为今天积压下情绪转移注意力。

    耳机塞在耳朵里,大声在放《伤心的人别听慢歌》,节奏轻快明朗,带着心情也一点点轻松起来。

    抄完《赤壁赋》最后一句,“不知东方之既白”,林乐多放下笔,居高临下地全局欣赏一遍,写得不错,她很满意。

    平复好了心情,她这会儿看白球鞋上的脏水迹都觉得可爱。

    把练字本和桌面收拾好,林乐多到冰箱里拿了瓶牛奶喝,又绕到牌桌边看陈书芬打牌。清一色,胡三五七条,非常漂亮的一把牌。老太太嘴角压得瓷实,喜怒不形于色,表情管理相当了得。

    忽然,门外有叩门声。陈书芬脑袋侧偏一下:“多多,去开门。”

    林乐多嗯一声,放下牛奶,快步过去把门打开。看见人,她嘴角那点笑意淡下,语气也变得客套疏离:“干嘛。”

    段屿阔一手抄在裤兜里,另一只手递出只碗,看她一眼,意思是说——拿好。

    什么东西。林乐多皱下眉,这时候才注意到段屿阔手里还有只碗。圆的,手掌大,瓷白色,里头盛着大半碗剥好的石榴粒,色泽新鲜、剔透又瑰艳。

    林乐多一下想起来,自己一个小时前非常有骨气地拍给了他二十块钱,好像还让段屿阔帮她买个软籽石榴回来。

    但没记错,超市里好像没有卖石榴粒这项业务。

    “……”林乐多脑子轰然一下,看着段屿阔,语气难掩不可置信,“这是你剥的?!”

    客厅里,陈书芬刚好胡牌,还是自摸,一打三,可不热闹,没人在意门口这点动静。

    段屿阔懒得磨叽,直接绕过她进去,把碗放到鞋柜上,转身离去。

    那碗石榴粒干干净净躺在碗里,棱角间一点白皮都没有。

    眼前走过一道宽阔的身影,林乐多下意识抓住他衣角,段屿阔拧眉看过来。

    林乐多不自在了下,再问一遍:“你剥的?”

    段屿阔说:“买的。”

    屁。小区旁边几个超市都只卖整个的石榴。

    林乐多没拆穿地“哦”一声,放开手,目视段屿阔走到对面,打开门。

    段屿阔刚换上拖鞋,后面立马有人跟了进来,他一抬眼,那人已经径直走进厨房。

    不一会儿,厨房里传来林乐多好奇的声音,她问:“段屿阔,你家厨房垃圾桶里怎么都是石榴皮,你国庆在家给人兼职剥石榴了?”

    “……”

    段屿阔古井无波地喝水。

    林乐多走出来,看着他笑,用一种得寸进尺的语气追问:“嗯?”

    段屿阔冷扫她一眼,眼里写着差不多得了。

    林乐多哈哈大笑,这是她这几天笑得最畅意的一次。

    段屿阔把杯子放好:“笑完了?”

    眼神说,笑完可以走了。

    他那一脸表情实在算不上多好看,又冷又臭。可段屿阔偏又是那么一个有事没事用眼神就能让人无地自容的人,刚刚却只用他那冰锥似的眼神刺了她一眼,就收回去没再看了。

    ——那是一种神色未变的窘态。

    林乐多真是想扶腰大笑,此刻脑子里像流进致幻剂,看眼前这人竟都生出几分虚幻的可爱了。

    段屿阔掠一眼林乐多,她的笑声几乎要把整个空旷的客厅都填满。他收回视线,觉得在这儿耗着实在幼稚,说:“我要洗澡了。”

    这是在下逐客令。

    他干净利索地把卫衣脱了,里面还有件宽松的白t,隔着这一层薄棉布都能感受到他身体的宽阔和力量。

    林乐多侧倚着墙没动,大大方方地看过去,故作疑问:“怎么不继续脱了?”

    她眼睛笑眯眯的,目光一瞬不瞬,简直像是在挑衅一样。或者说,就是在挑衅。

    段屿阔撩眼看她,两人视线在半空中交锋。

    他寒冽的目光里透出纵恣,像应战似的,抓着衣摆往上一拉,他把t恤也脱下。

    精健赤裸的胸膛暴露在空气中,腹肌薄薄贴着一片。

    瞬时间,林乐多目光干巴巴地撞上了段屿阔宽绰的胸膛,她整个人不明显的僵顿了下,眼珠下意识错开。不过半秒,又强迫自己把视线挪回去。

    一点细节透出她的底气不足。

    一只外强中干的纸老虎。

    “可以走了?”段屿阔把t恤重新套回身上。

    哼。林乐多站直身,不甘示弱,眼睛笑弯弯地顶回去,“我外婆说我们俩是干兄妹,没想到,你也真没把我当外人。好感动啊,哥哥。”

    那是张笑盈盈的脸。段屿阔凝她一眼,只一眼,然后吝啬地收回视线。走进房间前,他说一句:“你好像很擅长自娱自乐。”

    林乐多此刻明媚的状态,跟刚刚在阳台上耷拉地捧着受伤的手发呆的那只落汤鸡简直判若两人。

    不过说是落汤鸡,实则更像是落水狗。

    ——因为那是种非常阴郁和低落的状态。

    现在前后还没过一个小时,她情绪已经调整得像没事发生过了。

    林乐多全当他是在夸自己,因为让自己快乐是聪明人才能掌握的本领,她坦荡一笑:“自娱自乐嘛……生活不就是苦中作乐么?”

    正好,段屿阔拿好睡衣从房间里出来,准备去洗澡,挑了眼林乐多。

    天花板的光线湛亮,照得她皮肤光泽白皙,笑时唇红齿白,眼睛更是澄明圆亮,一眼看去,极像一朵温室里被人精心培育、细致呵护的露水白玫瑰,妍丽饱满,有种不染尘埃、不谙世事的漂亮。

    ——很难相信,生活就是“苦中作乐”是出自这朵“温室娇花”之口。

    段屿阔没再搭理林乐多,直接进了浴室洗澡。

    林乐多要是个有眼力见儿的人,就该在这个空档里识趣儿地走了,再顺手把门关上。

    但实际是,段屿阔洗完澡,刚一打开浴室门,迎面就是一句:“你怎么洗完澡不穿衣服?”

    “……”t恤在手上,段屿阔眉轻挑了下,在忍耐,“十点半了,林乐多,你还不走?”

    赶客都不拐弯抹角了。

    林乐多发现挑战他极限也很有意思。她眼尾弯弯,笑得一团和气:“不急,还有件事要说。”

    “要不你先把衣服穿上?”林乐多余光从他赤膊的上半身一带而过,看着段屿阔那双锐利分明的眼睛,好商好量道。

    四目对峙,两双眼睛像是在玩看谁先眨眼的小游戏。

    片刻后,段屿阔撇开了脸,两条胳膊先挂住t恤,然后利落地套头。

    就是在这一眨眼功夫,林乐多倏然踮脚凑了上去。

    t恤下摆顺着重力自然垂落,柔软服帖,段屿阔眼前咫尺的距离猝然多出一张明丽生动的脸,太近,他目光一瞬间失焦,下意识往后退,可背后是墙,压根就无路可退。四面八方被林乐多吐息间浅淡的香味围追堵截,段屿阔眼底掀起阵从未见过的措手不及,如连漪般,泛在那双向来波澜不兴的眼里。

    如果她要强行干点什么,他几乎反抗不及。

    三秒后,林乐多在段屿阔做出反应前飞快撤回身,鸦雀无声的空间里骤然爆出阵大笑,报复成功,她别提多洋洋得意。

    段屿阔现在的心惊度跟之前他把她强压在沙发上那晚比起来,绝对有过之而无不及。

    林乐多目透狡黠,笑得像只狐狸,还故意问:“感觉怎么样?我可只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而已。”

    段屿阔面无表情,但那感觉实在是比寒冬腊月还要冰封万里。

    林乐多嬉皮笑脸的:“很刺激是不是,哥。”

    她恶趣味十足。

    “诶,干嘛,去哪。”段屿阔倏然攥住了林乐多手腕,拉着往门外走。然后门打开,林乐多就被段屿阔亲手“送客出门”了。

    段屿阔不至于气急败坏,看那表情,更像是受不了她志得意满的样子,眼不见心不烦。

    林乐多反应迅速,手指赶紧扒着门不让他关上,今天心情的阳光值终于在此刻达到了顶峰,她笑容盈盈问:“你生气了?”

    被她的直来直往不知不觉带跑偏,段屿阔不自知地竟没否认,冷面寒铁道:“不行?你没生气?”

    她那天晚上也生气了。

    “当然可以。”林乐多眼睛弯成一道月牙,不惧严寒地凝着段屿阔眼睛,笑,“那你也生气一个星期,然后我们就和好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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