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内,  御书房。

    桌上香炉点着木檀,虚无缥缈的白烟缓缓上升,又在空中消散不见。

    明明才大年初一,  最是热闹的时候,  却因为一个皇子的死亡,  连红灯笼都不能挂一只,  不大的御书房内半点年味也无,  烧着地龙都觉得冷清。

    赵益垂着眼眸,将桌上书信又看了一遍,  眼角堆积的皱纹一直深入鬓角,整个人都透着垂垂老矣的气息。百里溪站在书桌下首垂着眼眸,安静得仿佛一尊雕塑。

    许久,  他缓缓开口:“朕倒是不知,你这些年做了这么多事。”

    百里溪嘴唇微动,却什么都没说。

    赵益却不肯轻易放过他:“这些东西,你可认?”

    百里溪又静了片刻,才开口:“认。”

    赵益笑了,  只是笑意不达眼底:“你如今倒是敢做敢当了,当年朕问过你多少次,对百里家的判决服不服,  你又是如何说的?怎么,  觉得现在朕的儿子们都死绝了,  皇位只能给怀谦,  你便有人撑腰了?”

    “奴才不敢。”百里溪垂眸道。

    “你当然不敢,  老四再护着你,  那也是朕的儿子,怎会为了一个太监跟朕作对,  ”赵益冷笑,“百里溪,枉你聪明一世,怎么这个时候反倒糊涂了?”

    百里溪抬头看向他,看向这个害了百里家满门的罪魁祸首:“奴才并非糊涂,只是想求圣上一件事。”

    “说。”赵益淡淡开口。

    百里溪撩开衣袍下跪,郑重磕了一个头:“奴才求圣上重审当年百里家科举舞弊之案,还百里家一个公道。”

    话音一落,整个书房都静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赵益突然笑了,只是这份笑里带了些许阴毒,乍一看与赵良毅有三分相似:“你是觉得朕老了,便奈何不了你了是吧?”

    “奴才只想要一个公道。”

    “什么公道?!”赵益猛地将桌上公文信件扫到地上,发出呼啦啦一阵声响,“当年舞弊之案乃朕亲自审理,你是觉得朕做错了事,污蔑了百里家?”

    百里溪看着恼羞成怒的老人,视线没有闪躲:“圣上难道觉得自己从未做错?”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赵益眯起眼眸。

    百里溪静静看着他:“百里家世代清正,毫毛不犯,当初抄家连两箱子银钱都没抄到,又如何会买官卖官、协同门生科考舞弊?圣上这么多年来,就没有一次怀疑过自己当初的判断是错的?”

    “你、你这是在质问当今圣上?”赵益咬牙反问。

    百里溪眼底闪过一丝嘲弄:“奴才刚才说了,只是想求一个公道,哪怕这份公道已经迟了十一年。”

    “朕没错!朕是大郦建国以来最贤明的君主,如何会有错!”赵益抄起桌上砚台砸了过去,百里溪不闪不避,任由砚台砸在脑袋上,磕出一道血痕。

    赵益尤不解气,指着他的鼻子怒骂:“朕没跟你算这些年徇私枉法居心叵测之罪,你反倒来质问朕了,真当朕不敢杀你?!”

    “奴才徇私枉法居心叵测,圣上当真半点不知吗?!”百里溪突然抬高了声音,墨迹与血痕混合,顺着轮廓往下流,半张脸触目惊心。

    赵益被他问得一愣,嘴唇动了动下意识便要辩解,便听到他淡淡开口:“奴才这些年一直打压世家,圣上敢说半点都不知?您知道,却还是纵容了,因为您需要一把刀,让功高震主的世家们听话不是吗?”

    赵益怔怔看着他,仿佛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个人。

    百里溪静静与他对视许久,笑了:“想来您从一开始就清楚,百里家是无辜的,只是当初寒门学子与世家对抗,您为了不惹麻烦,还是选择安抚世家镇压寒门,一并镇压了支持寒门的百里一族。”

    “那您得到您想要的了吗?”百里溪声音已经泛冷。

    “镇压寒门,导致接下来十一年的重家世轻科考,有才之士无法为国效忠,只能转身投奔各大世家做门客,朝廷内外皆是庸才,每年单是俸禄都要发出去国库的十之一二,您为了图一时安逸,导致大郦十一年来国力不断衰退,连番邦小国都敢前来挑衅,您得到自己想要的了吗?”

    “百里一家蒙冤而亡,最小的不过两三岁,您午夜梦回,就当真没有听见过小儿夜啼?就当真半点愧疚都无?佛经十七卷,您抄了上百遍,就当真半点反思都没有?”

    “住口!”赵益倏然愤怒。

    百里溪只觉荒唐:“圣上,是功是过史书自有记载,奴才住口,便能堵天下悠悠之口了吗?”

    “你……朕没错!百里松支持寒门妄图动摇国本,他就是该死!百里一族上上下下不加以劝诫,也是该死!至于你?”赵益冷笑一声,“朕留着你,便是为了羞辱百里家,他们再清正又如何,子孙还不是要进宫为奴?”

    “圣上终于承认,百里一族是清正的了,”百里溪笑了笑,只是唇角的笑意很快淡了,“能证明当年百里家被污蔑的人证物证,奴才都有,求圣上重审当年百里家科考舞弊一案!”

    “朕不答应,你能如何?”赵益愤恨开口,“还能造反吗?”

    “求圣上重审当年百里家科考舞弊一案。”百里溪还是同一句话。

    赵益气笑了,呼吸越来越急促,门口偷听的刘福三怕出事,到底忍不住跑了出去。

    御书房内一片静谧,香炉里最后一点木檀燃烧殆尽,屋里淡淡的味道却没有减轻半分。

    不知过了多久,赵益缓缓开口:“朕若是不同意呢?”

    跟刚才同样的问题,这一刻却是冷静说出来的。

    百里溪眼神一暗,沉默地跪在地上。

    赵益看着他后背挺直的模样,恍惚间突然想起,当年百里松也是这般跪在自己面前,求他重查科考舞弊一事,而如今不知不觉已经过去十一年,百里家上下百余口都作了土,只剩下这一根独苗跪在自己面前。

    他静了一瞬,突然生出些许好奇:“朕仔细想想,也不是不能翻案。”

    百里溪闻言,眼底闪过一丝波动。

    “但前提是你先自戕,”赵益眼底闪过一丝恶意,“以你的性命换翻案机会,你可愿意?”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响起呼啸的风声,御书房内的温度也似乎降了些。

    百里溪面无表情,沉默许久后开口:“我不愿意。”他答应过知宁要活着回去,等她告诉自己那件重要的事。

    赵益笑了:“相比你爹,你真是差远了。”

    “百里家无错,我也无错,翻案本是理所应当,”百里溪神色如常,“百里家已经因为无妄之灾,死了一百多口,不该再有多余的牺牲。”

    赵益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

    “朕若执意要你死呢?”

    “那奴才便是因圣意而死,并非为翻案甘愿受死。”百里溪寸步不让。

    赵益猛地起身,刚要说什么,房门突然被撞开。

    “父皇息怒!”赵怀谦还未进门便开始嚷嚷。

    赵益不悦:“放肆!”

    赵怀谦才不管什么放肆不放肆,狠狠横了百里溪一眼后,便径直在赵益面前跪下了:“父皇,百里溪不可杀啊!”

    “为何不能杀?”赵益怒笑,“朕想杀一个奴才,还要先想想能不能杀?”

    “他是为翻案而来,若父皇因此杀他,那将震慑天下人,有冤不敢伸,有苦不敢诉,长此以往,谈何公正,谈何英明,后代史料又该如何形容您?”赵怀谦面色凝重。

    赵益沉着脸:“照你这么说,朕非但不能杀他,还得重审当年之案?”

    “求父皇三思。”赵怀谦俯身磕头。

    “好,好啊……”赵益笑了,“你可真是朕的好儿子!真当你兄长们都死了,朕便非你不可了?”

    “儿臣从不敢这么想,儿臣字字句句,皆是为了父皇考虑!”赵怀谦眉头紧皱。

    赵益冷笑一声,正要再发怒,刘福三突然走了进来:“圣上,您该服药了。”

    赵益厌烦地看他一眼,没有开口拒绝。

    刘福三连忙端着药上前,服侍他将药喝完后,又奉上一盘甜瓜解腻。冰凉的甜瓜去了地龙燃烧的燥意,也解了赵益大半怒火。

    许久,他缓缓开口:“你这些年的事,朕可以既往不咎。”

    赵怀谦眼皮一跳。

    “但前提是,旧事不得再提。”他老了,没几天好活了,这漫长的帝王一生,不能留下任何污点,为此他可以委曲求全,退一步海阔天空。

    赵怀谦闻言,忙看向百里溪,见他不为所动,当即蹙眉提醒:“清河!”

    百里溪眼眸微动,还是同一句话:“求圣上重审百里家科考舞弊一案。”

    砰!

    药碗摔在地上四分五裂,残余的药汁喷溅。刘福三连忙跪下:“圣上息怒,圣上息怒……”

    “百里溪,你非要忤逆朕吗?”赵益脸色铁青。

    赵怀谦忙道:“父皇,百里溪只是一时冲动,他会想通的,求父皇息怒!”

    “那便滚去内狱,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来见朕!”赵益愤恨开口。

    赵怀谦有些慌了:“父皇……”

    一片晶莹落在指尖,很快又消散不见,只留下一点冰凉的触感,和指上点点水痕。他盯着水痕看了许久,唇角无声地弯了弯。

    傅知宁想也不想:“胡说,腰身怎么可能会粗。”太医说她较为消瘦,要到四五个月才能显怀,如今才三个月而已。

    赵怀谦看着她略显苍白的脸色,终于止不住地心软:“你去劝他,他肯定会听的,暂时先同父皇服个软,等将来我登基了,再亲自为百里家平反,到时候他一样可以堂堂正正做人,何必要现在受这些无妄的苦呢?”

    “所以我不在的这段日子,还请殿下替我多照顾她。”百里溪缓声道。

    赵怀谦啧了一声:“你倒是振振有词,少吃些吧,腰身瞧着都粗了,再这么下去,仔细他回来也要抛弃你。”

    赵怀谦笑了一声,面色正经了些:“他若知道你如今还胖了,定然会放心许多。”

    傅知宁轻咳一声,不敢再笑了。

    赵怀谦抿了抿唇,表情冷凝地看向百里溪:“这便是你想要的?”

    孩子爹还在内狱待着,她如何能忘了那些烦心事。

    傅知宁垂下眼眸,风将雪吹入廊下,落在她的睫毛上。白色的雪花很快消融,将鸦羽般的睫毛染得潮湿漆黑。

    京都城没有秘密,百里溪落狱一事,很快便传得沸沸扬扬,接着一起传出的,是他求圣上重审当年百里家科考舞弊一案的事。

    “瞧瞧,这白白胖胖的,哪像丈夫下大狱的女人,亏得百里溪整日惦记,真是白瞎了他一腔情意。”赵怀谦每次来看她,都忍不住吐槽。

    傅知宁盯着药方看了许久,最后轻轻叹了声气。

    雪越下越大,地面很快白了一层。

    睡得晚,醒得也晚,等睁开眼睛时已经是晌午时分。

    “行,你们互相放心,留孤一个人着急便好。”赵怀谦不愿多说,直接转身离开了。

    百里溪笑笑。

    这一个多月里,她将先前为她诊出孕脉的老太医请来三次,为自己诊了平安脉,也开了些安胎养身的药方,调养得脸色都红润许多。

    傅知宁一愣。

    傅知宁捧着手炉坐在廊下,目光一动不动地看着大门的方向。

    “嗯。”傅知宁放下话本,闭上眼睛。

    赵怀谦定定看着她,许久之后深吸一口气:“你们两个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一个个犟得像驴一样,怎么说都不听!”

    刚才赵益和百里溪在屋里说话的声音那么大,他们这些等在门外的人很难听不到。

    去内狱的路上,禁军统领很是不好意思:“掌印此次劫难,皆是因为卑职,卑职对不起您。”

    一片热闹中,傅知宁始终闭门不出,整日待在家中吃吃喝喝,将一切纷乱都摒弃在家门之外。百里溪落狱,她好像一点也不担心,甚至比起先前还胖了些,莲儿起初担忧不已,后来见她情绪还算不错,这才放下心来。

    他没有多说什么,将百里溪带到内狱后,挑了一间采光通风都还算不错的牢房,亲自带人收拾之后,又送了两床被子来,这才请百里溪进去。

    傅知宁斜了他一眼:“我若不好好养着,他如何放心跟你们父子耗下去?”

    她顿了顿,露出苦涩的笑容:“参见四殿下。”

    赵益呼吸骤然急促,刘福三赶紧起身搀扶,用眼神制止赵怀谦再说下去。赵怀谦无奈,只能和百里溪一同退出御书房。

    “当然好,整个内狱都是他司礼监的人,能不好?”赵怀谦冷笑一声,“若不是我拦着,只怕刘福三他们恨不得每日放他出来去御花园散心了,过得比我这个皇子都潇洒,可真有他的。”

    禁军统领见他油盐不进的样子,便知道他心里已经做了决定,于是忍不住又是一声叹气:“您可真是……”

    赵怀谦心下烦躁,又止不住地担忧,纠结之下到底什么都没说,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被禁军带走。

    “李大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掌印怎么进来了?”

    “都滚!”

    傅知宁目送他远去,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大门发出沉重的一声吱呀,她如枯井般平静的眼眸,终于起了一丝波动。然而门开之后,进来的并非百里溪。

    “那该怎么办?”傅知宁忙问。

    御书房外,禁军统领已经等候在院中。

    当初参与此案的人死的死老的老,已经鲜少有人再提及,如今猛然旧事重提,不少人又开始热议此案,热议案中的世家和寒门。

    傅知宁被赵怀谦的形容逗笑:“若真是这么好,我也就放心了。”

    赵怀谦心口一疼。

    转眼便出了正月,又一年的春暖花开,当大雪消融,桃花盛开,傅知宁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和百里溪已经分开一个多月了。

    禁军统领看他一眼,没忍住继续劝:“掌印,实在不行您还是跟圣上服个软吧,如今大势已定,四殿下眼瞅着就要登上储君之位,您再过几年,也是有从龙之功的人,莫要为了一时意气,耽搁了大好的前程。”

    “你能及时知会四殿下,已是仁至义尽,咱家在这儿先谢过李大人。”百里溪缓声道。

    那人连忙答应,赔着笑脸将人送了出去,狱中再次静了下来。

    老太医微微摇头:“孩儿目前没什么问题,但你若一直心中郁结,再不加以排解,只怕就真要影响到他了。”

    是夜,她在床上躺下,闲散地看着话本。

    赵怀谦愣了愣,一时间怎么也气不起来了:“你可真是……你就没想过知宁该怎么办?”

    一刻钟后,老太医蹙了蹙眉:“方才那丫头说你总是睡到日上三竿,老夫还以为你不在意掌印之事,如今看来,倒不尽然。”

    傅知宁攥紧了手炉,唇角却微微扬起:“看来一时半会儿,我不能与他相见了。”

    房门开了又关,屋里一片安静。

    她抬头看向赵怀谦,缓声道:“清河哥哥这辈子,鲜少得偿所愿。”

    百里溪抬眸看向他,许久之后竟然轻笑一声,如连绵的冰山融化。

    百里溪站在牢房里,透过上方小小的窗口看向外头,隐约看到有雪花飘落。他眼底一阵恍惚,忍不住朝窗口伸出手。

    “别管是怎么回事,记住了,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别拿对其他犯人那一套对付他,否则就是四殿下也不会放过你。”禁军统领吩咐。

    “如今春暖花开,正是好时光,不如找机会出去走走,放松一下心情吧,若实在不想出门,也不能再胡思乱想了,还请夫人为了孩儿考虑,暂时忘了那些烦心事。”老太医说完,为她写了一张药方,便背着药箱离开了。

    老太医盯着她看了片刻,叹息:“夫人,你有多久没出门了?”

    赵怀谦冷笑:“又不是我媳妇儿,凭什么我照顾?”

    “他如今,就想为家人讨一份公道,我没办法阻止。”傅知宁轻笑,一只手无意识地护在小腹上。

    莲儿养了一个月,身子已经大好了,这几日一直贴身服侍。见她已经躺好,便上前为她拉好被子:“小姐,睡吧。”

    院中大雪纷飞,开得正盛的红梅染上白霜,犹如一团安静的烈火,悄无声息地燃烧生命。

    莲儿陪了片刻,便吹熄灯出去了。

    老太医背着药箱很快进门,莲儿识趣地带着所有人离开,傅知宁在桌边坐下,将手腕递给他。

    “清河下了内狱,父皇说他何时放弃伸冤,便何时出来。”赵怀谦言简意赅。

    禁军统领叹了声气:“您就别寒碜卑职了。”

    关了人,锁上门,禁军统领带人离开,走到牢门口时,有人忍不住叫住了他。

    回想上次去看他时,正好赶上他用膳,一顿午膳竟然有八个菜一个汤,每一道都是御膳房大厨亲手做的,哪里像囚犯的待遇,也幸好他留了个心眼儿,没让父皇的人留守内狱,否则叫父皇知道百里溪一个阶下囚,过得比皇亲国戚还自在,只怕是要恨不得亲自提刀来杀他。

    赵怀谦现在心烦不已,烦百里溪,也烦傅知宁,原地踱步半天后,黑着脸转身离开。傅知宁很是无辜,叹了声气回屋去了。

    傅知宁被他的说法逗笑,赵怀谦立刻瞪眼:“你还好意思笑?!”

    “多谢殿下。”百里溪恭敬拱手。

    “多谢李大人关心。”百里溪微微颔首。

    “……可是孩儿有什么问题?”傅知宁顿时紧张。

    傅知宁不说话了。

    傅知宁顿了顿:“他在牢里……还好吗?”

    莲儿看到她睁开眼睛,很是无奈地走上前来:“小姐,您近来是越来越能睡了,周太医都来了许久了,他不让奴婢叫醒您,奴婢便没敢过来。”

    傅知宁缓缓睁开眼睛,在黑暗中静静看着摇晃的床幔,一直到天光即亮才勉强睡去。

    “知宁,”赵怀谦叹了声气,“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该怎么做才最好。”

    傅知宁这才想起,今日是请平安脉的日子,连忙让她请太医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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