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陆英这几天实在是太累了。

    做为《大飞》创业团队中的一员,现在又是董事局成员,那边的工作已经占据了她大部分精力。当年弄腾云建工的时候,那是因为她刚好拿到一个项目,随手而为。

    不想最近两年,腾云经营每况日下,有点奄奄一息的味道。

    按说,建筑工程公司的业务量在她个人事业中所占的比例是很小的,实在不行倒闭就是了。可颜陆英外柔内刚,信奉的是,一件事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到最好。

    如此,腾云竟牵扯了她大量的精力,搞得很恼火。

    特别是工地失火那事,对方摆明了就是敲诈。无论颜陆英如何说项,开出了几个解决方案,人家就是死咬着天文数字的赔偿金额不放。

    耽搁两天,她身心俱疲,一回家,就看到屋中灯火通明。婆婆正在厨房熬中药,空气中弥漫着浓郁苦味。客厅中,分居已经三个月的丈夫王泽元正在和女儿安安一边吃东西,一边聊着什么,哈哈地笑。

    我们的颜总习惯极简的生活方式,屋中的陈设尽显ji风格。但此刻,家中却乱七八糟放满了东西。比如厨房里,就乱七八糟放着婆婆标志性的一米五高的大泡菜坛,灶台上则是六七个罐子。至于客厅,当面就是一辆自行车。自行车旁边是王泽元的椭圆机划船机,沙发上是婆婆看电视时搭腿的小被子,一双袜子还丢地上。

    茶几上面更不得了,堆满零食:松子、巧克力、小饼干、蜜饯果脯、大麻花……

    颜陆英喜欢整洁,顿觉头皮发麻。而且,看架势,王泽元和婆婆是搬过来不想走了。

    她强忍着内心的不适,面上浮出笑容:“泽元,你和安安在聊什么呢?”

    “回来了?辛苦。”王泽元:“我再和安安聊我大学时的导师,柯老你后来见过的,中科院院士,很有趣的一个老头。我不是要教安安数学吗,提前让她进入状态。数学学起来其实挺好玩,并不像一般人想象的那么痛苦。”

    颜陆英还是得体地微笑,反问:“然后聊了一晚上,安安其他作业做没有,谁让你过来辅导她的?”

    王安安面色大变:“我去一下卫生间。”就逃了。

    颜陆英转身走向电梯:“泽元,谈谈,去我房间。”

    二人沉默地上了三楼,然后爆发出如下的谈话:

    颜陆英:“王泽元,你终究还是来了,趁我外出的这段时间,你认为合适吗?”

    王泽元:“陆英,你我之间确实因为这样那样的问题闹到今天这种地步,以至你和我提出分居。你说孩子要高考,怕我们的事情一闹起来影响孩子的状态,你和安安都需要空间,一切等考完再说。可结果呢,一学期下来,安安不进反退,现在更是全班倒数第一,这就是你的辅导成果?”

    颜陆英:“你是在指责我吗?”

    王泽元:“我指责你又有什么用,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安安的学业。我认为,你不是一个合格的老师?”

    颜陆英:“合格不合格是由你说了算吗,王董?”

    王泽元:“我说了是不算,你说了也不算,数据说了算。安安的成绩还不能说明一切?你合格了,你觉得什么才是合格。把孩子培养成为最后一名,然后告诉我,安安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了,就是学习成绩差强人意,大学估计只能读个二本,然后在别人问起孩子念什么大学什么专业的时候,支支吾吾报出一个从来没有听说的野鸡大学的名字,沦为笑柄?”

    颜陆英:“你!”

    王泽元:“我们都是经过艰苦创业过来的人,在商场上,在职场上,个人情绪毫无用处,你骂也好,闹也好,解决得了问题吗?不客气地说,你不合格,是该我出面的时候了。至少,在数学上,我比你强,你认为呢?”

    颜陆英:“呵呵,你现在想着要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了,早干什么去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不外是受不了资本市场的压力,你要和我做出一副模范夫妻的样子。可是,我不想陪你演戏。还有,你说要亲自教育孩子,就是这么教育的。满桌的零食,把家里搞得乱七八糟。”

    王泽元:“陆英,不可否认,我搬过来或许有资本市场的原因,但不是主要原因。一,我确实想和女儿在一起,二,妈受不了寂寞,妈想孙女了,想一家人在一起热热闹闹的。我平时工作忙,一个月在家呆不了几天。妈妈又不用保姆,一个人在家孤零零的,她身体又不好。”

    颜陆英:“我明确地跟你说吧,我和妈合不来。我们的观念和思想差别很大,融洽不了。现在,请你们离开我的家,还我和女儿一平清净。等高考结束,我们再坐下来慢慢谈。”

    ……

    正在这个时候,门开了,曹老太太冷着脸进来,厉声呵斥:“颜陆英,你这是要赶我老太婆走吗?这里也是我的家。”

    颜陆英:“安安奶奶,我正在和泽元说事呢,请你回避一下。”

    曹老太太更怒:“说什么事,是不是想离婚,凭什么离?咱们做女人的,相夫教子,做好男人的闲内助不应该吗?你不就是嫌泽元工作忙不落屋没怎么陪你,见天看我老太太不顺眼吗?我又怎么了,你做错事的时候说你两句难道不应该?做媳妇的,要守好本分。这房子是你们婚内共同财产,泽元有一份,安安也有一份,你只有三分之一,老太婆我住到天老天荒也应该?我还真就不走了。”

    王泽元脑袋有点大:“妈妈,妈妈,你不闹了行不行。”

    老太太骂起街了:“做女人,哪怕社会地位再高,赚再多钱,她也得做人老婆,做个母亲,这才是本。要说这赚钱,泽元赚的不够你和安安花吗,你要出去上班,你要外面风光,你风光给谁看,你连自己的本都丢了。”

    颜陆英沉着脸不说话,这样的谈话她以前经历得实在太多,都麻木了。老太太满脑子封建思想,好象是生活在五十年前的人。

    她实在太累了,累得都没气力和人争吵。

    等到王泽元好不容易把婆婆劝走,颜陆英说:“择元,我一整天都在和人打电话说事,脑力透支,开了七个小时车,我只想睡觉。至于你,自己找一间屋住下。”

    王泽元点点头,道,你好好休息。

    他跑到客房住下后,就给周山水打了个电话,说了刚才的事情,道:“山水,你怎么看?”

    周山水在电话那头气道,泽元,你搞什么,你是不是有病?你跑去和陆英住一块儿为的是什么,为的是和她重归于好,回归家庭。你就应该好好和人说一些好听的话,比如我想你了,我放心不下你和孩子,尤其是放心不下你。孩子的成绩下降的厉害,这不是你的责任,怪我,怪我没有在你们最需要我的时候出现。我认为,教育孩子的责任不能推给你一个人,让你独自承受,现在我过来了,一切有我。

    另外,陆英辛苦了几天回家,你说什么正事。应该问人吃饭没有啊,没吃啊,我给你做;太太,你用浴缸吗,我马上去给你放水;吃水果吗,我给你削……你应该先在生活上关心她啊!

    王泽元连忙回答说忽略了,他和人说事的时候,习惯单刀直入,语言的作用是什么,是清晰地表达自己的意图。

    周山水苦笑出声,说,你真是……领导和老板当惯了,用管理公司的方法处理家庭问题、夫妻感情,泽元,你听我的好不好?

    王泽元反教育起周山水,道,山水,想来你在家里就是这样和太太相处的,最后呢,最后还不是离婚了?可见你的办法不行。

    周山水语塞,半晌才道,我和许润的事情主要是因为个人财务状况恶化所致,其实我们的感情还是极好的。虽然离婚了,但我们和正常的夫妻有区别吗?只是许润刚进陆英公司,工作实在太忙,没时间考虑之事,我想,我们会复婚的。泽元,你和陆英是有感情基础的,家庭物质条件也非常优渥,问题出就出在家庭日常生活上面。这些矛盾都是可以克服的,我觉得你也能改变自己,反正听我的就没错。还有,安安的学习怎么样?

    说到女儿的学业,王泽元忽然有点丧气,回答说,数学需要天赋,很遗憾安安没有天赋,语文她没有天赋、理综也没有天赋;外语,好象也没有……可见,班级最后一名实至名归。

    周山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说起来,自己当年因为教育条件限制,只读了个委培,其实读书还是很厉害的。颜陆英大学霸、王泽元首席科学家、周飞扬大学霸,怎么到安安这里就基因突变?

    王泽元觉得周山水的话很有道理,决定在生活上给妻子关心,他决定明天早上亲自下厨给颜陆英做一顿早餐。

    但等他起床后,老娘已经摆了一桌子饭菜。

    没办法,一家人只能闷头默默吃饭,吃完各自上班上学。

    第三天,王泽元起个大早。不料,母亲起得更早,已经做好了饺面。

    第四天,王泽元索性五点半起来。母亲已经在厨房里和面做蟹黄汤包了。

    老年人瞌睡少,比起早你比得过吗?

    王泽元只得无奈提醒母亲说,妈妈,能不能让我做饭给孩子吃,这是家庭感情生活的一部分。

    谁知道曹老太太大发雷霆,骂,你好好的男儿,做什么家务,这是你应该做的吗,都那么大公司的董事了,事业才是一个男人的魂。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你就是想讨好颜陆英。当我是瞎子啊,我就是不让你如愿。

    除了做饭,王泽远还想过给妻子洗衣服什么的。可是,颜陆英的衣服都是不洗的,外套穿脏了就丢。内衣内裤什么的,一个大老爷们上手也不太文雅。

    他少爷脾气,也就罢了。

    颜陆英每天回家,要么就是给孩子检查作业,要么就是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处理工作。

    王泽元工作也忙得要命,早出晚归的,和颜陆英也捞不着几句话说,更别说聊天拉家常了。

    至于孩子的学业,没有最差,只有更差。

    日子这么一天天过去,王泽元是搬过来了,可和没搬过来区别不大。

    很快到了清明节,因为本地有烧纸祭祀先人的风俗,怕引起火灾,物业中心决定在小溪旁边开辟出一块空地给业主使用。

    周山水过去实地探察,感觉这里的土地有点松,年纪大的业主如果不小心踩虚掉下水去就不好,就拍了照,准备去请示老徐,看能不能在这里搭几块板儿。

    正忙乎着,老余就走过来:“山水,山水,有话跟你说。”

    周山水:“老余来了,我也要找你,快把钱领了吧?”

    那两万块钱两人已经反复拉锯一个多月。

    老余:“钱给了你就拿着,世界上还你这种有钱不赚的道理?”

    周山水:“钱我肯定爱啊,可实在没半金刚钻,揽不了瓷器活,你就饶了我吧!”

    余金华:“钱的事情下来再说,我有个问题请教你。”

    周山水:“老余你说。”

    余金华道:“我听人说过,你妹妹颜总以前带安安去学过美术音乐什么的,还都是我省有名的大艺术家,能推荐推荐吗?”

    周山水:“有这么回事,怎么,微微要学,她想学美术还是音乐?”

    余金华兴奋:“有教唱歌的老师没有?不是微微,是我要学?”

    “你学?”周山水吃了一惊,上下打量着这位老哥。

    余老板相貌堂堂,矫健如虎,声如破锣,唱什么歌,这不胡闹吗?

    老余不耐烦:“究竟有没有,我要最好的老师,多少钱一节课都行。”

    周山水想了想,道:“我听陆英说过,安安小时候跟音乐学院声乐系的一个老教授学过一段时间唱歌,当时好象是三百一节课都过去十年了,怎么也得五百以上,人家也未必肯收。”

    这根本就不是钱的问题,老余这嗓音条件,教唱歌,实在是砸人招牌。

    周山水:“老余,怎么想着唱歌了?也是,老有所乐,陶冶下情操也好。”

    老余回答:“混蛋山东老王回来了,他见天和十几个老头老太太在ktv唱歌卡拉ok。我一时心痒,跑过去凑热闹,被人说五音不全,赶跑了。”

    他一脸愤怒地说,我怎么就五音不全了,是,我唱歌难听,可不就是找个乐子吗?我就是要唱,我还得找最好的老师教,我要把他们都给压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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