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纸窗洒在陆青尧的脸上,他睁开眼,窥见无数烟尘如绒毛一般攀附在柔光间。他感觉到身旁的下陷、身体的温度,转过头——
与傅舍放大的脸相距也不过一缕阳光的距离。他感到格外安心,又觉得莫名恐慌,傅舍强烈的存在感在一点点唤醒他原本沉寂的心跳,甚至于只能闭上眼睛装睡。
“你醒了吗?”傅舍的声音很近,他听出其间微哑的倦懒,却依旧闭着眼睛。
起身衣物摩擦的声音,然后傅舍便离开这块地方,凹陷再次回归平整。
“你记得练武,我回玉芙殿了。”傅舍的声音越来越远,直至飘渺。
在等待云子骞回复的第十三天,正在游戏中处理工作的傅舍无意识地抓取盘中最后一块饼干,待递到嘴边被辛元洲打掉在地上,发出的声响吸引了陆青尧注意。
“你干什么?”傅舍手中还剩半块。
“里面有东西。”辛元洲脸色严肃。
闻言,两人目光都集中在地上半块饼干上,紧接着从里面滚出来一个铁皮圆筒,形似绑在鸟类脚踝处装密信的东西。他与陆青尧对视一眼。
“云子骞。”两人异口同声。
辛元洲“哦”一声,神态变回原状。
傅舍伸手捡起,打开——
【璃嫔与万氏接触频繁】
没有署名、落款。
从哪个环节开始的呢?是隶属玉芙殿的厨子、婢女,还是哪个环节下的手,甚至刚才将饼干递给他的
“魏驷,不用多想。”陆青尧指尖抚过纸张上的每个字,然后闭上眼思索,“你知道我曾经以为璃嫔深陷麻烦,试图帮忙,但孤单力薄,只能寄托魏王动手。”
“我知道,你当时很关心我与万家的联姻。”
“是,但是我原以为这是皇后的阴谋,但或许并非如此。”陆青尧指了指信上的字,“璃嫔今日恩宠无二,连五皇子的母妃也难望其项背。曾经她也有这样的机会,在-”停顿,“你舅舅在世时。但太监们嚼舌根,说璃嫔一向不喜欢、不喜欢魏王。”
傅舍转转眼珠,“你是说,璃嫔有意争得魏王宠爱。频繁与万氏接触,也许当初我与万家的联姻,也是她的想法。那究竟是为什么呢?”
三人陷入沉默。
事情发展迅速,在他们尚未想出璃嫔想做什么前,魏王晋升她为璃妃。
承蒙皇后,玉芙殿举办一场小型家宴。大量宫婢调入玉芙殿,玲琅美食与长桌搬入主殿,皇后坐主位,几位位分低的从来没见到过的宫妃也来了,坐在末尾。
宴会没有正式开始,于是宫妃三三两两聚集,倒能一眼看出谁和谁一队。皇后则坐在主位指导布置宴会,璃妃坐于左下座,溢美之词滞涩地一点点挤出来,带了点大皇子的边。
临至晚宴,先到的是万贵妃与三皇子。万贵妃的出现仿佛战场挥扬的战旗,半数宫妃聚拢上前,说着兄长们的战事,或是近日魏王对她的封赏。
魏国不兴后宫不干政,傅舍偶尔听进去一嘴,都是有两分真理。
“皇后娘娘,见礼了。”此次万贵妃却没有多理几位宫妃,像吃错药了一样对皇后格外尊敬。见礼后安静坐在右下座,充当雕塑。
宫妃们又像群兽四散。
“你应该能看出来吧,你又不笨,我们万家究竟是多大一座靠山。”三皇子走到他面前,弯下腰将一座送子观音的木雕放在案几上,声音恢复嚣张,挑眉笑说,“魏驷,用不了多久,你就会后悔当初与我作对。”
傅舍将木雕递给婢女,促笑了一下,半开玩笑地说,“看来你知道些什么。”
三皇子慌乱了一下子,但脸上装作平静,“哼,我就是警告你。”飞速直起身,坐到安排好的位置上。
傅舍的视线一直跟着对方,心中开始猜测璃妃究竟会做什么。必然是和万家有关的事,但对方已经决定反水。是有什么契机反水,还是本来就是展开陷阱等着璃妃跳?
想不通。
“你没事吧。”适时,大皇子的声音出现在面前。他说话一向温吞,莫名有安抚焦躁的作用,“这是前些日子父皇赏赐的草药,有益改善璃妃体寒,你可让太医院熬煮。”
抽回扯头发的手,他吩咐身旁婢女好好保存草药。
“四哥,嘿嘿,这是我送的。”大皇子身后推轮椅的是二皇子,脸上总是带着傻呵呵的笑,“祝璃妃节节高-”他用手压住木盒盖子,“要回去拆喔!”
傅舍见到这个人,心情好上不少,“好、好。”
“嘿嘿,四哥不要皱眉了。要是觉得心情不好,来找我,我带你去逛全京城最好的青楼。那里的姑娘都是我朋友。”
大皇子敲了下他脑袋。
“诶呦,皇兄干嘛呀!”二皇子捂住头抱怨,“你又要说我没个正形了!”
大皇子向傅舍致歉,小声说,“不要听他说的,千万不要被抓住把柄。”
傅舍笑着摆摆手。
紧接着是五皇子,他五官紧绷像是正在被某个问题困扰。但像大皇子、二皇子一样,庆祝的意思很真诚,送的是一本译本,傅舍可以转送给陆青尧。
他没有让婢女代收,放在桌角。
“你怎么了?”五皇子的位置在傅舍左手,他压低声音倾身问。
“这件事我不应该跟你说”五皇子先是和自己做了好长一段挣扎,然后认命地倾诉,“父皇可能有意将刑部尚书的女儿许配给我,秋盈一定不愿意做妾。”
傅舍在心里默默说:你还有点自知之明。
“你说皇家的人,为什么就不能娶自己喜欢的人呢?不喜欢的人,娶了也不见得能有多好。”说到此处,魏诚冷笑,“当然,父皇当年再喜欢母妃,不还是-”
“慎言!”傅舍身边的婢女打断他。
傅舍这才意识到对方所说不妥,却无妨用现代都市爱情的大脑对魏诚说出什么安慰。只能抿抿嘴,喝口茶,才挤出一句,“那你准备怎么办?”
“不知道。”魏诚叹气。
但谁知道呢,任秋盈就是因为永远难以获得,如水中月一般,最终稳立女主宝座。说到底,最后魏诚得到魏王的位置,期间抛弃的、欺骗的少女,走的是同魏王一样的路线。
两人沉默坐着,没多久,六皇子拿着九连环蹦蹦跳跳地进来了。到他面前,看见一堆礼物“啊”了一声,拍下脑袋,“四哥,我忘了。”瘪嘴作哭相。
他抓住傅舍的手,撒娇似地晃晃。
“去坐吧,宴会快开始了。”傅舍握紧对方递过来的纸条,神色未变。六皇子还是一副很懊恼的样子,由婢女拉着往座位去,看上去过得不差。
宴会依旧很无聊,傅舍欣赏不来一群人坐着聊天,比胖子同事描述的新年亲戚围上来问八卦还要恐怖一点。在于自己不能离开,又参与不进去。
快结尾时,魏王身边的太监前来传话,说国事繁忙就不来了。宫妃都是一脸失望,皇后、万贵妃、璃妃都一脸淡然,表示一下关心和称颂就轻飘飘地过去了。
却没想到,他替魏王传完话,走到傅舍面前。垂首见礼,弯得很低,傅舍几乎看不见他的脸,只能听见阴柔却不尖锐的声音娓娓传来。
“殿下,魏王传召您往勤政殿。”
这句话引起的震动比前一句多,皇后看过来,却不能用此等宴会留滞魏王的传召,只好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魏驷快去,切不可叫陛下久等。劳烦陈公公照看。”
“不敢,折煞奴才了。”陈公公的腰弯得更低了。
傅舍跟着对方前往勤政殿,路中对方叮嘱了许多注意事项。无非是说话契机、禁忌词,以及且不可欺瞒君上。其他多余不言,怕是因为阉人不可干涉朝政,这是明令。
陈公公小步走到香炉旁,揭开黄金镂空罩,内部只剩余烬。他将小桌上的小罐换进去,洒点水,再次盖上罩子。木檀香随着缭绕烟雾散布殿内,镇静安神。
“过来。”
魏王伏案阅卷,桌角的茶点已然放凉,时而皱眉时而舒展。陈公公走在他身后,在傅舍停留在书案前,才趋步走到书案旁为魏王磨墨。
“你对万家怎么看?”稍候,魏王终于说了第一句话。
傅舍有些惊讶,但还是实话实说,“极盛而衰,万家家势已经超过朝臣的范围,该规范一二。虽有些人说万家有二心-”停顿,“但现在褚魏战事在即,万家知道轻重。”
魏王没有说对也没有说错,沉默片刻,提问第二个问题。
“你知道,皇后、熹妃、太后所靠文官体系,又该何评?”
“世家,只想维持自己现在的地位,究竟是没看见魏褚之势还是只顾自保,分而管之。”傅舍见魏王的笔尖顿了下,“联姻保势,却不见战事将起,都没用了。”
魏王将毛笔放下,抬头问道,“你还是想远离京城?”
“是的。”傅舍没有犹疑,陈公公状似轻叹口气。
“走吧。”魏王突然面色冷下来,“回去吧。”
“是。”傅舍见礼离开。
事态发展依旧处于一片迷雾中,傅舍没有去偏殿,而是回到玉芙殿一点点细思来龙去脉,璃妃当夜侍寝没有回来。
翌日,傅舍再次进入游戏,发现玉芙殿被禁军包围。一时间恍若梦中,想问禁军头领但怕立马被抓,只能躲在殿中,问唯一留下的一位婢女。
“璃妃刺杀陛下失败,自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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