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五串牛肉吧。”

    “行。”

    晚上八点,小摊烧烤。周围有几个是前同事,但两两对眼后都自觉转开目光,表示互不相识。小摊中间是类似寿司店的旋转烧烤机,老式机器人接收指令,将烧烤送到桌上。

    “你说,现在连路边摊都这么先进了。为什么我们还在做手动输入资料的工作?”傅舍用手机扫码桌子上的小程序,点了五串孜然牛肉。

    “谁知道,我跟你说,前几天经理又开始发神经了。”胖同事几天不见,似乎更加珠圆玉润,嘴里啤酒和牛肉串被牙齿,像搅拌机一样搅碎,滚入黑不见底的喉咙中。

    傅舍没有强行继续自己的话题,但心思也不在胖同事自顾自所说的公司烦琐上。而是一边点头,一边开始肆无忌惮地发散思维。

    “你说我什么时候能交得起首付啊,她妈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胖同事从公司经理说到前台美女,从最近游戏又收了哪个后宫,到娘家对他没房没车摆脸色。

    “怎么都没见过你谈朋友?”

    “啊?”傅舍的思绪被拽回来。

    “我说,你女朋友。”

    “女朋友?”傅舍手中光杆的烧烤签被放下,尖头浸在金属盘中浮起的油膜里,稍稍滑动,划开一条转瞬即逝的裂痕,反射出底下金属盘中银色的光泽,转瞬又被油膜间巨大的压力闭合了。他很自然地笑了一下,“这不是找不到嘛。”

    胖同事很积极,说是要给他介绍对象。依旧是自顾自地说,傅舍都不记得这场对话是什么时候、如何结束的。等回过神,已经回到游戏。

    “我知道你尽力了,若因为什么,不能离开,都是你的决定。”

    傅舍都快忘记自己当时在游戏中的进度,陆青尧就突然向他说。没有多问他情绪失控的原因,没有自顾自说自己的感受而是,太近了。

    他顿了顿,斜眼瞄了下陆青尧,突然朗声说,“我要吃糯糕!”

    “当然,但魏王身边的太监来过,说是传唤一起用膳。”陆青尧将糕点盘子端在手中,说完这句话,等待傅舍的反应。

    他一下子坐起来,眼珠子轱辘转了转,“不吃了,现在就去见。”心中难免兴奋,将现实日复一日相同且枯燥的工作抛之脑后,调用全部精神思考接下来的对策。

    陆青尧了然点头,将盘子放回去。一招手,外面等候多时的婢女鱼贯而入,手中端着傅舍需要的衣饰和漱口的银杯。没有多说话,安静离开房间。

    傅舍准备好前往勤政殿,魏王正在与刑部尚书交谈,几乎每次来他都在忙碌。傅舍觉得这个游戏最好的一点就是ai的自动算法,不会产生世界机械性枯燥的感觉。

    魏王没有避开他,甚至应该是有意让陈公公放他进来,在旁倾听。

    两人主要谈了些军事论断,说来好笑,与刑部谈军事。也不知道作为刑部尚书的发小,通过文官架空兵部,血液流通大半魏国的万将军知道,又会是什么表情。

    不过这些与傅舍无关。

    他并不想成为魏王,玩这个游戏也并无所谓像胖同事一样,成为一代爽文男主。从头到尾,只是为了成全心里一个执念,让喜欢的角色成功,让执念成真。

    于是心思又开始飘忽,傅舍觉得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咳咳。”直到刑部尚书微重咳了两声。

    傅舍的焦点回到魏王身上。

    “罢了,你先下去。”魏王面色厉然,待刑部尚书离开,沉默顷刻,直接问道,“你真的不想做魏国的王?”

    傅舍垂首,“儿臣惶恐,难以担当大任。”

    魏王冷笑了一声,似乎今日一点没有隐藏自己表情的意思,“今日朝局局势为你一句话就天翻地覆,从利用刑尚书到把握文武矛盾,再到几家势力,可不见是难当大任。”

    傅舍沉默以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还算聪明。”魏王表情回转了些,“要是你今日在这里否认,便是居心叵测。不论你究竟为何,是不是朕的儿子,都活不到明天。”

    傅舍依旧沉默。

    “好了,不说这些。”魏王的心思又回到满桌子的事务上,变回那个面色厉然的君王,“你既然让魏诚担当此任,必然是了解他。魏诚与任家联姻后,若是外戚壮大,如何?且魏诚从小不受母妃照顾,与宦官更为亲近,如何阻断将来宦官专权的可能性?魏诚是将才,朕承认。但能否壮大魏国,却是未知之数。”

    “褚魏之战,三十年不止。如今需要的就是将才。无法两者兼得。”

    “是么,是朕太着急了。”魏王自顾自感叹,“罢了。你回去吧”意有所指地强调了一句,“快一点,到用午膳的时候了。”

    傅舍不理解,没多想。离开勤政殿后,从御花园石子路的方向朝偏殿走去。春天冷风过耳,刮得耳尖生疼,周围没人,格外安静,这让傅舍有些不安。

    但一路没有发生任何事。

    “你回来了。”陆青尧站在门廊下,穿着与前几日无异,似乎天气冷暖不会到影响他。回头看到他,簇起一个笑,脚边跪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婢女。

    “怎么了?”傅舍视线划过陆青尧手中的匕首,皱起眉,“谁安插进来的?”

    “三皇子。”陆青尧将匕首递给他,“我不好处理,你决定吧。”

    傅舍握住匕首,“如果我放了她呢?”

    “你决定。”陆青尧说,“饿吗,午膳正热着。”

    “嗯。等下我就进来。”

    等陆青尧进房内,宫女突然就不发抖了。她抬头说,“三皇子说:你会得到报应。”

    “你走吧,跟三皇子说,他太蠢了,我懒得跟他玩。”

    宫女脸僵了一瞬,从地上爬起来,一声不响地一瘸一拐地走向门口。结果没看清路,撞到了谁。

    “看路呀!”房婉如推开她,径直走向傅舍,“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什么?”傅舍对她没感情,对她的怒气不感兴趣,就莫名其妙地。

    “你要离开京都了!为什么不告诉我!”房婉如的眼眶红了,声音越来越大,“一个个都是!不跟我说就离开,然后就永远不知道回来!算什么!我算什么!”

    “我”傅舍不可能对这个人做出任何反应,“只是去边境,会回来看你的。”

    “哼。”房婉如不屑道,“魏驷,你们总想着自己。现在跟我说什么回来,你以为我会相信吗?你看着吧,我自己一个人也能在京都活得很好,有的是人喜欢我。”

    傅舍张张嘴,“那就好。”

    房婉如瞪他,又一下子别过头,狠狠推了他一下,转身就走。

    傅舍只是眨眨眼,心想等自己将陆青尧送回褚国,就会重新换个身份。这个身体还给原身,这样房婉如应该也能得到他自己的哥哥了。

    外室,陆青尧正忙碌地准备午膳。每一道菜都是傅舍喜欢吃的,他看见傅舍进来,格外热情地招呼道,“进来进来,外面还是很冷。”

    “你没事吧?”傅舍坐下问。

    “没事。你呢,魏王是不是还想将你留在这里?”陆青尧给他夹菜。

    “嗯。”

    “其实你在魏国才能会得到更充分发挥。”陆青尧继续给他夹菜,饭碗上堆出一座小山,“太子位,是最坐不稳的。”

    “我不会留在这里的。”

    陆青尧低头吃了许久,抬头瞟了他一眼,“是嘛——”

    傅舍也瞟了他一眼,沉默吃饭。

    “陆青尧,你知道小时候我不叫魏驷。”傅舍说,“小时候璃妃给我起的乳名,其实我叫、我叫傅舍。你回了褚国,要是想我,可以说是给傅舍寄信。”

    这样魏驷就不会收到信,谁都不会收到。

    “傅舍。”陆青尧原本沉闷的脸像是被逗笑了,又重复一遍,“傅舍。”

    “嗯。”

    “傅舍。”陆青尧很开心地又重复一遍。

    “嗯。”

    傅舍见对方一点儿都不疑问这件事,又开始担心对方到了褚国能不能活过三天。完全忘记原著中陆青尧是个什么样的人,因为这个人现在就在眼前。

    关于陆青尧回到褚国后的事,两人都下意识避开,气氛活络起来。

    “辛元洲跟我一起走。”陆青尧突然说。

    “诶,你怎么说服他的?”傅舍觉得很新奇,“我以为他会想着在魏国混得好,不会跟你会褚国。他也不像是会屈居人下的。”

    即使原著中为男主做事,也是依着性子来。

    “你猜。”陆青尧扬眉说。

    “嗯不然是许诺金银财宝?”傅舍想到这人视财如命的个性。

    “是喔!”陆青尧笑着说,“我说褚国的国库比魏国更加富有,他就愿意跟我走了。”

    傅舍戳着碗里的饭,学辛元洲翻了个白眼,“也就他会因为这种原因”

    两人吃完饭,陆青尧就继续伏案读书,傅舍则投机取巧地将新公司培训视频投在书册上,耳边连接蓝牙,看视频。

    春雨连绵,晚风顺意,但冬季尚未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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