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消失一批,各处角落还有一批怀揣各色目的的眼睛。但此刻陆青尧喘过气来,不再关心,而是唤人上早膳,一边吃一边等云子骞的信。内心的不安如安静空荡的大殿,静静待在原地,但每一次呼吸都会加速心跳。

    终于,辛元洲将一封信送进来。

    陆青尧拆开看,是云子骞的报告:

    “半个时辰后,小豆回临渊殿。一轮攻势被阻止,楼仪已将消息传到褚王耳中。”

    陆青尧将信交还辛元洲,一拍桌子,“废物!”

    眼睛们互相试探,小帽上前关心,“殿下,怎么了?”

    “闭嘴。”陆青尧烦躁地甩去一个眼刀,“本王需要休息,一个时辰内不准任何人进来。”说完甩袖回内室,换身衣服撑框翻窗出去,压低存在感往未央宫去。

    未央宫,所处位置是一个封闭空间,与外界交流受到严格监管。进出道路只有司马门、掖门,后者进出当然更能隐蔽身份,但陆青尧选择从死马门进。徒步进入,需要搜查随行物品,皇子也不例外。

    “把那个人叫回来。”陆青尧张开双手随其搜查,一抬下巴,指向小步先往未央宫而去的太监,“本王遵制,非御史之制,为褚法之礼。如此着急通知赵御史,莫非还真有些见不得人的东西?”

    弯腰赔笑的太监又是一番歉意,立马将小太监叫回来,“殿下说笑了。奴才是褚王的奴才,哪里会有谁着急通知赵御史。这不是今日宫里正值多事,奴才只怕殿下落人把柄。”

    “哼。”陆青尧一甩袖,同太监甩开距离,“我不同你争辩,可进了?”

    “殿下做主。”太监弯腰行礼。

    两边太监行礼,面容尊敬。陆青尧不置一词,快步朝未央宫而去。步随心动,不自觉脚尖轻点,越来越快。这下,他更不相信有谁会先提醒到对方。

    然而到未央宫门口时,赵御史已然等候多时。

    两人互相打太极,陆青尧想尽办法去赵御史书房,赵御史转换话题,“殿下近日似乎与那位神之子格外交好。”

    书房内摆置着书法大家的作品,也有赵御史的,狂草劲风丝毫不落下风。桌椅朴素,但各处雕花青瓷露出磅礴财力;皇家独有的丝质品彰显饶好的勋贵世家基础。

    “探查一二,本王以为此人确有大才。”陆青尧伸手空置在毛笔旁,回头看赵御史,“夫子何时取得的狼毫,非要百两拿不下来吧。”

    “殿下看得起臣,不过闲时自制。若殿下想要,臣让下人送去。”赵御史似乎很愿意同他继续耗下去,从毛笔到图腾,从家族联姻势力风云,到褚国旧事,大家都不愿提正事。

    “若夫子愿意,能否取来,你我对此书畅谈一二。”

    调开赵御史的方法很多,对方也知道自己此次来的目的。对方很笃定自己找不到破绽,同时陆青尧也神情笃定,似乎账册位置自己已然了然于胸。

    “请殿下稍等。”赵御史不能拒绝,转身离开取书。

    半盏茶时间,陆青尧立刻翻找——

    床头、床下?没有。

    柜子、背后?没有。

    隐藏暗格?没有。

    没有没有没有!

    “吱——”门被推开,室内干净,陆青尧坐在书桌旁提笔写字,浸透青墨的笔尖划过宣纸,一提一放,极力压制的呼吸随着每一笔呼出,额角冷汗润湿鬓角,消失在发间。

    赵御史轻手轻脚地走过刚刚被翻找过的角落,目光并未停留。将书册放上木桌,“静以修身,非以临渊而知;书以养德,非以久为而知。殿下写的何字?”

    陆青尧很轻松地笑了一声,“夫子,本王该回去了。”

    “什么?”赵御史下意识问。

    陆青尧抬头望来,眼神很冷,唇在笑,“御史,本王该回去了。”

    在赵御史尚未反应过来前,陆青尧便搁笔离开。察觉到身后有人跟踪,他依靠对皇宫的了解,在宫闱院塘兜圈,直到甩掉尾巴,才转头偷溜回未央宫。

    蒙面,这次走的是掖门。

    神迹势力各布,借教徒之手在皇宫内要一份人情,在不被发现的前提下溜进未央宫,易如反掌。他躲在树间,保证赵御史留在视力范围内。

    对方没有立刻动作,而是在室内来回踱步。陆青尧也在心中默数自己还有多少时间。小豆回临渊殿,算上发现自己不在通知赵御史的时间差,时间也很紧。

    终于——

    赵御史停下脚步,走到床边,拿出床头木柜第一层的所有东西,将手伸进去拨弄。陆青尧睁大眼睛,竟发现床旁的木板竟被拆卸下来,露出背后的木质摇手。

    摇手一圈圈动,只听‘咔’一声,摇手被拿下来。这次,赵御史直接将床头木柜第一层拿下来,因为背对自己,陆青尧只能看清对方用摇手一阵捣鼓,又是一声‘咔’,赵御史的肩膀就松散了下来。

    此刻!

    陆青尧脚下轻点,手中树枝用力向前投掷,‘砰’——木窗应声而破。赵御史此刻回头,手中拿着一只小木盒,面无表情。他没有多想,左手剩下的树枝,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朝对方要害刺去。仿佛脆弱,但其中的危险感双方都能感觉到。

    侍卫的声音已然在门外,陆青尧微微一笑,伸手就将木盒从赵御史手中抢过。对方不擅武,面对危险反射性向后退。却见木盒被抢走,巍然不动。

    陆青尧眉头皱起。

    “拿走吧,这种烫手山芋被抢走正好。只是叫你家主子拿稳了,别砸坏自己的脚。”

    他拿不准对方在诈自己还是真的送给自己,不敢多说,转身就走。窗外已有两位侍卫,拔剑上前,“哪里的小贼!”。

    褚国禁军训练严格,高离就是很好的例子,武艺不在陆青尧之下。不过他与这些人最大的区别,大概是对某些阴毒法子更加擅长。傅舍在魏国教授自己的也不止这些,但对当时瘦弱的自己而言,这是最好的自保方式。

    付出腰侧被划开一道口子的代价,陆青尧总算脱身,堪堪在小豆推门前钻进被窝。

    “殿下,你还好吧?”小豆关心问。

    “辛,让人滚。”陆青尧只睁开一只眼睛,装作睡到一半被打扰的恼怒样,吼了一句。

    辛元洲照做。

    小豆一离开,辛元洲就着急上前,“殿下,你受伤了?”

    “哈,这么明显的吗?”陆青尧自嘲,掀开绸被,腰间伤口因为高速奔跑裂开,鲜血沾染在银色丝绸上格外刺眼。他从怀中拿出木盒,“你先看看这个。”

    “殿下,你的伤势”

    “先看账册!”陆青尧压低声音吼道。

    辛元洲不敢置喙,只能低头查看木盒。听他描述赵御史的不对劲,指尖翻转,边说,“阴阳锁,确实少有人知道如何解。若方法错误,里面的东西就会被毁。”

    说完‘咔’,木盒开了。

    “当然,我会开。”

    陆青尧原本紧张的心缓和下来,很想翻个白眼。突然,门外响起敲门声——

    ‘咚咚咚。’

    “是我。”傅舍的声音。

    陆青尧心里一紧,下意识就再次用被子将自己的伤口遮掩起来。将账册放在床头,示意辛元洲去开门,“等下你去看一趟富察完吧。”

    辛元洲领命,傅舍进房就离开。

    “你没事吧。”傅舍似乎没闻到血腥味,很随意地坐到床边,“宫中禁军实力不低,特别未央宫,因为内置不少秘密文书,全身而退更是难事。”

    陆青尧笑着摇了摇头,指向床头的账册。

    “成功了。”

    傅舍也跟着笑,“你的心理攻势打得这么好,一轮攻势加强赵御史的轻蔑,让对方以为你已经慌乱,开始不择手段。他便必然得确认物品安全。”

    “但他也是个自大的人。若非这轮攻势,让赵御史忌惮我的能力,才不会多此一举呢。而且更重要的是其他势力的蠢蠢欲动,通过楼仪传出去——啊啊啊痛痛痛!!!”

    傅舍笑得更欢了,其实手只是轻点在腰间,看见他喊痛,更加不敢碰,只能咬牙切齿道,“你还演得真像啊怎么,我不问,你决定让伤口烂掉再说?”

    陆青尧瘪嘴讨饶,“真的痛。”

    见他脸色苍白,傅舍立马收回手,拿开棉被看见伤口,呼吸瞬间一紧,“陆青尧,你是不是真的想死?”边说边从木柜中拿药膏,“幸好我早早在这里放了一支。”

    用完了早就用完了。

    陆青尧眼眶微睁,他记得自己早就将床头的药膏用完了,这是从哪里变出来的?

    还是用完后傅舍又放进去的?

    “傅舍。”陆青尧颤声道。

    “嗯?”傅舍从本应该空无一物的柜中拿出一支药膏,关心的目光上下打量,“别告诉我你还有其他地方有伤?腿呢?腿没事吧?”说着就要扒他裤子。

    “好了!”陆青尧满脸通红,立马按住他的手,“腿、腿没事,只有肩膀剑伤,我、我自己涂药膏就好。傅舍,没事、就。”

    “你在说什么呀。”傅舍笑了,“我怎么什么都没听懂。我帮你涂药,不用害羞。”

    “我、我不是”推脱一二,陆青尧放开手,脸依旧红扑扑的,红到耳根,支支吾吾半天,呼出一口气,无奈道,“随便你吧。”

    他一向无法拒绝傅舍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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