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益,当然要最大化才满足。

    刀尖,也需要在最关键时刻刺出才能收获最大的利益。

    现在让“拓跋细豆”率部投过来,对大唐、对柴令武、对“拓跋细豆”,都是利益无穷小,除了让“拓跋赤辞”怒骂几句,一点作用没有。

    拓跋·余则成·细豆想都没想,  当即表示愿意蛰伏,随时听候大唐的号召。

    “拓跋细豆”奉上一把牛耳小刀为信物,柴令武则用了一块云豹蓝田玉佩为信物,在“苏蟒达郎巴”兄弟的见证下,郑重立下盟誓。

    说实在话,这种连契约都没有的盟誓,在后世连小孩子都哄不住,在这个时代偏偏大家都相信,  仿佛在旁人见证过、神灵倾听过之后,  再无人再背盟。

    当然,这典型是小人物思维。

    当年的渭水之盟,李世民可是斥责颉利可汗背盟的。

    可见,在大人物面前,盟誓就是擦腚的土纸,用过就扔。

    真正虔诚相信盟誓的,往往是些小人物。

    ……

    回程之后,再无人提及此事。

    柴令武顺带再去马集、新集视察了一遍。

    两地从里正到泼皮,几乎全部去吃免费饭了,柴令武顺手举荐的鲍布铜,顺理成章地成为马集新里正。

    这么说罢,即便没有柴令武举荐,鲍布铜也有五成希望当上里正。

    能当上村正、里正、坊正的,从来不会是什么善茬,纯好人压不住下面的牛鬼蛇神、魑魅魍魉,唯有比他们更凶、更恶的,  才可能镇住那些蠢蠢欲动的心——尤其马集是在两国交界处不远。

    “这里厮混的,就没几个良善之辈。”鲍布铜领着柴令武到马集唯一的苍蝇馆子,  随便点了两个菜,咂酒走起。

    现在的鲍布铜心态已经转变,完全将自己当成一个真正的里正。

    虽然里正一年也混不到几个钱,但管个肚儿饱是没问题的。

    “之前的县衙高高在上,县令以为法令颁布下来,子民就该去遵从。呵呵,哪有那么容易的事?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唐律悬在头上也阻碍不了大家想一夜暴富。”

    “发配边疆,吓吓其他地方的人没问题,可这里就是边疆!”

    鲍布铜牢骚满腹。

    准确地说,这里是全大唐最危险的边疆。

    北面最大的威胁突厥打废了,东北的高句丽现在与大唐是蜜月期,吐蕃一时半会儿还不可能图谋突出高原,南面的林邑现在很老实,骠国也比较安分,云南范围各部林立,真腊的实力日益强大,却与大唐隔着个云南。

    细细一看,还真就河西眼下最凶险。

    难怪那么多人不怕死!

    “当了里正,就要摆正你自己的位置,一些小毛小病的,上官能睁一眼闭一眼,可别往刀口上送!”柴令武顺便敲打了鲍布铜一下。

    鲍布铜笑笑:“治中放心,鲍布铜虽然一身毛病,大是大非还是分得很清楚的。尝尝他家的卤猪舌,味道还可以。”

    柴令武吧唧几口,闭目回味:“猪没劁过,骚味重,用秦椒与大蒜、茱萸没能压住那味儿,倒是卤汁有点名堂。”

    鲍布铜目瞪口呆。

    不是说贵人很少吃猪肉吗?

    怎么,感觉这位皇亲国戚出身的治中,比我这平民还了解猪肉?

    柴令武淡淡一笑:“在长安之外,灞水之东,有个柴家庄,是我自己的庄子。柴家庄养猪,卖出去的猪价高出别人不少。”

    鲍布铜心里仿佛有人在挠痒痒,迫不及待地追问:“治中能不能教教小人?”

    柴令武轻轻咂了一口酒:“为什么贵人嫌弃猪肉?因为有些地方养猪,实在是太不讲究了,让人看了就没法吃猪肉。其次,猪肉骚味重;第三,猪性活泼,难管。”

    “第一点,需要你们自己注意清扫,给猪一个看得过去的圈舍,买主心里也没那么膈应;第二、第三点,同一个手段可以解决,劁猪。”

    “去势之后的猪,没那么爱动,更长肉,味没那么骚。”

    “想要猪长得快,尽量喂熟食。”

    鲍布铜迅速抽出一块布,在上头写写画画,柴令武在一旁愣没看出他写的与自己话有什么联系,上面都是看不懂的符号啊!

    鲍布铜讪讪一笑:“小人不识字,只能用自己画的符号代替了。”

    嘶,这是地下交通站的节奏吗?

    鲍布铜理了一下思路:“有治中给的法子,我就能整治这帮泼皮什么的了。当游侠儿、当泼皮,这是摆烂,也是看不到希望,要是能把养猪的事儿搞成了,想来也没几个愿意游手好闲的。”

    谁不知道当游侠儿、泼皮是没有前途的?

    哪个游侠儿、泼皮不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

    枯燥无味的脸朝黄土背朝天,或者离群索居放牧牛羊、一年到头见不到几个人,有想法的年轻人自然不甘,然而却无法改变这命运,认识到梦想与现实的巨大落差后,颓废在所难免,继而沉沦。

    哪怕官府现在已经收监一批,却无济于事,很快年轻一批会成长起来,继续……重蹈覆辙。

    把这些浪荡少年逮去养猪,看看能让人眼热的收益,相信很多人能悉心学习养猪技巧,成为大唐伟大事业添砖加瓦的……猪倌。

    ……

    枹罕县中热闹起来。

    因为陈家台一案,河州上下同心,挖出一条大鱼,皇帝的嘉奖便如期而至。

    钱财无数,约摸够填补河州这些年的亏空,很讲究官仪的刺史卢望江都乐得大笑。

    娘哩,出衙终于不用看商贾追债的嘴脸了!

    至于说加官进爵……你想多了。

    除了开疆拓土,现在想获得爵位的难度不是一般的高。

    道理也很明显,爵位要那么随便封下去,国库都未必能撑得住。

    所以,一个理智一点的王朝,供养的官爵都是有定数的。

    反面典型的话,看看明朝就知道。

    虽然不是唯一的原因,但举一国之力、供养翻了无数倍的宗亲,也是拖垮财政的沉重负累啊。

    柴令武听张阿难念完诏书,失望地抬头:“合着压根没我什么事啊!”

    是的,诏书上根本没提及柴令武,连一个字都没有。

    难道,因为调动兵马的事,皇帝二舅还在生气?

    这气量,难怪外祖当初死活不选他。

    至于周绍范,柴令武相信,李世民从一开始就知道是柴令武的手脚,毕竟报复的指向性太明显。

    谁又敢说,李世民不是在顺水推舟呢?

    李明英从张阿难身后现身,如葱的手指刮着面皮,冲柴令武扮鬼脸、吐舌头:“没羞没臊!咋地,你还想皇帝亲自为你写一道诏书,将你捧上九霄云外啊!当心摔死!”

    呃……

    李明英的话虽然太直白了,可也说中了实情。

    柴令武的小身板,承载不起太多赞誉。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可就是不得劲啊!

    柴令武无奈地将此事抛在脑后,令司户参军晏安邦将财帛入账,并张贴露布,让那些商贾于三日后来州衙兑付欠款。

    李明英瞪大了眼睛:“哈?你们河州那么穷?还倒欠着商贾的钱?哈哈,笑死我了。”

    柴令武嫌弃地白了一眼:“小屁孩,懂个什么?以前欠的更多呢!河州每年要被吐谷浑劫掠、要与吐谷浑打仗,要赈济、要抚恤,收的那点钱粮够干嘛的?不欠着商贾的,衙门早就开不了门了!”

    李明英嘟着嘴,别扭了小半天,才嘟囔道:“人家不知道嘛。”

    柴令武被“人家”这个词雷得里黄外焦的。

    娘里娘气的,一点不汉子!

    好吧,李明英是第三性别,说汉子也不对。

    反正就是感觉怪怪的。

    李不悔轻笑着走来:“庄主,这一期培训班学员通过了考试,可以结业了。另外,他们要额外买一百架算盘回去。”

    柴令武摆手:“你让米川县算盘作坊送货过来,每架加价五百文。你自己支一缗工钱,额外的算盘,每架给你提十文。”

    李不悔眼睛都乐得眯成了一条缝。

    这样一来,就能拿两缗钱了呀!

    孝敬阿娘一缗,自己还能留一缗当嫁妆。

    真好!

    “庄主,我觉得你明天还是抽空见见他们,毕竟他们主营是车马行,以后难免有用得上的时候。”李不悔提议。

    咦,李不悔长大了,会考虑这些了啊!

    “建议很好,我明天去见见他们。”柴令武赞许道。

    李不悔的笑容渐渐带了一丝傲气,挑衅地看了李明英一眼。

    柴令武莫名其妙地眨眼,李不悔这是中邪了?

    阿融煮茶汤,柴刀则去酒肆订席,让他们送饭菜过来。

    不论是张阿难,还是李明英,都背靠皇帝,得罪不起,得好吃好喝的供着。

    天家近侍,让你成事可能不行,要坏你前程只需要在适当的时机递一句话而已。

    哪怕你不亲近,也别招惹了。

    发子面肠、生长于低洼处的牛蕨、酸酸甜甜带点酒味的甜醅、面筋制成的酿皮子,都散发着浓浓的香气。

    虽然没有半圆形的锅,但有镬可用,羊肉胡茄还是出现了。

    茄子原产印度,西汉时期已经小规模传入巴蜀了。

    无论是李明英,还是李不悔,对甜醅都无法抗拒。

    有几个小孩子能抵挡酸酸甜甜的诱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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