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宁城,金马碧鸡市。

    酒楼内,某个隐秘的包厢。

    郎州泉麻县的男女以空心木为弦管,蒙上兽皮,用篾竹捆紧,再配上小木把儿,系上藤绳挂在肩上,  边跳边击。

    泉麻县的名称,大家并不太熟悉。

    替换为南诏国时期的名称,大家就有印象了,弥勒部。

    按后世的名称,弥勒县、弥勒市,熟悉了吧?

    这歌舞,  就是著名的“阿细跳月”之雏形,很是热闹。

    柴令武没看到“呦呦”的歌舞,此刻柴旦替他看了。

    坐在客位上、不动声色地品着果酒的“朽木”柴旦,衣着并不特别出众,就是腰间有块上好的于阗玉佩而已,轻易不搭腔,却让一众陪客觉得这本就是贵人子嗣该有的风范。

    “想不到,大唐的权贵,对于子嗣的教育竟如此出色。”

    “不骄不躁,稳重可靠。”

    除了雷绝色,没人知道,此刻柴旦平静如水的面容下,是有些慌乱、有些手足无措的感觉。

    好在从柴家庄开始,柴旦就练成了一项绝技,心里即便乱成一团麻,面上仍旧笑嘻嘻。

    既然心慌了,那就藏拙,少说话。

    主位上的爨志远有些无奈。

    雷东主介绍这主顾,  不好侍候。

    酒,只能是用极淡的果酒招呼;

    色,  滚一边去,  没看人家如此年轻吗?

    倒不是没有人极幼便破了色戒,但多数人都没那么夸张。

    酒色开道不成功,大事一半都成风。

    总不能陪他去荡秋千吧?

    “蔡公子觉得这酒菜如何?”

    没奈何,爨志远只能纡尊降贵,与柴旦攀谈。

    柴旦化名蔡公子,只是不想让人联想到柴令武。

    这个化名,也具有柴旦一贯的特色,简单到让人无力吐槽。

    说别的,柴旦可能没资格说话,可说到吃,柴旦可真的吃过不少。

    “感觉昆州的菜式很有地方特色,酸辣。”柴旦挟起炸得金黄的蜂蛹往嘴里扔。“个头不小啊!是马蜂?”

    “对比起来,益州的口味就是麻辣,一个兔头啃下来,辣我就不说了,那嘴巴麻得仿佛是别人的。”

    “吐谷浑的牛血是一绝,关键人家给牛放血之后,  包上药物,  几天后那牛同样活蹦乱跳。”

    “这还不是最奢侈的。雅利安人烤骆驼,  骆驼熟了后,从腹中取出一只羊,羊腹中一只鸡,鸡腹中一颗蛋,唯有最尊贵的人可以吃到蛋。”

    柴旦一开口,瞬间和者如云。

    即便柴旦年轻过头了,可人家的见闻,还真碾压了许多人。

    吐谷浑的牛血,倒是多少有人听说过;

    雅利安人的烤骆驼,因为地缘的关系,昆州这头知道的人极少,连爨弘达都只是偶然听过一次。

    “蔡公子见多识广。惭愧,我都没吃过这样的烤骆驼。”爨志远笑着捧场。

    话匣子一开,柴旦紧张的情绪渐渐消散,开始滔滔不绝:“上一次,府上有个家奴背主,被抓到了,可被他拐走的东西死活不说。本公子一怒之下……”

    “我猜是五马分尸!”

    “我猜是磔刑!”

    “会不会是河州的仙人指路?”

    柴旦饮了一口果酒:“嘿嘿,让他上高台,一脚固定,枷锁往后坠,这叫玉女登梯。”

    众多陪客纷纷赞叹,贵人就是贵人,刑罚都能取出诗情画意的名字。

    爨志远和道:“好手段!哪天我也拿府上不听话的家奴试试。”

    雷绝色优雅地坐在次席,面无表情地轻轻晃动酒樽:“小首领,不用这样拐弯抹角、磨磨蹭蹭的,蔡公子年纪虽小,做事却爽快,不妨直说。”

    爨志远摆手,让陪客、伙计退下,神情凝重:“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蔡公子,你真能吃下三十万斤盐矿石?那足足六百车啊!”

    柴旦笑了一声。

    不好意思,提炼了半年多食盐的柴旦表示,区区三十万斤而已,也就是三个月的活儿。

    至于钱,对于财大气粗的唐兴县来说,是个事么?

    “盐不是问题,钱也不是问题,问题是你我双方没有信任度。”柴旦懒洋洋地应了一声。“所以,我要求在唐兴县长岭子交割。钱嘛,因为我府上与雷东主有旧,会请他为中人,如果没问题了,我会出具凭据,由雷东主代付。”

    “明说了,大家都是初次接触,谁也不会多信得过谁,尤其昆州绕晕还是天下一绝。据说,小首领身边,随时有两个绕晕相伴,所以我不敢在爨族势力范围内交割,怕连兜裆布都赔了。”

    柴旦不太客气的话,让爨志远脸上无光。

    一直以来,爨志远都觉得身边的绕晕帮闲个个是人才、说话又好听,第一次知道他们对自己的名声有如此大的负面影响。

    换个人说这话,爨志远说不定会翻脸。

    可是,柴旦是大主顾啊!

    接了雷绝色的好盐,攫取了其中的利益,就要面对安宁县盐矿的不满。

    要不是承诺了替安宁县盐矿找销路,人家上个月就能告到阿翁面前了。

    唐兴县交割……

    爨志远敲了敲桌面,突然展颜一笑:“蔡公子应该与唐兴县令没什么瓜葛吧?”

    柴旦心中暗叹一声。

    这年头,别把谁当憨憨,即便有遮掩,也不可能与柴令武完全撇开关系。

    “都是在一个圈子里的,你觉得可能没瓜葛么?不过,因为年龄关系,与他交厚的是我嫡亲兄长。”

    柴旦大大方方地开口。

    柴旦的话,倒让爨志远消除了不少顾虑。

    能把安宁县的盐矿石销出去,对他们有个交代,让本小首领在阿翁面前有颜面,以便争取三年内被确定为继承人,才是当务之急。

    至于柴旦可能与柴令武是一伙,重要么?

    不重要的。

    柴旦说了不是一伙,那就不是一伙,是也不是。

    “如果,蔡公子在柴明府跟前能说得上话,请为我美言几句。”

    爨志远举樽轻笑。

    柴旦眼睛瞪得贼大,却不敢开口。

    言多必失,如果露了怯就不好了。

    雷绝色纤细的手指轻敲桌面,秀眉轻蹙:“小首领是想,通过柴明府,让大唐支持你继位?”

    爨志远轻叹:“虽然我被称为小首领,可爨族与我地位相近的有八人,其中还有我阿耶。我能怎么办?”

    争取外援,对爨志远而言至关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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