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扇镇全无往日热闹,集市上唯有寥寥数人,守着摊子,吊着眉,提着胆子维持生活。
渡船女小翠为难看着跟在自己身后的三位俊俏郎君:“几位确定要这么跟着我吗?”
一开始,只是沈墨提出跟她一道上街。
后来不知怎的,变成三位都跟上了。
沈墨紧跟不舍的原因其实很朴素——这姑娘话说一半。
不论怎么套话,她都不仔细说明小帽村和刘村的情况。
黑蛟作为永州本地修士,竟也不知道这俩村子的情况。
无疑让沈墨在心里多了一个理由吐槽:没有的东西!
吕迩笑问:“小姐姐不方便么?”
他可不能放任小狐狸离开他的视线。
万一拙沉又带着小狐狸跑了呢?
“倒也不是……”小翠摇了摇头:“几位跟着我也没有用呀,前夜督守就命镇守东部的吕镇仙师将出事的地方封印起来了,严令我们不得靠近,我得听老父母的话,肯定不能带你们去的!”
落了三步远,沈墨将目光落在吕迩身上:“永州还有能封印的法阵?”
“有,跟当日九天神女在虎骨峡所布下的阵法差不多,”吕迩低声,在沈墨耳边耳语:“我们吕家祖上也是有仙缘的。”
沈墨抬眼:这一副我们祖上也是阔过的……是怎么回事?
……
“小翠!”卖肉铺子上的大娘大着嗓门,朝着渡船女招了招手。
可能是熟悉的名字刺激脑海,沈墨一个磕绊:小……小翠?
下意识回首,没有看见那陪嫁的狐小翠身影,耳边听得渡船女笑应了一声,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位也叫小翠。
心中一阵无语:“永州的姑娘难道流行叫小翠吗?”
音量不大不小,正巧落在吕迩耳中。
“对,”吕迩点头:“而且,大夫人小名也叫小翠。”
沈墨:“……”
……
“三两肉。”小翠笑着,掂了掂荷包里的铜板,道:“最近特殊,我就不拿河里的鱼跟您换了。”
大娘切肉动作干净,收了钱,才是紧张兮兮问道:“你这两天没有摆渡吧?”
小翠唔了一声。
没来得及说话,大娘边揩了手上的油,边劝道:“丫头,钱可以慢慢挣的,招了怪事是要人命的。”
小翠嗯了一声,接过肉来:“不是说吕镇仙师来了么?您放心吧,天塌下来,高个儿的顶着呢。”
屋檐上飞掠过几道青白身影。
引起小扇镇居民注意。
拙沉跟在沈墨身后,传音入密:‘散修气息,大多是灵蛇。’
‘嗯,’沈墨稍侧目:‘应该是吕家族人。’
‘灵气很杂,练气功法不一,’拙沉的目光没有离开天际飞掠的修士:‘不一定都是吕家人。’
看来,永州变动,闻风而动之人不少。
“十二,眉来眼去的,”吕迩笑眯眯抬手,搂住小狐狸的脖颈,转头深深看了一眼拙沉:“跟我有秘密了。”
你谁啊?
我们很熟吗?
小狐狸的事情你少管!
沈墨挣了挣,想从吕迩胳膊里挣脱。
无果。
“吕家还负责拱卫地区安全吗?”拙沉低声问。
他印象里永州地域上所属监察司负责的督道官并不姓吕。
如有邪祟,怎么打着吕家旗号、打算参与进来的修士这么多?
按理说,督道的名头不是更名正言顺吗?
吕迩笑意一僵。
“可能是因为……我们吕家乐于助人吧。”
沈墨、拙沉对视一眼:呵呵。
我信你个鬼!
……
小屋外,小翠挎着一篮子食材,领着毫无自觉的三位男士,堪堪要开门。
有很细微的气息!
拙沉突然抬手拉住她开门的动作,一个暴步将人拉后十米。
沈墨抓过小翠因惊吓抛起的篮子,一轮手,将半空中食材收入篮中。
俯身摸地,戒备看着房内。
门内一阵灵气凝为冰锥,破开薄薄门扉,朝着沈墨等人迸来!
“筑基中期。”
吕迩闪身上前,挡在沈墨跟前,手中并指一点,青烟灵气一震,那冰锥便被凝固在了半空。
手中太极起势,冰锥变换了角度,伴着灵气一震,排山倒海要朝门内迸去。
“别!房子会坏掉!”
小翠连忙一声惊叫,岔了吕迩凝神。
黑蛟低呃一声,冰锥化为水滴在地上。
小翠才一副心里石头落了地的模样拍了拍胸脯。
“还好还好,”低声呢喃:“我可没钱浆土造屋。”
沈墨扯了扯嘴角,有些无语看了一眼这粗神经的渡船女:大姐,你都不担心你屋里有修士的吗?!
一拳可以打没很多个你的修士啊!
“里面的朋友,”小翠顺手从沈墨手中接过篮子来,扬着声道:“请你们放下手里的东西,千万不要破坏,我们都是很和善的!”
这话怎么听着跟‘放下武器,投降不杀’那么相似?
不是,大姐,你一个凡人,到底是哪儿来的胆子说这些话啊?!
沈墨忍不住扶额:‘对方什么来路?’
拙沉瞥了一眼严阵以待的黑蛟:‘下界修士,最高筑基中期,最低练气八阶,没有什么威胁。’
门哐当一声打开,走出五六位修士,身着青白道袍,青色长衫两襟与背后便是用银丝绣上的四曲银蛇。
这纹路沈墨熟悉——吕家家纹!
为首那位是一条堪堪筑基中期的灵蛇,乌黑发丝与白皙肌肤形成强烈对比,看上去到底是翩翩公子。
“在下吕期,”吕期朝着小翠等人的方向一拱手,随即掏出一张玄铁银镶令牌,客气道:“此处被吕家征用了。”
这架势模样,简直就是当面通知。
而且还是无偿的那种!
沈墨一看就皱眉:就是九天要征用民居也会商量的!
“可是……”这下小翠犯了难。
虽说督守是命令大家要配合仙师,但征用她仅有的家产多少有点强人所难。
吕期抬手,噙着笑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还请姑娘离开,不要妨碍我们巡查。”
沈墨低啧一声:什么玩意!?
这就是人家的家!
你丫这么突然就占用了,要人家临时去哪儿啊?!
小翠无助回首望了一眼吕迩等人。
“你们付钱吗?”吕迩抬眼,淡淡看着过分理所应当的吕期。
轻描淡写,将想出头却不知如何应对的小狐狸的目光吸引到身上。
沈墨有些意外。
这条冷漠的黑蛟……是打算帮小翠吗?
“我们愿意住这儿,是你们的荣幸!”吕期身后一位年轻弟子趾高气扬道。
吕期别过眼神,警告制止。
又笑着打哈哈道:“钱财好说,我这位师弟年轻不懂事,几位道友莫怪。”
他的目光深深落在了除了小翠之外的三人身上。
唯一可以看清楚的修为是狐妖——将近筑基中期。
剩下两人,他看不出来,那便只有一种可能——修为远高于他。
不可得罪。
当下笑着试探:“几位道友是何处人事?来永州是……”
‘不该问别问。’拙沉抬眼,赤红灵气在眼中一现,传音入密径直传入吕期耳中。
吕期抬眼,紧张得咽了一口口水。
毫无预兆突破他的灵魂防备,清晰传音入密,更加佐证此人的修为深不可测。
态度自然更加恭顺。
不敢多问,朝着小翠施施然道:“此处是刘村和小帽村的下游,姑娘,前些时日夜间是否听见不对劲的声音?”
小翠原本听到不是无偿,心里到底是松了一口气,但听他一问,又是一怔。
沈墨竖起耳朵,他也很想知道。
吕期敛神正色:“姑娘,还请不要隐瞒,这事关乎永州生灵。”
“我不知道……”小翠有些害怕:“几百口……连人带牲畜全不见了,血……血飘满了永州河……”
……
“还记得其他吗?”这些吕期来之前就知道了:“恐有邪祟,一丝一毫都是解决问题的关键。”
没错没错,沈墨也将目光落在小翠身上。
此事很怪,一会少不得还要亲自过去看看。
小翠支吾几声,说不上来。
吕期身后那位没有耐心,连恶着声:“你不会是邪祟的同伙吧?!”
“放肆!”
“胡说可是会被拔掉舌头的。”
吕期与吕迩同一时间开口。
沈墨眨巴眨巴眼:果然,一言不合就威胁要拔人舌头才是他认识的那条黑蛟嘛!
还是熟悉的配方让人习惯。
未等对方恼羞成怒,吕迩毫不避讳对着吕期开口:“这次带队来镇守的是谁?东部的吕棠?”
一听到吕棠,众人都变了脸色。
包括小翠。
“你……您是……”吕期惊愕,眯起眼好生辨认,才有几分不可置信:“二公子?!”
“真的是您!?”
吕迩挑眉,淡笑一声:“我该夸你眼神不错吗?”
“二公子恕罪!”吕期连忙拱手,喜不自胜:“您没事真是太好了!”
“这次谁带队来?”吕迩没心思受这等恭维。
吕期吸了吸鼻子,憋回眼角几滴情真意切的眼泪:“是少主。”
这一回,换得吕迩惊愕抬眸:“大哥?!”
沈墨也跟着一愣,怎么会是吕逸?
吕逸那病秧子一样的身子……吕夫人是怎么放他出来的?
“少主久病,二公子已经代理少主许多年,想来是想借此事重新立威……”吕期稍上前,低声在吕迩身边道。
吕迩别过眼,一记深不可测的眼神叫吕期闭上嘴。
冷声问:“吕棠呢?”
吕期低下头,少主出山,自然惹二公子不悦,他不敢多说,只是有问必答:“吕棠师叔他……”
……
东侧河岸道·吕氏生祠。
素白悬满堂,细雨罩青山。
吕迩腰间挂上白布,踏入吕氏生祠的门槛,门内停着一樽做工精致的棺木,灵前小童寡妇呜咽,天井侧楠木轮椅上坐着一位白衣青年,削瘦、虚弱得感受不到一丝灵气的身影叫沈墨觉得有些眼熟。
小厮将轮椅转过,青年稍闭眼遮掩疲惫。
正是昨夜便到此处的吕逸。
“大哥。”吕迩在吕逸身前站定,不敢高声语,只微微躬身。
沈墨与拙沉则是贴上匿息符,站在天井之内观察形形色色的来往之人。
大约过了三五息,才见吕逸睁开眼:“来了?”
吕迩应了一声,不敢多言。
“我还以为你出不来了。”吕逸轻笑一声,见吕迩不敢应答,他也严肃的神情:“你先父亲一步,被拉进去那地方,本就凶多吉少,不过看来,你倒是得了造化。”
吕迩点了点头,将目光落在正堂之内:“吕棠师叔他……”
“彻查刘村,被留下了。”吕逸捏了捏眉心:“一夜之间几百口人……人间蒸发,此事……难以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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