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缘?
吕迩深深看了吕期一眼,轻俯下身,低笑一声:“这天大的机缘,送你可好?”
吕期稍住了自己声泪俱下的模样,恐惧立刻萦上心头。
“二、二公子……”
黑蛟冷峻的神情映在沈墨的眼眸中,旋即,他手握迷海沉银枪,漠然别开吕期的手:“不从令就滚。”
他不需要自作主张的属下。
吕期跌坐在地上,还欲开口挽回:“二公子,属下只是怕您错失良机……”
“修炼、机缘靠的都是自身,你今日可为此事将本族兄弟的性命置之脑后,明日同样可以因为别的更大的好处,舍弃本座,”吕迩冷笑一声,吐出一字绝情:“滚。”
而后别过身朝着拙沉垂首躬身,态度恭敬:“请上仙助我寻诸位弟兄首级。”
……
“十二,你会针线活么?”吕迩将十几具尸首的首级放在其各自的身躯上,唯有最后一具被那干尸新娘做身的尸首寻不到头颅的位置。
突然被点名的沈墨茫然抬起头,下意识摇了摇头。
吕迩甚是可惜轻叹一声。
“你不会……”沈墨看着吕迩神情,后知后觉:“想让我把他们的头缝回去吧?!”
这个不行,这个专业不对口。
打架本太子在行,入殓不行。
吕迩无奈蹲下身:“我还以为你扮女子要专业点,针线女工什么的……也都该学一点。”
沈墨:……
侧过头小声嘟囔:“要扮成女子这件事,我自己也没想到。”
拙沉淡淡抬眼,自沉碧虚石之内一顿摸索,朝着吕迩递过一根玉簪织女针。
这些吕氏弟子的死亡确实是可惜,在他的灵气搜寻之下,找到的散落在草丛之中的头颅大多都保持着死前的惊惧,悲悯世人是他长久的教养,宁心静气,心态已然平淡;若非吕迩一席话,他也未必如此动容。
吕迩接过线,便听拙沉介绍:“织女针,灵气为线,缝补无迹。”
某种程度上可以成全死者最后的体面。
沈墨默默站在拙沉身,望着背对着自己、手持织女针缝补的吕迩:“你真的不去吗?”
“九天仙尊拔一根汗毛,对你……”沈墨极尽诱惑之能事,下意识开口,发觉不对才生生转变口吻:“对我们这种妖修都是一场大机缘。”
“不去。”吕迩的回答斩钉截铁。
这黑蛟转性了?
沈墨扭头看拙沉:“仙使不用去相迎吗?”
九天派来一个仙尊证明这永州的事态很严重!
“不去,”拙沉摇了摇手上的孔雀羽扇:“丙级厉鬼在我眼皮子底下跑了,本座觉得丢人。”
“所以?”沈墨扯了扯嘴角,一句话引得吕迩侧目。
拙沉眯起眼:“本座要去找回场子。”
吕迩也点头:“英雄所见略同。”
沈墨:你们不要突然达成这种诡异的默契啊!
……
万宁城作为永州的首府,却也未曾有半点热闹,死气沉沉好似成为了此地的基调,作为道督官所在的城池,远远没有吕家所在的吕镇热闹。
沈墨看着萧条的街道,望着手中盘着银白灵蛇的吕迩,指尖还镶着未完全洗净的泥土。
沈墨低声:“你确定那新娘的气息飘忽过万宁城?你这小蛇不会出错吧?”
“这是我祖上的方子,用怨尸头顶之气豢养蛇灵,对于横死亡魂最为敏感。”吕迩侧目,手中灵气一展。
青石板砖上点点血红,凑成一个个前行的脚印。
如蛇匍匐,蜿蜒前行,一直朝着这条大道不断向前。
这是那干尸新娘走过留下的残余血气。
沈墨看着轮廓甚至还带着湿漉漉的水渍:这丙级厉鬼还真是胆大,正阳白日的,就这么大摇大摆走过去?
拙沉的脸色越发凝重,那些脚印在屋檐之下而过,有些甚至距离房屋居所不过五寸,灵息拂过附近,其经过房屋的百姓脸上黑气成团。
阳气略有亏损,恰巧证明那干尸新娘不愿离去的执念至深。
沈墨掐指一算:此行大凶。
侧目同拙沉对视一眼,决定将此事告知吕迩,提醒他前路凶险:“你有没有发现这里的人有点怪?”
“阳气亏损,是被那厉鬼沿途采用过了。”吕迩淡然抬眼:“万宁城来往之人,都供她无限续餐呢。”
沈墨默然:你看得出来就好。
脚步加快,追上吕迩。
只见那手中小蛇吐着蛇信子,银白的身躯上浮起红点,蛇首轻晃,好似在指引方向。
沈墨见识过此物,此前吕期就是用它找到了新娘的位置:“你这方子倒是比寻常的寻灵诀好用多了。”
吕迩面色依旧平淡:“十二若有兴趣,我可以教你。”
‘像是鬼修一类养魂的法子。’话音刚落,耳内便传来拙沉的低语:‘见识见识就行了,真学了你爹饶不了你。’
鬼修大多为阴邪之法,霍乱心智破坏道心,向来为九天三界不齿……
沈墨皱眉,审视着走在前面的吕迩,但吕迩身上确实没有所谓鬼修之人的气息。可能是下界散修不知根底,拿这等功法当宝。
脚印自城东走到城西,一刻不停,沈墨凝神望去,出了万宁城不过二十里便是那小扇镇边缘的小渔村,临着永州河,有着天然的口岸。
血红脚印远远没有尽头,一串接连顺着永州河而下。
“就这一会的功夫,她能走这么远?”沈墨有些震惊。
这干尸也太能蹦跶了。
吕迩拧眉,无言却一个劲往前,甚至用上灵气功法加快脚程。
银白小蛇在一个岔路口停止了吐信的行为,它稍颤了颤,将自己盘成一团,甚至将脑袋缩进身躯之下。
“它在害怕?”有些动物在表达害怕的本能反应就是把自己缩起来。
吕迩缓了脚步,点了点头。
走了三步远,那小蛇甚至在没得吕迩灵气驱使的情况就将自己的身躯消散。
正值午间,岔路沿途院落门窗紧闭,唯有几缕炊烟飘散,风拂过,门户上缠着红绳的艾叶轻摇。
艾叶驱邪。
沈墨皱眉,此地不对。
持道指凝神,穿过物件遮挡,望见家家户户里忙碌的身影,心觉有怪,上前敲了敲门扉:“有人在么?”
炊烟瞬间散去,屋内一点声响都未曾再发出。
吕迩跟上前来,沉声开口:“我是吕镇来的,有些事想问问嫂子。”
灵气凝聚的视野里,院落内厨房处一动不动坐在灶台边上的女子朝着门口的位置张望了一眼,但很快就闭上眼装作没有听见。
她在害怕。
沈墨与吕迩对视一眼,小狐狸抬起手,正要做势直接推开门,却听拙沉低语一声:“有人来了。”
布鞋摩擦过小砂砾压平的道路发出低声摩擦声,由远及近,一股有些怪异的味道飘散在空气中,很轻微但也叫人难以忽视。
前方大树之下走出小翠的身影,她手上拿着一盘咸鱼有些茫然看着沈墨等人:“三位公子这是……”
沈墨微眯起眼,在刘村外的永州河面上,他恍惚间也好似见过小翠的身影。
“找人。”小狐狸笑着回应。
小翠哦了一声,倒也没有什么好奇心,便直接将那盘咸鱼放在路边向着阳的石头上。
“小翠姑娘这是?”沈墨将目光落在那盘咸鱼上,这咸鱼的味道很怪,带着一股说不上来的味道,他完全可以确认,这就是方才空气中飘来的味道。
“晒咸鱼呀。”小翠将咸鱼排列整齐,直起腰,侧过目来:“前段时间下雨下得厉害,家里没腌干的咸鱼受了潮,再不晒晒就要臭了。”
沈墨身后道指一点,小翠眉间黑气团成珠,他心中一沉,抬眼笑道:“家里咸鱼还多么?我们帮你拿来。”未等小翠脸色稍变下意识拒绝,沈墨就已然拉着吕迩、推着拙沉,催促小翠向前走:“没事的,不客气小翠姐姐,人多力量大嘛!”
确定小翠在身前,他收敛笑容压低声:“她身上有厉鬼气息。”
熟悉的三两间柴木小屋,门扉上还留着与吕期等人相遇时差点打起来的几个尖锐痕迹,小翠并不引着直接去放咸鱼的偏屋,站在门口客套道:“先喝口茶吧?”
拙沉先一步笑着摇了摇头:“还是先帮姑娘把事情做好,再讨水喝。”
说罢,他径直走向味道最为浓烈的偏房,小翠快了三步走到拙沉跟前,讪笑一声:“仙师留步,我自、我自己来……”
沈墨与拙沉笑称一声好,默默让开位置。
里面海鲜变质的味道非常浓烈,但还一股更浓烈的味道透着门缝直窜脑门。
小翠动作有些僵硬,推开门的瞬间略有迟疑。
“姑娘这是怎么了?”小狐狸眨巴眨巴,意有所指已然明显。
小翠闭上眼,直接将这门扉推开,一瞬间铁锈的腥气直奔门面,咸鱼架子后黑气凝结成团破开天窗,木屑掉满地面,洒在咸鱼身上。
拙沉拧眉,朝着沈墨丢下一句“小心应对”便凝诀飞身,化为轻烟追逐而去。
寒光一现,冰镜般的锋镝上映照小翠煞白的脸色。
沈墨还未来得及反应,手就被闪身上前的黑蛟攥在手中。锋刃闪过眼眸,将侧面咸鱼架子遮掩的东西倒映,那是一个长条形的东西,被层层布匹包裹,发出腐烂的臭味。
只觉告诉沈墨,那是一具尸首。
沈墨低声:“我去看看。”
别开吕迩的手,手中凝印,心中默念“天清云轻,乾坤朗明;诸邪退避,百事无忌……”缓缓靠近那长条状,从咸鱼架子上扯出一根木棍,缓缓调开沾满粘液的布匹。
“公子,就这么嫌弃我么?”
一语沙哑如斯,自头顶传来。
瞬间,凉意直掀头盖骨。
小狐狸身子一僵,丝毫不敢抬头去看头顶有什么。
“十二!小心!”吕迩厉声在耳,沈墨闭上眼还僵持着原本的姿势,寒光一闪掠过眼帘,一声呼号随着拙沉一句清冷炸响。
“斩灵阵!”
金光浮见,阵□□转,符纹立现。
漏景巨影为阵眼,着仙人伏魔之意!
沈墨睁开眼,眼前那干瘪的干尸新娘脖颈处插入一柄巨刃,朝着自己发出不甘的哀嚎。
抬眼,拙沉立于半空,面容冷淡,金刚明王扇在手,以备不时之需。
“小翠……小翠!”那干尸新娘厉声高呼:“救我……救救我!!”
沈墨见她黑气淡成灰色,魂气即将完全散尽,连声高喝:“刘村的人不是她杀的,她应该亲历了刘村之变!”
拙沉无声,只是将掌心一展,灵气舒展之下,一个印着五雷驱魔咒的怒海乾坤袋大开,将这新娘魂魄收入其中。
小翠原本瘫坐在地上,见这干尸被收,连手脚并用要逃。
迷海沉银枪锋镝直指其咽喉,小翠僵住的脖颈,抬眼却见吕迩三人正神色淡漠看着自己,她吓得支支吾吾:“我不是故意要……她!是她……缠上我了!”
沈墨收拾好心情,淡笑一声:“不重要。”
“小翠姑娘,恐怕你得跟我们走一趟了。”吕迩冷声。
离开之时,沈墨回首望去:小翠坐下的位置掉了一地的咸鱼里几串艾叶散落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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