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北之地有一座巍峨的大山,山峰高耸入云,山下绿草如茵,山腰却常年积雪,云雾环绕,皑皑混成一片,让黑石铸就的山巅看起来就像一座悬空的岛屿,也因此,山下之人称之为“云外天”。
昆吾宫就坐落在云外天,相传昆吾宫内住着的,乃是神州界当世唯一的“剑仙”。
神州界的修士体系分为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出窍、化神几个阶段,大部分修士集中金丹期,若能突破元婴,便算得上小有道行。其中剑修若达到“化神”境界,便会被尊称为剑仙或剑神。
千年前神州下沉,远离上界,灵气日渐稀薄,神州修士大能整体式微,九百年无人踏碎虚空。而昆吾宫宫主便是这九百年间唯一进入化神期的大能修士。
相传他化神那日,天地间风云骤变,全神州界剑修的佩剑离鞘,冲上云霄,向着极北的方向,剑身发出轰鸣,宛如在顶礼膜拜一位神祗的诞生。据说,那时的昆吾剑君还不过是个少年。
之后,昆吾宫封锁雪山入口,避世不出,只待化神圆满,渡劫飞升。这一等就是许久,久到昆吾剑君几乎已经成了后辈修仙者的传说。而老天爷也好像忘了神州界还有这么一位静待飞升的预备选手。
这位天纵奇才的少年人旷日持久地顶着“剑仙”的头衔一直等到长大成人,等到修行圆满,等到经验值封顶,等到经验值溢出,依然没有等来他的“天劫”。
没有天劫,一辈子都是“剑神”,当不了真神。
昆吾剑君,有点郁闷。
此刻,昆吾宫门外,衣衫褴褛的修士几乎是手脚并用的爬在门前,声嘶力竭地喊道:“请仙人赐剑!”
半晌,巍峨的石门左右开启,一个玄色人影迎着风雪出行,手中抱着一个剑匣。
修士见状,俯首高呼,“剑神大人!”
待风雪散去,他才看清,来人一身仆役打扮,头发和须眉灰白,分明是个老者。
老者开口道:“我家主人说,你既已过了剑阵,昆吾宫也自当实现诺言,这柄剑便赠与你。”
原来是剑神大人的侍从!一见到剑匣,那修士顿时激动不已。
在昆吾剑君出世之前,昆吾宫所铸之剑便是天下剑修趋之若鹜的珍宝,万金难求。更有传言昆吾剑君之所以能少年步入化神大境界,正是因为他的剑非比寻常。
修士是金丹初期的修为,他自知资质并非上乘,能结丹已是勉强,此次来到雪山,就是为了求得一把好剑,给自己加一份助力。
双手接过剑匣,修士对着昆吾宫大门的方向再叩首。
“谢过剑神大人!谢过剑……”
话音刚落,门内似传来器物碎裂之声。
修士一愣,看向老者。
“咳!”老者干咳一声,对修士道,“恭喜道友得偿所愿,请回吧。”
“仙人且慢,在下还有一事相求,”筑基修士抬头,眼中流露出几许贪婪,“听闻剑神大人府上有一种仙草,可洗髓易筋,重塑根骨,小人资质平凡,斗胆想要求得一株,改头换面,方能配得上此剑……啊!”
只见他怀中木匣应声碎裂,一柄寒兵横空出鞘,霜雪之色映得人眼花缭乱。只是……
修士大惊失色,“老人家,这……怎地没有剑鞘?”
老者无奈地说:“我家主人心情不好,你若再不走,别说剑鞘,剑也不用要了。”
那修士脸色一变,“是是是,多谢剑神大人!多谢剑神大……啊!”
那神兵突然动了起来,剑柄冲着修士的头,对方每说一句,它便狠敲一下,只敲得那修士抱头逃跑,一路喊着“剑神大人饶命”。
老者看着逃跑的修士,叹了口气。
宫殿正中,一身玄色衣袍的男子靠坐着,两条长腿交叠,没规矩地搭在了本应用来摆放物件的白玉案几的上。他手上把玩着一柄剑鞘,对着台子上一敲。
咔嚓。
一颗核桃应声而碎。
老仆眉头打了个结,忍不住道:“区区一个金丹修士,在宫主眼中与凡人无异,宫主又何必置这个气?”
昆吾宫赠剑,本是一桩美事,只是却赠剑不赠鞘,好事做一半,怕不是又要被山下加上个“脾气古怪”的名声。
“五次。”男人把玩着剑鞘,漫不经心地说道。
“什么?”老仆一愣。
“他提了五次‘剑神’,”男人抬首,琥珀色的瞳仁中压抑着波澜,从牙缝里挤出声音,“老子生平,最恨这个称呼!”
剑神剑仙,不神不仙!
他十六岁自金丹越阶一步化神,乃是旷古未有的奇才,然而化神后百年却迟迟无法渡劫飞升,凡人的恭维于他而言乃是最犀利的讽刺。
要不是有人劝他,结些“善缘”给那个迟迟不给他渡劫的天道看,外面这种货色连靠近昆吾宫的资格都没有。
老仆无奈道:“宫主,既已承诺,便该守信。”
一年前,昆吾宫放出消息:凡有闯过山腰剑阵者可向昆吾宫求剑一柄,所以才会有剑修慕名而来。
毕竟昆吾氏自上古便以铸剑术闻名,昆吾宫又出了神州界千年来唯一一位化神境的大能,这位大能还是剑修。
不过这剑自然没有那么好得,消息放出一年,得剑者不过二三,今天这是第三个。只不过这第三位却并非堂堂正正闯过剑阵,而是靠着一些阴损不入流的手段侥幸过关。
昆吾剑君殷昉,瞧他不上。
“剑,给他了。”
“可您只给了他半把。”
剑鞘还在您手里砸核桃呢。
殷昉瞄了他一眼,“给他半把已是抬举。”
要根骨没根骨,要资质没资质,即便靠邪门歪道和出卖同修过了剑阵,也不过是一场空。
“无鞘之剑,剑身日日悲鸣,只怕用不了多久,那人就会因为承受不了这份凌厉剑意而崩溃,若伤及剑心,可能这辈子都拿不了剑。”老仆叹息。
男人冷笑,“那与我何干?”
骗来的机缘,是福是祸,犹未可知。
“宫主,我们此举是为了结善缘,您这……”这哪里是善缘,这是结仇呢。老仆忍不住提醒,“您这样足不出户,送来的机缘您又不要,纵使修为早已化神登峰,但差这一步,终究无法飞升。况,如今的神州界……您要趁早做打算。”
殷昉示意他不必说下去,“再等等,我就不信天道能一直晾着我。”
突然,他问道:“阿吾呢?”
老仆犹豫片刻,“……还在剑阵里。”
小宫主阿吾在剑阵中玩耍,撞见闯阵的金丹修士,修士说是来昆吾宫求草药救母亲,于是小宫主傻乎乎地给那人开了生门,这才让他侥幸逃出剑阵。可那人来到昆吾宫,根本没有提母亲的事。再观其面相,亲缘浅薄,双亲应早就不在世了。
狡诈的凡人,嘴里竟是没一句真话。
“宫主,小宫主已经知道错了,他年纪小,又从没下过山,不知道外界险恶,还请宫主给他一次机会。”老仆求情。
殷昉冷声,“有胆犯错,就要承担后果!被区区一个凡人耍得团团转,丢尽本君的脸!叫他一辈子躲在阵里当块破铜烂铁,别回来了。”
老仆还要再劝,殷昉转身离去。
事实上,殷昉心中远没有看上去平静。
他不能再等了。
只有少数人知道,千年前神州沉陆后,灵气日渐稀薄,此次天道开启琅嬛秘境,便是为了补充神州界的灵气,然而这也只能维持一时。用不了五百年,神州界便会陨落,坠落下界,与如今的人间——中洲界合二为一。
届时即便有了天劫,在那样枯竭的环境下,他也没有自信能顺利渡过。
他天纵之才,距离飞升大乘仅有一步之遥,岂能这样坐以待毙?
天道不给他安排,他就自己去寻找“机缘”。
大不了就下山找个顺眼的女修,结为道侣,走个流程。他记得千年前有一个大能就是以情入劫。只不过大道无情,那位道友最终为情所困,没有通过考验。他自是不会,被区区一个女人动摇了道心,也太可笑了……
突然,识海内闯入一团异物,殷昉目光一凛。
“何人?闯本君识海,好大的胆子!”
他催动灵识,轻而易举地捕捉到那团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展开一看,却只是一个“消息”——这是有人给他识海里扔小纸条?
“诚征道侣……肤白貌美性格好,腿长话少……”
“会做饭。”
“……满足第一条,不会做饭也行。”
殷昉皱眉。
怎么回事,有人在公开征集道侣?出了秘境就分手的道侣?不纠缠,不结仇,骗过了天道达成目的,就和平分手?开什么玩笑,这人把道侣当什么了,把天道当什么了,世间居然——还有这等好事?
殷昉心头一松,不敢相信。莫不是天道终于开了眼,给他送来了“机缘”?
“肤白貌美……”这不就是在说他,殷昉抿唇,“哼,肤浅。”
“腿长……”
殷昉鬼使神差地看了看自己修长笔直的双腿,冷笑一声,自信地点了下去。下一刻——
“叮咚!拼团已成功。”
拼友酸酸柠檬甜甜心请求加您为好友,是否通过?
……
元灵宗,后山湖心。
系统:殷昉通过您的好友申请,现在你们可以畅聊啦!
“他通过了!”
管青柠兴奋摆了两下小腿,吓得水中原本聚拢过来觅食的锦鲤纷纷让散开。
管青柠这会儿坐在湖心的小舟头,有一下没一下的往水里丢鱼食,见鱼儿都吓跑了,她连忙不好意思地说道:“对不起啊,不是故意踢你们的午餐,我只是太激动了。居然真的有人愿意和我做个假道侣啊。”
这等欺骗天道的事,在修仙界算得上离经叛道了,若不是情势所逼,管青柠也不会出此下策。
小船停在湖心,四下无人,只有一群小鱼围绕着船头。阳光明媚,湖心的水面翻着金色的鳞光,时不时还会冒出一个小水泡,咕咚一声,像是湖底有人在回应管青柠的话一般。
管青柠闲暇的时候喜欢呆在后山湖心舫,腰包里常年带着一把鱼食,这是元灵宗所有人都知道的事。一开始她只是按照手札上写的做,后来却发现这湖心舫安静隐秘,吐漏心声也不会有人听到,便爱上了这里。只不过每次来,她也会按着手札上写的,带一把鱼食,给湖心这些常听她说话的“朋友”加个餐。
“殷昉,名字听着就像是个好脾气的人。”管青柠欢喜地自言自语。
酸酸柠檬甜甜心:你好呀。
发完后,管青柠开始了漫长的等待,等到她都要睡过去了,对方终于回复了她。
殷昉:……嗯。
果然话少!
酸酸柠檬甜甜心:你的名字很好听,我很喜欢,我可以叫你阿昉吗?
管青柠斟酌了一下,对方好像很怕生,直接进入正题怕是不合适,还是先拉近一下关系吧。虽然是假道侣,却更需要建立信任,毕竟是合伙蒙骗天道的大事。
果然,对方又沉默了。
管青柠等了很久也得不到回应,眼看天都快黑了,只好划着船先回去。
她都这么婉转了,难道还是吓到对方了?
可是这一下午了,也该缓过来了,他一直不回复,她怎么进入正题啊?不爱说话也得有个限度吧?
就在她考虑要不要再发消息的时候,对方终于传来回复,不过只有一个字。
昉:嗯。
管青柠:“……”
好内向的人啊!沟通起来有点费劲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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