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面面相觑,黎琳火速把钱叠好塞进了自个口袋,看她装好钱,黎少斌才起来去开门。
“这大半夜的过来,打扰你们休息了,”王队长抹了把额头上的汗:
“这也是实在没法了,小林,就上次你们救下来的林秋明,得和你们在这一个院里先挤挤了。”
听到林秋明这个名字,黎琳来了兴趣,屁股这才从椅子上挪了起来。
“就住外头靠外这间吧。”这句话是王队长对林秋明说的。
这祠堂拢共就分了四间房,黎琳她们占了靠里最大的那间,现在王队长说的是他们斜对面那间。
“嗯。”
隔得很远,天又很黑,黎琳看不见他的表情。
只能通过那一声不轻不重的单音,来判断他的情绪。
虽然说的是他自己的事,但林秋明却没什么反应,就好像听到父母叫他吃饭一般平常。
“对了,”王队长往里头看了眼,从兜里小心翼翼掏出来了个圆滚滚的两个鸡蛋:
“我老娘说,现在她那腿脚好多了,你妹之前说的法子还挺管用,少斌你拿着这个鸡蛋,明天给你妹妹加点营养,要不这老看着一阵大风就能吹走的样。”
“这,”黎少斌有些意动,但他总不能直接接过来吧,嘴上推辞着说:
“不用了,王队长,还是拿回去给老人家吃吧。”
“少给我废话,”王队长态度强硬,把那两个鸡蛋塞进了黎少斌手里:“是给黎琳的,又不是给你,费那么多话干嘛。”
黎少斌从善如流说:“那我替小妹谢谢王队长。”
“说啥谢不谢,我就先——”王队长刚想说走,一回头看见还站着门口等着的林秋明才想起来,他是过来送人的,钥匙还没给人家呢。
林秋明对自己被冷落也没什么反应。
有时候黎琳也会忘记他的存在,他实在是太安静了,完全没有年少人的活力和情绪,他就好像一口古井,不知道里面淹死了多少条人命,才能有这样深不可测的感觉。
等到王队长走了,林秋明也进了屋,三个人在院子里又坐了会,却不敢再和刚刚一样大声说话了。
“小妹,”黎少良笑得特别灿烂:“咱们是不是直接休息了?”
他不问还好,他一问黎琳就想起来了。
“学习,”黎琳把他按着又坐回了椅子上:
“现在都能考大学了,学习有什么丢人,真能考上大学那国家还包分配工作呢。”
黎少良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考大学?别说小德村了,咱们这附近这么多个村子都没一个村子出一个大学生,就是镇上的大学生也是一个巴掌都用不上就能数清楚了,这考大学哪有那么容易。”
“一盆水很少,一条河的水很多,但实际上它们都是一滴水组成的,积少成多,”黎琳说得很认真:“而且我们学完这些你以为就能参加高考了吗?你连资格都没有,我们得先去小学,再去初中,最后去高中,我告诉你高中都没那么好考。”
“可是,”这次说话的是黎少斌:“我们根本没那么钱,小妹我不是说学习不好,但是,但是我们三个总还是要有人挣钱的,你那么聪明,我觉得应该你去上学,而且你现在还小,完全可以上一年初中再去读高中,钱的事情就交给我们——”
“哥,”黎琳已经记不清楚她是第几次打断他们的话了:
“我不希望牺牲谁,要读,我们就一起读,要么就不读,别劝我,而且就算是不读,你们至少要去弄个初中文凭,咱不能做个文盲。”
黎少斌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又没说得出来,只能叹了口气,就跟这堆熄了火的柴,灭得突如其来。
“哎呦喂,下雨了,小妹赶紧进去别淋湿了!”
好吧,不是突如其来,是下雨了。
一阵鸡飞狗跳的忙活过后,三人撤回了自己的屋里。
身上湿了一点,不过不严重。
黎少良甩了甩头发,又找到理由偷懒了:
“小妹你看,这下雨了,也不适合学习了,要不咱还是睡觉吧?”
“睡睡睡,睡什么睡,”黎琳没好气地说:“你不要想着偷懒我告诉你,你要是不好好学,以后以后…”
一时之间,黎琳还真找不出什么法子来整治他。
“你要是不听小妹的,”黎少斌一点不客气直接往自己弟弟背上呼了一巴掌:
“下次我就推荐你去做掏粪!”
农村的肥料是个宝贝东西,这公厕也就成了各个生产队争抢的主要资源,他们村王队长厉害,也抢了个公社厕所。
但是,肥料是个好东西,可挡不住它臭啊,更别说公厕了,臭得能把人熏晕过去。
虽然给的工分高,但除了个别吃苦耐劳的,还真没几个人愿意去受这个罪。
毕竟现在还是生产队,都是集体的活,去掏粪也就是比旁人多两个工分,却要受这份罪,很多人是不太愿意的。
一听掏粪,黎少良彻底焉了,老老实实坐了下来。
“很好,”黎琳满意了:“我们今天讲语文,从拼音开始——”
落在屋檐上噼里啪啦的雨声,惊得林秋明咔嚓一下掰断了手里的树枝。
可真正让他反应这么大的不是雨声,是隔壁似有若无并不清晰的读书声。
读书声?
是谁在读书?
他上一次听到这样的声音,还是很小的时候,他爷爷还在的时候。
他爷爷那会,家里还没败落,还算是个商人的孩子,去念过些书,见过些世面。
只是后来战争来了,为了活命,全家变卖家产回到了乡下老家种地。
没有进项只有花销,他父亲都没能念上两年书,家里就彻底没钱了。
可是这学到人脑子里的知识是不会消失的。
所以伴随着林秋明小时候的,不是母亲担忧的念叨声,而是爷爷的读书声。
他坐在地上屏住呼吸,认真得想要去听清那读书声。
可雨声太大了,它几乎完全掩盖了读书声。
那雨声断断续续里能听到几句不太清晰的句子。
林秋明站了起来,他打开了门,平静得走进了风雨里。
院子里没有盖有遮雨的地方,只有每个屋子下往外延伸的一点点屋檐,可那也不是躲雨的,屋顶的积水会顺着那个屋檐的弧度,倾泻而下。
但是他终于听清楚了那声音。
是黎家的小女儿。
黎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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