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卿容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因为社交能力太强而出事。
放下玉牌,他弱弱地说,“佛子一定是希望从我这里了解大师兄的心里所想。”
这句话似乎对谢君辞并没有什么安抚作用,他冷冷地哼了一声,侧过头不说话了。
没办法,苏卿容只能求助地看向齐厌殊。
齐厌殊道,“那你便去接他吧,把佛子带到客栈里。”
他看向谢君辞,挑眉道,“既然谢清韵已经来了,你便也不要再逃避了,好吗?”
谢君辞低头沉默不语,但好歹没有出言拒绝。只是仍然看起来有些闷闷不乐,不知道是因为谢清韵来了,还是因为谢清韵如今竟然觉得会和苏卿容更加熟悉的挫败感。
看着大师兄的表情,苏卿容觉得自己不行。他们俩能不能和好他不知道,可要是再这么下去,苏卿容觉得自己迟早死在这对兄弟之间。
他得拉个靠山才有安全感。
苏卿容眼睛一转,他请缨道,“师尊,我带着清清去吧!”
让清清出面,谢君辞总不会再有意见了吧?
果然,听到苏卿容这样说,谢君辞似乎没有刚刚那么大的反应,齐厌殊也点头,同意了苏卿容的话。
青年顿时高兴起来,他向着念清伸出手,“走,清清,我们一起去。”
念清在旁边听得似懂非懂,从谢君辞的表情来看,他似乎还在和自己兄弟闹别扭。可是看看高兴的苏卿容,又有一种这是好事的感觉?
她拉住苏卿容的手,二人离开房间,楚执御习惯性地跟着她。
“你不能去。”苏卿容停了下来,他说,“听话,在房间里等着。”
“为什么?”少年问。
这可能就是教他恢复说话的弊端了。过去少年不理解听不懂,也只能喉咙间咆哮几声表达不满,如今他懂得说话了,就经常问‘为什么’。
他心性单纯,很难听懂其他人的弯弯绕绕,哪怕解释得再多,少年也仍然听不懂为何非要自己留下。小兽一般的直率也带来了执拗。
苏卿容刚想尽力简单地解释一下,结果就看到小姑娘伸出手,指向窗边的位置。
“去那里坐着吃水果,我们一会儿就回来啦。”
少年看起来一下就不开心了。他塌下肩膀,也不问为什么了,转过身慢吞吞地往回走,背影似乎透露着委屈。他别扭地在窗边坐下,下巴抵在桌子上,一双蓝眸幽怨地看向小姑娘。
苏卿容:……
他师妹的训狼技术愈发炉火纯青了。
师兄妹二人离开客栈,在赶去的半空中,苏卿容说,“清清啊,你可能不知道。大师兄和佛子这对兄弟一直在闹别扭,如今终于要和好了。”
“真的?”清清高兴道。
“嗯。但是他们两个都是闷葫芦,一点都不坦诚。”苏卿容说,“而且重新和好的时候,大人更容易害羞。清清要帮助他们啊。”
“好!”念清握紧了拳头。
她明白的,以前在兰若城里的时候,小孩子之间打了架或者有了口角之后,有些孩子就会显得很别扭,明明想一起玩,却还是会嘴硬。
念清就没有这方面的苦恼了,她在表达感情上一直很直率,不论是孩子们还是邻居大人,都很喜欢她。
她在心里和系统说,“太好了记,他们终于要和好啦。”
而只能无声见证这一切的系统已经麻木。
原著又一个大设定要在它的面前崩塌瓦解了。系统已经放弃抵抗,反正从大反派们捡到清清那一刻起,原著剧情便已经约等于不复存在了。
如今大反派们都成为了七星阁排名第一的正派门派,还差双生子和好这一点设定吗?
它本来是应该为了保护原著剧情不变动而绞尽脑汁去想办法的,就像最开始那样,它也曾经觉得原著里的第一剑宗才是正途。
可是陪着清清的这几年下来,越来越深入了解了原著正派剑宗之外的修仙界,见证了沧琅宗的变化,再到现在,系统却不由得有了其他的想法。
沧琅宗没有黑化,双生子要和好,这会无形中在原本的未来里改变和救下多少人的性命?
若这一切的变动都是因为清清阴差阳错偏离了原著剧情,因她而延伸出一个全新的未来,那虞念清也算得上是功德无量了。
只是如今原著的分量越来越不做数了,系统的心中难免没有安全感。
就像是楚执御,它抓破脑袋也没在原著里找到和他相关的角色。
不过……哎,罢了。
作为女主角的系统,它也要扛得住事才行。
-
按照谢清韵留下的位置,师兄妹二人来到一片连绵起伏的山峦之上,苏卿容放开神识,很快便感受到了佛子也同样铺开的神识,确定了位置。
他们来的时候是坐着飞行法宝的,到了近处,苏卿容伸手将小女孩抱起来,收了法宝向着下方飞去。
一棵树下,一个戴着兜帽的身影坐在树边。
“佛子,久等了。”苏卿容笑道。
谢清韵抬起头。
谢氏兄弟二人的五官样貌是一模一样的,唯有气质迥然不同,差别甚至大到能够很轻易地分别他们两个,而不会弄混。
只是谢清韵抬眸的一瞬间,那和谢君辞一模一样的眉眼,让苏卿容都不由得晃神了一下。
“苏小友。”谢清韵缓声道。他又看向虞念清,“还有虞小友,好久不见。”
小姑娘抓着师兄的衣袖,她好奇地问,“我也要叫你佛子吗?”
之前见面,他们似乎都没有好好交流的时间,虞念清对他的印象只停留在‘和谢君辞关系不好的哥哥’上。至于佛子是什么,她还没有特别搞清楚,只是感觉似乎是个很疏远的称呼。
谢清韵缓声道,“你是怎么叫我弟弟的?”
“我叫他谢君辞呀。”念清说,“也会叫他师兄。”
“那你便也叫我谢清韵吧。”佛子说。
“唔,谢清韵?”小姑娘乖乖地唤道,“你可以叫我清清。”
谢清韵已经许久没有被其他人叫过名字了。
从年少时起,其他人看向他的时候,总是先看到他的能力和名声,而疏远他本身。
曾经只有谢君辞仍然只当他是谢清韵,可自从二人决裂后这么多年了,他仿佛只剩下佛子的身份,再无他人注意过他的自我。
记面前的小女孩不懂世俗,也不懂佛子是什么意思。她只直率单纯地知晓他是谢清韵,让他久违地感受到了轻松。
谢清韵的眸色柔和了一些,他又看向苏卿容。
“你也可以叫我谢清韵。”他说。
“这、这不太好。”苏卿容连忙道,“我还是叫您佛子吧。”
谢清韵笑笑,并没有勉强。
他说,“我本想请你找个茶馆坐坐的,可惜无清域除了天鹤城之外没有其他仙城了,便只能在这里等你,苏小友由见谅。”
“您这是哪儿的话,太客气了。”苏卿容正色道,“谢君辞是我的师兄,你是他的兄长,四舍五入我们便是一家人啊!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不必有那些虚的,佛子您愿意相信我,我便很开心了。只是……您是不是有事情想问我?”
谢清韵叹息一声。
“我是想来见见君辞的。可是又忍不住犹豫。”他低声道,“他这些年厌恶我至深,如今他知晓当年的事情了,我怕他会更不愿见我。”
苏卿容:……
他真的很想说,不,谢君辞想见,想到甚至差点连累他年幼无辜的师弟。
可是在外还是要给师兄一点面子的,苏卿容委婉地说,“其实……我觉得师兄也想见你,只不过他有一点别扭而已,我能保证师兄他绝无厌恶您的意思。”
谢清韵有些犹豫,他说,“你确定吗?可是你并不知晓这些年我们之间的关系。君辞一直想杀了我,我能从言语中感受到他的痛恨。为了不起争执,我一直避着他。这么多年的仇恨,真的能在几日之内扭转吗?”
苏卿容欲言又止。
虽然谢君辞的所思所想和秦烬说得比较多,跟他一点都没透露过。可是在谢清韵的话里,苏卿容莫名想到了自己。
他委婉地说,“我觉得……师兄可能就是因为你不理他,所以才会一直找茬,想得到您的回应。”
谢清韵:“可是他去年亲口说要与我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那应该是因为您一直没有回应,所以大师兄决定放弃了吧?”苏卿容小心翼翼地说,“你们本来是世上最亲近的兄弟,他在您那里得不到关怀,也得不到仇恨,这世上还有比这更让人气馁的事情吗?”
谢清韵整个人都呆滞住了。
他好像完全没有往这方面想过,苏卿容的假设对他造成了致命性的打击,整个人呆在原地都一动不动。
在这一刻,谢清韵身上佛子温和而疏离的光环远去了,而终于有了些平凡的人性。
青年呆呆地坐着,他喃喃道,“……我是不想与他动手,才一直避着的。”
苏卿容甚至在谢清韵的话里听出了迷茫的难过。
他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
这时,念清靠了过去,她蹲下身,手指搭在谢清韵的手背上。
她说,“我们一起去客栈好不好呀,去见谢君辞。”
孩子的手传来阵阵温度,谢清韵恍然回神,他有些逃避地侧开头。
“……我不知道。”他低声道,“或许我是个怯弱之人,我不敢……”
“就算打过架,或者说了不好听的话,可记你们是兄弟啊。”清清小声说,“家人还活着,是多好的事情呀。”
听到她的话,谢清韵怔怔抬头,看向面前的小姑娘。
他虽没见过她的记忆,可一个正常的六岁孩子,是不会对生死有这样清晰的概念的。
孩子的眼睛清澈透亮,带着说到这个话题时一点点轻柔的忧伤,并不沉重,反而有种温柔的纯净。
她似乎懂得,又似乎不懂。
孩子的天真单纯似乎天生带着一种明亮的乐观向上,她抿唇笑了起来,眼睛盛着细碎的光芒,用双手拉住谢清韵的左手。
“走呀,回家了。”念清说。
谢清韵怔怔看着她,被她拉起来、小姑娘顺手牵着他,她还不会飞,她仰起头看着两个青年,疑惑道,“走呀,不飞吗?”
苏卿容恍然回神,他连忙道,“走,走,现在就走。”
他拿出自己的飞行法宝,一边在心里称赞小姑娘——不愧是他的师妹,一句话就把佛子拿下了,果然这次带她出来是对的。
苏卿容的法宝是一个大扇子,回去的路上,他坐在前面控制法宝,便听到师妹在后面给佛子上课。
“和好的时候不要害羞,不要觉得没面子。”念清分享着自己这一年在兰若城混到孩子王的心得,“因为想和好的那个人更重要,所以更要主动。”
“嗯。”
她说得一板一眼,佛子竟然还真的每句话都应她。
“还有,要学会表达自己的关心和感情,别人才能明白你的心情。”清清仰头说,“所以一会不要害羞,好不好呀?”
谢清韵轻轻点头,“好。”
“然后……”
这一路上,苏卿容听着身后二人有来有回,不由得有点感慨。估计佛子活了这么多年,也是第一次听小孩子教育吧?没想到竟然这样有耐心,苏卿容也只当做是谢清韵脾气好。
越靠近天鹤城,谢清韵的薄唇抿得越紧。有彼此力量作为感应,他们互相都能感觉到对方越来越近,力量也开始不安分起来。
“我们到了!就是那个客栈。”念清热情地指了过去。
随着越靠越近,哪怕清清不指路,谢清韵也能感应到谢君辞的具体位置。天理之眼开始隐隐作痛,无形中加大了谢清韵身体的沉重。
沧琅宗这几天出入客栈,几乎都没从下面走过,这次也是一样,苏卿容不拘小节地将法宝停在走廊的窗外,从窗户直接来到顶层走廊。
沧琅宗也察觉到了来者,他们住的几间屋子门都开着,秦烬双手环胸站在走廊里,有一种赶鸭子上架勉强来迎接的感觉,和谢清韵场面化地打了个招呼。
感受到谢清韵脚步越来越迟缓,念清拉着他的手向前走。
第一个开着的房间,她看到少年仍然坐在窗边的位置,连幽怨的神情都和她离开时一模一样。
第二个房间,齐厌殊走了出来。
“宗主。”谢清韵行礼道。
齐厌殊颔首,他侧开身子,露出了里面的谢君辞。
谢君辞抱着自己的剑坐在桌边,他侧记着头看窗外,用耳朵对着门,没有任何要转回头的意思,整个人十分紧绷。
谢清韵脚步微顿,他感受到弟弟身边萦绕着的戾气,又有些犹豫。
这时,念清轻轻地摇了摇他的手。
谢清韵微微叹息一声,他抬起头,看向屋中的弟弟。
“君辞,我很想念你,所以一听到消息便赶来了。”他缓声道,“我一直都很想见你,你呢?”
在外竖着耳朵偷听的苏卿容:!!
原来刚刚佛子不是在哄小孩,清清说的每句话他真的都听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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