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项目已经完工等待验收,松梅集团的营地还保留着,冷星雨就是被送到这里修养,其他伤病员被安置在图书馆里面的医疗点。
辛逸带了一些冷星雨喜欢吃的零食,坐徐童开的哈飞路宝到图书馆,直接停到冷星雨的房间门口。
辛逸敲门:“星雨,我来了。”
门立刻开了,披头散发的冷星雨脸色苍白,睁着红肿无神的眼睛看着辛逸。辛逸心中一疼,把她抱进怀里。
冷星雨几乎两天没有睡觉了。夜里睡不着,白天睡不着,在图书馆乱转,医生护士们安慰她,她不说话,不哭也不笑就回房间,过一会又出来了。乔队长判断她遭遇突变,亲历生死,心理受到冲击,认为是ptsd。这是一种病,医疗队没有这方面的医生,怕她出事,所以通知松梅集图派人过来照顾。
在辛逸的怀抱里,冷星雨泪如雨下:“辛逸,你怎么才来呀!我好害怕,我要回家!”
辛逸紧紧抱着她,不停安慰:“别怕,我来了,有我在……”
冷星雨放声痛哭,倾诉堵塞内心的无助。
她眼睁睁看着齐老在面前死去,一群白大褂束手无策,然后是小毛队长,一句遗言都没有,就抛下他刚结婚的妻子,睁着眼睛撒手人寰。看到陈工完全没了人样子的遗体后,她求救般在人群里寻找辛逸,却看见平时不管怎么折腾都活蹦乱跳的他弓着腰耷拉着脑袋,颓丧地坐在地上,顿时一阵心疼,感觉天旋地转。
现在她只模糊记得辛逸把自己抱上救护车,让她躺下休息,好好睡一觉就好了。她忘记了自己是否睡着过,也不确定辛逸是否来过。等到重新有了意识,就感到外面的阳光透进房间,温度逐渐上升,但是她一点都没感觉到热,行尸走肉般来来去去,胡思乱想。
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前一刻还在一起吃饭开会聊天,一个转眼就没了。生命如此脆弱,她怀疑人生到底还有什么意义。
齐老为松梅集团奉献了一辈子,退休了还被外派非洲,结果却是外科医生按断了他的肋骨也没能救回来。齐老得到了什么?不过德高望重四个字吧?
小毛队长出来前,妻子已经怀上了吧?以后孩子会喊谁爸爸呢?父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伤心吗?一条人命能换回多少抚恤金呢?
张老师用法语写诗,能翻译名著,给高官做过翻译,可是被钢筋戳死了啊!
蒋师姐拼命工作,不过得了几个荣誉,就把最宝贵的生命丢在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辛逸静静地听着冷星雨的说话,要化掉她内心的郁结,只有这样她的情绪才能好起来,才能摆脱那个ptsd。
果然,冷星雨倾诉了个把小时后,情绪慢慢稳定下来了。
“我给你泡杯茶。”辛逸一边用电热水壶烧水,一边说:“要向前看。否极泰来,我们俩胜利大逃亡,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我知道。”冷星雨吸着鼻子说,“可是有些事情可一不可再,我不想再经历了。我想起他们几个,我就好像看到你也……”
“你想多了,我这么厉害的人,怎么可能和他们一样?”辛逸笑着说,转移了话题,告诉冷星雨项目上大楼平安无事,过几天应该就可以复工了,听说奖金照常发放,另外还有一笔慰问金。
冷星雨一点兴趣都没有,捧着茶杯任由水汽飘在脸上,仿佛是在寒冷的冬天里取暖。她坚持回国的念头,非洲太危险了,和她当初想的一点都不一样,一点儿都不好玩。
“别担心,我不是ptsd,我只是心里难受,一时间接受不了。”冷星雨反过来安慰辛逸,“我现在最想的就是离开这里。要不是因为你在,我现在自己就买票回国,再不想呆下去了。”
如果冷星雨真的现在就买回国机票,辛逸一点都不会感到惊讶,她那性格完全干得出来这种事情。但辛逸自己不能走的,不仅因为还没到回国休假日期,而且他还想多存点钱,家里需要他赚钱用,还要买房。
“我来阿尔及利亚工作不到一年,到期了我们一起休假,那时候再说,好吗?”辛逸用缓兵之计。
冷星雨眉头微蹙:“你十月份到期?”
“是啊,我们十月份一起休假,一起游山玩水。”
图书馆临时医疗点,松梅集团的伤员都被安排在办公区里,有空调,有单独的卫生间,相当于vip病房了。除了社会福利住房项目上的伤员,还几位别的项目上送过来的,都是轻伤。
徐童把辛逸送到后没有回去,到病房找养伤的李元善,和同事们吹牛打屁,正好刘永正也来了,带来几箱水果,还有花里胡哨的当地点心。此刻病房里气氛轻松活跃,李元善带头,要徐童、刘永正两人连摆三天宴席,请所有人吃饭,庆祝死里逃生毫发无损。刘永正斜坐在一张病床上,嘴里嚼着点心,嘴角挂着唾沫星子,笑着说要请也是小辛翻带头请,他带着女朋友逃了,英雄救美,美女以身相许嘛,这漂亮小媳妇儿铁定跑不掉了,小辛翻是双喜临门。
徐童立刻支持刘永正的说法,要去找辛逸来把事情定好,李元善就说不要打扰人家小夫妻了。
辛逸正好走到病房门外,听到里面的人在调侃自己,不好意思进去,就出到外面的大厅。大厅摆放着两排床,上面躺着的都是当地受伤的居民,还有几处帐篷,算是处置室、治疗室,完全封闭的帐篷则是给讲究的女性用的。几名工人用警示带拉出几个进出通道,在维持秩序。
不仅附近居民知道这里有临时医疗点把伤员送来救治,连远处的消防车、救护车也送来好几拨伤员,还有媒体跟过来采访了,所以这个临时医疗点已经有点儿不堪重负了。辛逸转了一圈,给医护人员做了点翻译,突然听到旁边一个封闭的帐篷里传来女人激动的说话声,还有一个中国人在勉强地说法语,听得出来两人沟通有问题。
因为里面有女性,他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帮忙。帐篷的门被掀开了,身穿白大褂的乔队长走了出来。
“小辛翻,你来得正好!我的法语不够用了,你问问她想说什么。”乔队长见到辛逸,立刻逮住了他。
辛逸问怎么回事,原来是刚才一辆消防车送来一位体魄比较魁梧的妇女,一开始很安静的,乔队长给她处理伤口她也好像不知道疼,可是突然就激动起来地叫唤起来,嗓门洪亮,乔队长听了个大概,意思好像在说某个地方还有伤员。
乔队长拉辛逸进入帐篷,一边说:“这是医院,没事……马达姆,年轻人法语好,和他说。”
后半句是对那位腰身有水桶粗的伤员说的,马达姆是对她的尊称。女伤员真的很魁梧雄壮,见辛逸能明白她的意思,她开心笑起来,根本不像是一名伤员,加上可能是比常人大得多的腹腔和胸腔的共鸣作用,她的嗓音高亢有力。
“我的邻居把房子租给一个中国人,那个中国人是卖衣服的,非常勤劳,我每天都会看到他从外面卖衣服回来。那天我看到他回来了,但是地震后没看到他,我虽然受了伤,但是我一跳一跳到外面路上,他却没有出来……”
辛逸越听越担心。根据这位的说法,可能有一位来阿尔及利亚做生意的中国人在地震中出了事情,两天过去了没有得到该有的救治,甚至可能已经死在出租屋内!
不出国门,不知道国外有多少中国人,更不会见识到中国人是怎么闯荡世界的。
阿尔及利亚内战还没平息,就有中国生意人过来了。他们或者本来就是开公司的,有点身家,想来阿尔及利亚找壮大业务的机会;有的就是觉得国内不好混,背着一些行李就跑国外来了,至于怎么生存下去他们事先没有想好,走一步是一步。有的一去不返,杳无音讯,有的成为一方大佬,衣锦还乡;有人做正经生意,有人在灰色地带游走,也有人违法乱纪。
妇女比比划划解释了一番,辛逸才确定她家的位置,距离图书馆不是很远,但是有点儿偏僻了。阿尔及尔不是小城市,很多地方是中国企业外派人员永远都不会去的。有点实力的生意人都会在市场租店面,在店里吃住。会在那偏僻地方租房子的中国人肯定是贪图便宜的小生意人、个体户,说明他很可能经济上不是很宽裕,在阿尔及利亚混得一般。
辛逸主动向乔队长请求去找这位同胞,如果有伤病就带来图书馆救治。乔队长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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