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没有遇到王一静之前, 苏莉是最看不上动不动就哭的女生的,觉得还都没发生什么呢,哭什么啊!就算发生了什么, 哭也没用啊。
后来看王一静哭, 倒没这种感觉了, 但她自己,是轻易不哭的,更不会因为委屈、难过之类的落泪, 这一刻却忍不住了。
她一边告诉自己哭是没用的, 可又忍不住的哭;
一边想着他们不爱她, 她也不爱他们好了, 可还是难受。
她哭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 忽然觉得身旁有人, 抬起头,就看到了任红。
任红拿着个纸巾,满脸尴尬。
苏莉愣了一下,脸刷的一下就红了:“你、你怎么在这儿?”
“我、我随便走走。”任红也说的磕磕巴巴。
苏莉看着她,任红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我来训练……”
她说的有气无力, 说完,脸就有些发红。
苏莉噗的一下笑了,任红有些气恼, 又有些不忍, 把纸巾往她面前一送:“你要不要?”
苏莉接过,胡乱擦了把脸,又擤了鼻涕, 任红又给她拿了一张,她老实不客气的接了,倒没有再用。
苏莉是坐在地上的,操场的土冻的硬,连浮土都没有多少,除了有点冰屁股,完全可以坐,任红想了想,也坐了下来。
两人坐了一会儿,谁都想说点什么,又有些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她们互相都认识对方。
这有些像废话,一个球队的。但现在铁中女队好几十个人,苏莉是主力中的主力,任红是小白中的小白,正常情况下,两人就算觉得对方面熟,也不见得会认识。
但她们都和王一静关系不错,就还是认识对方的,但也就是认识,远远说不上熟悉,此时坐在这里,就有些尴尬。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莉道:“你真是来训练的?”
任红一怔:“……是这么想的。”
苏莉看了她一眼,她有些不敢和苏莉对视:“然后又觉得有些太冷了。”
苏莉又笑了。
任红恼羞:“你就光笑我吧,你哭什么啊!”
这话一说出来,她就有些后悔。刚才苏莉的哭的实在伤心,她原本是下定决心不问的,当下连忙道:“那、那,我就随便一说,你哭吧,随便哭,我就老爱哭,王一静也喜欢哭……”
“……你哭什么?”
“咦?”
“你不是说你经常哭?”
“那、那是过去……”
“那过去哭什么?”
任红一怔,想了想,才慢慢的道:“好像也不因为什么,就是因为难过……有的也不只是难过……反正就是哭了,哎呀,女孩子哭还不是天经地义的?”
“为什么要说女孩子?”
任红又是一怔,苏莉道:“哭就哭了,为什么要区分女孩子男孩子?”
“那不都这么说吗?”任红有些发呆。
“是啊,但为什么呢?为什么男孩子不可以哭,女孩子就无所谓;为什么男子是支撑家的,女孩子就无所谓?为什么男孩子要出人头地,女孩子就无所谓?过去是男人力气大,所以占优势,现在呢?是还有地可以种,但不都是用机器吗?那那男人和女人还有什么区别?”
她一连串的说着,任红完全傻了。
这些是她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她是独生子女,虽然家里条件一般,也是像小公主似的长大——要不早先也不会同王一静玩的好。
要说她从来没有感受过不公,那也不是,不过也不是太强烈,反正她父母都爱她都让她。
可现在苏莉这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来,她一边想着想这些做什么,一边又不由得问,是啊,为什么呢?
她想着,但想来想去,也想不到,就在她想开口问问的时候,苏莉突然道:“你说是来练习的对吧?”
“啊?啊!”
“我们来练习吧!”
任红长大了嘴——她不是来练习的啊。她就是在家里闲的无聊,又不想同那一帮子亲戚说自己到底为什么要踢球,才跑过来的啊!
要是早先,任红踢球,在他们家一定是要遭到质疑的——女孩子踢什么球啊!
不过王一静张盛乃至苏莉的出名,这种情况就没有发生,转而的是——你现在踢到什么情况了?能不能进国家队?
什么啊,她才踢多久啊,别说国家队了,校队主力都很难好不好?
但这话不好说,因为王一静也没踢太长时间,最关键的是,王一静还同她关系好!
她妈妈这时候就会说:“应该快了,她那个好朋友王一静……”
王一静是她好朋友这不假,但王一静是王一静,她是她!
王一静能踢出来,她……她不见得啊!好吧,是肯定踢不出来的!
但她妈妈还喜欢扯王一静,她心中烦,就跑了出来。
她是还有几个朋友的,但她上了铁中,又开始踢球,就和那几个的联系也少了,现在也不太想去找。没有方向之下,就来了铁中。
要说,铁中也放假了,但一些高三的还没有走,她又是足球队的,那门卫问她两句,也就把她放进来了。
她根本就没有想练习啊!
可她早先这么说了,此时也不好改口,苏莉又道:“不要让他们看不起!”
任红一震,苏莉咬着牙:“不要,对不起自己!”
……
苏莉这边的事,王一静当然是不知道的,不过她现在也在给一个人鼓劲儿。
吴欣欣。
在郑伟峰说出了要给大家发压岁钱后,大家着实欢闹了一阵儿,不过当她们换好衣服,上了车,郑大教练的脸又板了下来。
“你们赢了球,今天又是春节,要说,我是不该扫兴的。但一码归一码,赢球需要庆祝,你们做的不好的地方,我还要提出来,缅甸队那个球是怎么进的,都好好想一想!”
……
怎么进的?
快攻没有打上去,回防不及时,配合不到位……说起来简直每个人都有责任,于是本来兴高采烈的众人又偃旗息鼓了,一直到回到酒店,郑伟峰真给她们每个人都发了压岁钱。
不是十块,当然也不是一块,而是一百。
装在红包里,每人一个。大家嘻嘻哈哈的接了,但当看到里面的面额后,所有人都惊了,王一静车一桐不缺钱,看到这一百也有些惊讶。
王一静现在每个月的补助也不过三百块——本来二百,后来铁中又给她们涨了一百。
车一桐是不在乎什么补助不补助的,但她来之前,她哥就给她进行了一番思想教育,大概就是一百块钱很当用,很多人家一个月的菜钱可能才这么多,还告诉她,别看是国家队,其实是没什么钱的。这一点在基地里感受还不是太明显,来到泰国车大小姐就领悟了——她们现在住的酒店,她过去就没住过,就不说他们家庭旅游了,就是永城出来踢球,都不会住这样的酒店。
而现在,她们一发发一百?
全队可是二十三个人!
其他人更是大受震撼,像徐爱娣,可以说这辈子都没自己摸到过这么大张的!
“怎么,不要吗?”
“郑、郑教练,这……”杨墨磕磕巴巴的开口,想说这是不是郑伟峰自掏腰包,那边郑伟峰就上去抓王一静的红包,“对了,你的是一块的。”
“不要!”王一静连忙塞到自己兜里,一圈人都笑了。
郑伟峰也笑:“好了,今天不提足球的事,回去洗漱后下来吃饭,再之后,都给我准备年夜饭!”
众人再次傻了,郑伟峰眼一瞪:“光吃啊!”
大家一缩头,再没有话。
时间紧,王一静也不往张盛屋里蹿了,和吴欣欣回到房间,就往外挖东西。虽然酒店条件一般,但她们现在的待遇和在基地里差不多。
酒店自带打扫就不说了,她们的衣服,也是每天换下来放到洗衣篮里,由随队的工作人员收了一起去洗的。日常穿的不见得每天要换,踢完球的球衣是一定要立刻洗的,所以她们每次踢完球就要先把球衣准备好。这都是程序了,王一静一回来就先干这个事,等她干完了,却发现那边吴欣欣却没有动。
“怎么了?”王一静走过去,就发现吴欣欣正对着红包发呆。
吴欣欣抬起头,又垂了下来。
“到底怎么了?”
“王一静……”
“啊?”
“我是不是很没用?”
王一静一怔,正想这说的哪儿是哪儿啊,那边吴欣欣就又道:“我能力不行,判断也不好,也就是……有点运气吧?”
“你怎么不行了?”
“我怎么都不行!”吴欣欣扁了扁嘴,眼眶有些发红,“缅甸队的点球我都扑出来了……不,我不是扑出来的,我就是凭运气,打出来的。但缅甸队的那个进球……我出击了,我不该出击的,我要站在原地,说不定也能凭运气打出去……是吧?”
王一静抓了抓头,又抓了抓头:“我不知道。”
吴欣欣差点真哭了。
“但你运气是一直很好啊。”
吴欣欣真哭了。
“喂,运气好你哭什么啊,难道你想运气不好吗?”
吴欣欣一腔悲愤无法发泄,看向王一静的目光充满了哀怨,王一静又抓了抓头:“那、那,咱们实话实说,你的技术是比不上大门是不是?”
大门是她们对主门将马晴的爱称。
吴欣欣点点头。
“比黄璇,也差那么一点点是不是?”
黄璇是那个技术比吴欣欣好上一些,但最后没有入选的门将。
吴欣欣僵着脸,但还是点了头。
“但你运气是实在好啊,那你哭什么啊。别哭别哭,我过去听过一句话,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你能靠运气也很不容易啊,我想靠,还靠不住呢。”
“我、我不想只靠运气。”吴欣欣说的很落寞,过去大家说她运气好,她虽然嘴上说着也不是,心中还是有些得意的。
谁不希望自己运气好呢?
但这一次,她就有了不一样的想法,她当然不是希望自己运气不好,只是……她希望自己不只是有运气。
“那你努力啊。”
吴欣欣一怔,王一静看着她,理所当然的说:“你努力了,实力强了,自然就不只是运气了。”
……
“那你不努力,只是哭,也没有用啊。”
吴欣欣扁了扁嘴,又扁了扁嘴:“……你都不安慰我。”
王一静哈哈一笑,上去一把抱住她:“行了吧!”
“这是什么安慰!”
“用力的安慰!”王一静说着,加大了力气,吴欣欣大叫着她的名字,两人笑在了一起。
……
这一天,队员们先是吃了酒店准备的午餐,之后就被郑伟峰赶到会议室去劳动了。
北方的和面包饺子,南方的弄年糕、汤圆,不会?不会跟着学啊!
这里面王一静和车一桐是最手笨的,两人使出了吃奶的力气,那饺子也不成型,还弄的一头一脸的白面,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缩了缩身体,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晚饭吃的就是大家的劳动成果,这里面汤圆有烂的,年糕有歪的,饺子更有破皮的,但大家都吃的很开心。
十二点的时候,郑伟峰还让她们喝了一点果子酒:“又过了一年了,大家都长了一岁,祝你们新的一年,都能取得自己满意的成绩!”
“冠军!冠军!冠军!”
大家叫着,一起举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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