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坤殿内,泰岩文湑正撑着下巴看着面前的折子。丁宁走近才看出,他的双眼没有焦距,哪里是在看折子,明明就是在愣神!丁宁伸手啪的打了他的胳膊肘,害的他差点把脸磕在了桌子上。
文湑抬头,欣喜道:“皇姐!”
“不好好批你的折子,想什么呢?我刚刚进门的时候见到兄长了,你这又是怎么惹着他了?”
文湑听到丁宁提起泰岩文湛,又是一叹气“哎,我在这皇位上坐了六年,可现在却越来越觉得,兄长比我更适合这位子。。。”
“你这话要是被母后听到,就算你如今是皇帝,她老人家也要亲自打断你的腿的。”
“哎,我知道,我知道。这不是我们俩在说话么。。。”
“你又不是不知道,母后与左太妃自年轻时就不合。左太妃作为妃子,更是先于母后生下长子,这是母后的心结。皇兄越是优秀,越是有帝王之才,母后就越是忌惮他,厌恶他。你忘了,你登基前几年,朝廷中常有废太子的声音。好在父皇念着与母后结发夫妻的情分,你的太子之位才被保住。”
文湑默默地点了点头“我记得,其实说心里话,当年若真的。。。”
“行了,别说了。”丁宁打断他道:“既然已经坐上了这位子,就坐好坐牢。皇兄愿意辅佐你,你只要多学就好,时间长着呢。”
文湑又一次叹了口气,也不打算继续刚刚的话题,他转头问丁宁“皇姐怎么绕到乾坤殿来了?”
“我来跟你探个底,母后是真的身体有恙,还是。。。”
文湑玩笑道:“怎么?怕我和母后合伙骗你进宫?”
见丁宁一脸严肃,文湑也收起了脸上的玩笑,开口道:“母后这些日子确实不好。太医说她忧思过重,你也知道,自父皇崩逝母后就开始郁郁寡欢,常年不出屋子,这些日子像是更严重了。”
丁宁点点头“怪我了,母后定是为了我的事情烦忧。”
文湑站起身,轻轻在丁宁肩膀上拍了拍“做母亲的为孩子担心是难免的,皇姐无需自责,皇姐什么也没做错。去见见母后吧,见了你,她说不定能好些。”
丁宁从乾坤殿出来后便直接来了福寿宫,她没有直接去母后的寝殿,而是熟门熟路的来到了佛堂。守在佛堂门口的卓嬷嬷见了丁宁来很是高兴,她小心的将丁宁拉到一旁,悄声道:“长公主可算来了!太后娘娘在佛堂里待的时间越来越长,有几次早上进去,到了夜里才出来,中间也不传膳。我们谁也劝不动,公主您快进去劝劝吧!”
丁宁闻言蹙眉,她轻轻扣了几下门“母后,是我。”
门内没有动静,丁宁又重敲了几下,等了一会,门内依旧没有动静。她突然有些心慌,她向后退开几步,对两侧吩咐道:“把门撞开。”
“公、公主。。。”
“撞开!”
嘭!门被从外面撞开的那一瞬间,浓郁的香火味扑面而来。丁宁忍不住眯起眼睛,用帕子掩住口鼻。她甚至还未看见里面的人在何处,便对宫人吩咐道:“传太医!快!”
丁宁一边挥着空气里的浓烟,一边冲进了佛堂。太后此时正栽倒在佛堂正中间的蒲团上。卓嬷嬷也带着宫人跟在丁宁身后,见到太后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也是吓了一跳,急忙跑去将太后扶起来。几人合力将太后拖出佛堂,送去了寝殿。太医很快赶到,立刻替太后诊脉,煎药。文湑不久后也赶了过来,与丁宁一同守在太后床前。
丁宁与文湑看着床上苍白的母亲,心中百感交集。她们记忆中的母后,永远高坐于皇后的宝座之上,傲气天成,睥睨众生。记忆中那光芒万丈的人,与眼前人竟然会是同一个人么?丁宁忽然忆起自己小时候,那时母后待她很严厉。但是父皇宝贝她,于是她总是在母后训斥她的时候躲到父皇身后。父皇总有办法三言两语的将生气的母后逗笑。父皇与母后相视而笑,那其中流淌的万般温柔,她一直记得。直到父皇崩逝那一刻,母后肉眼可见的消瘦下去。整个人像是被抽离了一魂一魄,光彩从她的身上,她的眼睛里,渐渐流走了。
“母后?你醒了?”文湑突然出声,打断了丁宁的思绪。
床上的人不知何时醒了过来,她睁着一双失焦的眼睛茫然的在屋内寻找,过了好半晌才终于看清了床前守候的一双儿女,她费力的扯了扯嘴角,好似在笑,沙哑着嗓子开口道:“宁宁和湑儿都在呢。”
丁宁握住了太后的手,回话道:“是,母后,我与文湑来看您,您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怎么这么早来呀,我、我还未起身呢。”
此时已经过了晌午,然而丁宁与文湑都不打算拆穿这句话。
丁宁笑着道:“是我们来早了,母后再多睡一会吧。”
太后试着起身,然而身上却没有力气“不睡了,宁宁扶我起来,今日还没给你们父皇点香呢。”
丁宁轻轻按住太后的肩膀,轻声道:“刚刚看母后还睡着,我与文湑就先去去为父皇点过香了。母后多躺一会吧,要是不困了,就与我们姐弟俩说会话。”
太后微微点头,她现在确实没有力气,她转头看了看文湑,而后又看向丁宁“楚柯他。。。”
“母后。”丁宁打断她“这事已成定局,不必再为此挂心。更何况,女儿已经看开了,我可是一国公主,这辈子只守着这一人岂不是太亏了?”
太后盯着丁宁半晌,眼中难掩心痛与愧疚“母后错了,是母后错了。。。”
丁宁强压住心中酸涩,笑着安慰道:“当年是我相中了他的长相,所以才同意嫁与他。若是我不肯,我总有法子把婚退了。父皇与母后为了我的婚事操了不少心,如今走到这一步,是我们的缘分尽了,母后不必自责。”
丁宁这番话并非安慰,当年指婚是自己同意了的,而二人走到和离这一步,也与他人无关。只可惜太后好似并没有听进丁宁的话,她口中不住的喃喃着‘错了’,而后便合上了眼,再次昏睡过去。
丁宁为太后放下床幔,与文湑一同退出了寝殿。
“郁结于心,是心病?”文湑边走边开口道。
“结。。。母后的心结。。。难道是我?”丁宁也奇怪,自己和离竟然会成为母后的心结吗?
姐弟二人默默无言走了一路。
这个结,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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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皇宫出来时,已经接近傍晚,丁宁索性叫车夫直接掉头去卓家。她昨夜不问原委就对卓燃发了火,此时心中实在愧疚。马车行了一半突然猛地一个急刹车,害的丁宁差点从座位上滚下来。她掀开帘子,见一个七八岁的男孩正蹲在马路中间,一副吓破了胆的样子,对着车夫的呵斥一动不动。丁宁出声制止了车夫,而后走下马车将男孩扶起来。
“伤着了吗?”丁宁轻声问道。
男孩摇头,伸着乌黑的小手攥住了丁宁裙摆。
丁宁对他笑了笑,从荷包里取出了一个碎银递给男孩“以后遇到马车要躲着,不可以乱跑。没伤着就回家去,这个你拿回去交给你娘亲,叫娘买好吃的。”
男孩摇头,没有接下丁宁递给他的银子,他摇了摇丁宁的裙摆,小声道:“姐姐送我回家,好不好?”
丁宁定定的看了男孩一会,就见男孩不自在的移开了目光。她俯下身,平视男孩的眼睛,问道:“为何叫我送你回家?你认识我吗?”
男孩不出声。
丁宁也不气恼,耐心道:“刚刚那话是谁教给你的?”
男孩依旧不出声。他忽然从袖子里变出一个叠好的字条,字条被塞到丁宁手里后,男孩便迅速的向着后巷跑开了。丁宁觉得奇怪,慢慢打开手中的字条。字条上的字刚劲有力,字迹她曾非常熟悉。
-廷之归,望相见。
廷之,穆廷之。。。回来了?
丁宁看着手中字条出了神,见,不见,见,不见。犹豫片刻,丁宁还是将手中的字条团成一团丢在地上,干脆的转身上了马车。早已是旧人旧事,何必再见呢?
“启程,去卓府。”丁宁对着车夫道,而后放下帘子退回了马车里。更何况,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马车继续行了一段路,可没过多久就又被人拦了下来。不用掀开帘子丁宁就知道拦车的人是谁,这打定主意谁也挡不住的性子,这么多年还是没变。车外马啼踱步,浑厚低沉的男声响起,陌生中带着熟悉。
“千水二师,穆家家主穆廷之,求见长公主殿下!”
车内的丁宁没有动,她此时心中有些气,正想着如何回应他,就听到外面那声音再次响起,比第一次还要洪亮有力“千水二师,穆家家主穆廷之,求见长公主殿下!”
穆廷之!这个杀千刀的狗男人!这是要在大庭广众,长街之上下她的脸面吗?!
丁宁重重的喘了两口气,努力平复了心情后终于掀开了马车帘子。
“千水二师,穆家家主穆廷。。。”
“。。。住嘴吧!”
人物简介:
泰岩文湑:二十四岁,秉性善良,是丁宁同母胞弟,与文澈,文洛,和水惊月关系亲近。在位六年。
穆廷之:二十七岁,穆家长孙,与丁宁是青梅竹马,当年为了心中抱负放弃了成为驸马的机会,如今不仅年纪轻轻接管穆家成为家主,更是亲自带领千水二师守卫一方。
贤明太后:温太后,丁宁与文湑的生母,与先皇为结发夫妻,自先皇去世便一蹶不振。年轻时孤高自傲,生于皇后世家温家,母家在朝中无实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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