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伯爵府赵家和陈家的事,京里传的沸沸扬扬。

    腊月十六这天,命妇们午后进宫,向太后磕头请过安,坐着闲话,都当谈资,“赵家的事儿,都听说了吗?”

    这个夫人说“知道,”那个夫人说,“人还没找着?”

    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右副督御史的宋夫人耳报神最灵通,“诸位不知道吧?今儿一早上,陈家舅爷在衙门口逮着赵五爷,怒气冲冲跟他要人呢,瞧着赵五文质彬彬,倒是个是直脾气,两人不知怎么的嚷嚷动起手来,挨了陈舅爷好几拳,两人都是军伍出身,眼看就要打起来,幸好有衙门里的大人拉架,且要打出好歹来了。”

    工部尚书家的高夫人摇头说,“我瞧他也是自找的,这些年家里夫人为他忧心挂念,寝食难安,他倒在外头过的滋润,听说外室的长子都落地了?得亏如今我们圣上宽宏,要换做前朝,就凭他宠妾灭妻这一条,别说做官领兵了,就连伯爵府的门脸儿都给他摘啰。”

    另外一人附和道,“谁说不是呢,他夫人出身书香,是原来陈太傅家的孙女儿,出阁前我见过,标致文雅,很有风范。听说赵家的日子历来不好过,人家姐弟俩一条心,打他还算轻的。”

    在座都是命妇,知道做人主母正室的难处,是以提及此事,个个都打抱不平。

    说的热闹,一时没了顾忌,没瞧见太后小憩醒来,由宫娥搀着,从缂丝牡丹富贵的紫檀地屏后头迈出来,问道,“说什么这么热闹?哀家似乎听见说陈太傅家孙女?”

    高夫人常进宫,在太后跟前儿还算得脸,便蹲身回话,“四年前,陈太傅家孙女和永宁伯爵府赵家的五公子结亲,今日五公子置外室生子,两人正闹和离。臣妇们早年见过陈家姑娘,因此都替她惋惜。”

    太后是当今皇帝生母,母家出身不高,容色也只是中人之上,先帝在位时,最高只封婕妤,皇帝即位,尊为太后,奉养慈元宫。

    听了这些闲话,也只是一笑了之,“虽然本朝对此事治法不严,然而宠妾灭妻,到底有悖人伦,赵家这事儿做的欠妥当。”

    太后年岁不到五十,眉眼精神,“今日整好江夫人也在,照玉早说受寒,如今身子可大好了?”

    江夫人忙躬身道谢,“劳太后娘娘记挂,小女本来吃了药已经无碍,只怕进宫过了病气给娘娘,等她大好了,再进宫来叩谢娘娘恩典。”

    太后和蔼道,“人吃五谷,小病小痛的在所难免,胜在年轻底子好,没什么要紧的。要紧的是婚事,两个孩子早就定下的,早前因你家中有事耽搁,如今七王来信,不日就要回京,趁早办了,也了了哀家一桩心头事。”

    江玄是当朝兵部尚书加封太师,炽手可热的人物,江夫人是其长房儿媳,所生嫡女江照玉今年已二十二,六年前定为雍王妃,因江玄发妻过世,江照玉为其守孝三年,耽误婚期,后来又因雍王征战,一直拖到今日未曾完婚。

    太后发话,便是宫中催婚的意思,江夫人含笑道,“娘娘所言,也是臣妇所想。家中一应都是备好的,只等王爷回朝,一切听宫中示下。”

    太后听闻,满意点头,“皇帝的一众兄弟们,只还有雍王晋王没有完婚,王爷大婚的章程,礼部是做熟的,草拟的单子哀家也看过,委屈不了孩子。”

    想是喜事临近,于是众命妇纷纷道贺,一室笑语,好不热闹。

    再说,赵弘脸上挨了陈朗一拳,乌眉灶眼的捂脸回府。

    防止外头看见,特意从角门回的院子。

    戎饮香原本抱着孩子逗弄,瞧他眼上一圈黑,惊的直呼,“爷这是怎么了?快,松泉去拿药来。”

    赵弘躺在摇椅上,由着她上药,一忽而嚷疼,一忽又烦躁的掀开她,“毛都没长齐的东西,要不是那几位拉架来的快,爷非揍得他分不清东西南北。”

    戎饮香也就今天才能下地,身子仍虚,叫他手上一推,没站稳,腰窝磕到坑桌的角上,疼的脸都白了,半天没能出声。

    赵弘仍气着,毫无察觉,等她缓过气来,问,“爷跟谁动手的?”

    “还能有谁!”赵弘想起来就咬牙切齿,“我的好舅爷,陈家那没眼色的东西。兔崽子!这一拳爷记下了,往后别犯在我手里!”

    这头赌咒发誓,要给他好看,那头听见外院吵吵嚷嚷的没个消停,越发的心浮气躁,“死了爹还怎么的,吵吵什么!”

    松泉颤颤巍巍进来,“陈家太太带着人来,在前头和夫人吵起来,闹着要人呢。”

    小心翼翼瞥他脸色,“爷要不要去看看?”

    惹得赵弘烦不胜烦,砸碎了一套青花茶碗。

    陈方氏原本是不想来的,出嫁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在娘家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已经是不孝。

    可是她在人前历来贤惠,家里的姑表亲戚,听了信儿都登门,这个担忧那个叹气,一位表姑姑说着说着就淌眼泪,“多好的孩子,打小就听话懂事,怎么进了人家门里,叫作践成这样,弄的有家难回,有苦说不出。这都几天了,还找不见人,菩萨保佑,只是出去散散心,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有家难回?这不就是变着法儿骂她了。

    陈方氏可不能忍,立马摘帕子,跟着抹泪,“谁说不是呢,赵家太太脾气大,满京都知道,要不是她娘走前成了婚,换做我当家,是万万不能同意的。这几年婆婆跟前儿立规矩,我也心疼,心想多上赵府坐坐,赵太太瞧在我的面子上,或许能有些收敛。谁知道这女婿也是不成器的,竟这样不堪,那回她上寺里住着,我特意去瞧她,还劝她多多来家住,谁知这孩子实心眼儿,说什么也不肯给我们添麻烦。我这几天吃不下睡不着,生怕有个万一,我可怎么跟她娘交代啊!”

    呜呜咽咽,哭的倒是卖力。

    陈薇瞧着一笑,上前托她手臂,温声劝道,“婶婶快别哭了,谁都知道后母难当,婶婶最是菩萨心肠,待他们姐弟直如亲生,这几年我们全家可都瞧在眼里。阿窈嫁于这样的人家,是她运道不好,该受这份罪。以往多少困苦都不论,只说眼下,她要和离,又失踪没个音讯,赵家这样无耻,保不齐是做戏,可就指着婶婶为她出头,讨回一份公道才是。”

    一席话说的众人都止住哭声,“你这话什么意思?”

    陈薇眼圈微红,“姑姑婶婶你们细想,她可是好端端从我们家出去,上大路回赵家的。怎么偏偏前脚送去和离书,后脚赵家来要人,家里和官差没日没夜找了几天,都没个踪迹,你说她一个妇人,难道还有三头六臂?要我说,她八成被赵家藏起来,这时候,还不知道正受什么折磨呢!”

    顺着话头细一想,简直让人心惊肉跳。

    陈方氏呐呐发问,“可赵家又为什么要藏着不见人?”

    表姑姑一捂心口“自然是不愿和离!关起来折磨,逼着她不和离,如今年根又怕不见人,陈家生疑,所以先发制人,好叫人以为她失踪!”

    “阿弥陀佛!好歹毒的心肠。”女眷堆里,众人慌乱起来,“那还愣着做什么,快,上赵家要人去啊!”

    陈方氏自然不落人后,哭也哭的真情实感,满脸担忧。

    为了这个正室留下的大姑娘,东奔西走,竭尽全力,才能显出她的贤惠大度来。

    陈家女眷泱泱来了一群,簇拥着哭得快要晕过去的陈方氏进门。

    她捂着帕子呜咽,“亲家太太,我孩子纵有千般错万般错,您也别叫她受这个苦,好歹是当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您不疼,我们疼啊。”

    赵太太被她哭的一头雾水,“这是做什么!”

    回头瞧见,阵势太大,引得好事的百姓在府门前张望,忙叫人关门,“门上都是死人吗!还不快关门!”

    哪知道陈薇带的两个丫头,门里门外一只脚,横在门槛上,故意扬声道,“我们家姑奶奶八抬大轿嫁进门的,都能没了踪迹。谁知道是不是这宅子里有吃人的妖婆!”

    这头陈家女眷号丧,那头门上又受了挤兑。太阳穴突突的跳,赵太太气的直跳脚,“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上我门上撒野来了是不是!”

    表姑姑嫁的是武将,这些年练出一身的凶悍气,“少啰嗦!把我侄女放出来,自家儿子教不好,做出这等猪狗不如的丑事,什么参军校尉,我呸!就凭他也配!人家老爷们上阵杀敌,为国争光,他倒好,只管寻些男盗女娼,弄大人家的肚子!我侄女清清白白的姑娘,嫁进你们家这样的肮脏窝里,婆婆不像个婆婆,小姑不像个小姑,克夫难嫁,在娘家弄权,变着法儿的算计弟媳妇的嫁妆,古往今来,就没见过比赵家还没体统的门庭!”

    她骂的痛快,直把赵家人气得仰倒。

    赵从蓉毕竟是个姑娘,受了这样的奚落谩骂,白了脸。

    赵太太一阵血气上涌,上手就推,“哪里来的腌臜货,到门上来闹,不干不净说的什么,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表姑姑岂是吃素的,回手薅住她的头发就扯,一时哭啊喊的拉架的,直闹的鸡飞狗跳。

    陈薇躲在人后,看着赵家的鸡飞狗跳,悄悄弯起嘴角:总算替陈窈出了这些年的恶气。

    这一场闹剧,直到赵家人报官,衙役到场才结束。

    传唤两家到了衙门,还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连府尹都头疼不已,难以宣判,只能照旧寻人。

    百姓却看戏看的热闹,茶余饭后,更是窃窃私语:

    “赵家肯定理亏,陈家都打上门了都不敢还手,这五奶奶,兴许真的被他藏起来了也难说。”

    “藏起来还是好的,你说……闹成这样,赵五爷怎么不露面?会不会人已经没了,他畏罪潜逃?”

    “不至于吧,刚打了胜仗封官,前途无量!”

    “哪里……这你不懂了,他啊,没封多高。妇人要和离,他不肯,吵吵嚷嚷的,一个失手弄死了,又不是没有过,你们忘记成州的解员外了?”

    众人说了又说,议了又议,俨然已经破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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