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舒阳突兀的转变, 在叶蔓看来,很可能只是心血来潮,他这样的大少爷, 哪受得了被人拒绝啊,碰壁几次应该就消停了。因此对于这事,她也没放心上。
不曾想,第二天, 只有一面之缘的徐厂长也跑了过来。
叶蔓意外的同时还是让人将他请进了办公室, 并主动开了口:“徐厂长是为上次的事而来吧?我已经给了萧总答复, 许是他还没来得及通知你。徐厂长,薛总那边没答应,咱们这个结盟也没什么作用, 富友肯定会先上百货公司的,至于我这边,我只能承诺,今年老师傅家电不会让富友的产品上架。”
至于明年, 就不好说了,万一富友独霸云中省家电市场, 那老师傅也只能暂时跟他们合作, 商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谁料徐厂长竟摆了摆手, 乐呵呵地说:“这个事我听孙厂长说了。叶厂长, 我来是另外有事。”
“哦,徐厂长有什么直说吧?”叶蔓很纳闷, 她不觉得自己跟徐厂长有什么好谈的。虽然徐厂长目前看起来还比较好说话, 但人不可貌相, 没经过相处,谁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她不会根据一面之缘就给一个人下定论。
徐厂长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一张照片,递给叶蔓:“叶厂长,我这年纪足够做你的父亲,今天我就托个大,给你介绍一个对象,我侄子,参过军,保家卫国,现在转业在咱们市公安局工作,非常精神的一个小伙子,比你小一岁,这是照片。”
叶蔓低头看了一眼照片上的橄榄绿,有些哭笑不得,这徐厂长也太热情了吧,才见过一面就给她介绍对象。
她扯了扯嘴角笑着说:“徐厂长,谢谢你的好意,不过,这不合适,还是算了吧,我现在忙得脚不沾地的,没时间考虑这些。”
“诶,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干工作跟谈对象结婚不冲突,可以同时进行嘛。叶厂长,我这侄子长得特精神,左邻右舍都夸他,你要同意,咱们就抽个时间见一面吧,要实在不合适就算了。”徐厂长热情地说道。
没见面前是见一见嘛,不合适就算了,真要见了,又会说哪里不合适?感情是处出来的,处一阵子再说嘛。这种说话的伎俩,叶蔓见多了,她可不能开这个口子,不然没完没了。
揉了揉额头,她收了笑说:“徐厂长,我与令侄真的不合适。他是公职人员,我是做生意人,这以后政策有什么变动怎么办?”
现在的政策叶蔓没查过,但后来是有相关的规定,干部的亲属是不能在其管辖的范围或业务内经办企业或是在外商独资企业中任职的。徐厂长能空降到洗衣机厂做厂长,他侄子能参军退伍转业到省会城市的公安局,要说家里没点关系,叶蔓是不信的。
年轻,家里又有点背景,还有参军的资历,他侄子不往上爬吗?万一彼此的事业有了冲突,那最后牺牲谁的事业?
徐厂长不解:“怎么会呢?这有什么好冲突的,你们俩男未婚女未嫁,都是单身,跟政策有什么关系?”
叶蔓不好说以后的事,只道:“我是做生意的,他是公安,这不合适。谢谢徐厂长,目前富友即将推出新产品,我实在是没有功夫考虑这些,还是算了吧。”
“这……总不能富友在一天,你就不说对象吧?叶厂长,我跟你说,这人什么年纪就该做什么样的事,你这个年龄正合适,成个家,有个知冷知热的人,遇到事也有人商量,多好啊。你们这些年轻人啊,现在天天拼……”徐厂长还在絮絮叨叨。
叶蔓听得不耐烦了,直接打断了他:“徐厂长,我说,我不愿意,你明白吗?”
徐厂长一愣,对上叶蔓不耐烦的眼神,讪讪地扯了扯嘴角:“我……我也是为你好。”
为她好?所以还在她明确表示不乐意之后催促她?打着为她好的旗号就能罔顾她的意愿?他有什么资格,有什么立场说这话?他既不是她的长辈,又不是她的领导,更不是她的朋友。
大家都是厂长,地位也是平等的,徐厂长凭什么倚老卖老?
说白了,还是欺她年轻,欺她脸嫩。
叶蔓耐心尽失,可不惯着他:“徐厂长,你有这功夫关心我的私生活,还是多操心操心洗衣机厂吧,富友的产品即将投入市场,几千张嘴巴等着发工资呢,别等回头工人们在厂里闹起来,那多难看,你说是不是?”
不用到时候,现在徐厂长的脸色就变得很难看了。
被个小辈奚落下了面子,徐厂长的脸有些挂不住,站了起来,没好气地说:“好心当成驴肝肺,不识好歹。”
叶蔓微笑着看着他,似乎在说,我就是不识好歹又怎么样?
徐厂长吃了这么一记硬钉子,气得甩袖而去。
叶蔓讥诮地勾起唇,懒得理他。要说工作上的正事,她还奉陪奉陪,但想对她的私生活指手画脚,他算哪根葱啊!
叶蔓坐下看到桌子上那张照片还没拿走,赶紧叫道:“小琴,把这张照片给徐厂长拿过去。”
钟小琴点头,赶紧拿起照片追了出去:“徐厂长,请等等。”
徐厂长听到她语气里的焦急,心里稍微舒坦了一些,叶蔓肯定是后悔得罪他了,估计是派秘书过来给他道歉呢,他慢吞吞地转过身,板着一张脸:“怎么,你们叶厂长还有什么事吗?要说,她自己来跟我说,不用你一个小丫头转告。”
钟小琴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直接一把将照片拍在他手里:“徐厂长,你的照片落下了,记得带上,别留在咱们这里了,省得引起什么误会,坏了我们叶厂长的名声就不好了。”
“你……”徐厂长捏着照片,直想骂牙尖嘴利。
但钟小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丢下照片就转身回店里了。
徐厂长气不打一处,捏着照片背着手气冲冲地往外走。孙厂长说得果然没错,这个叶蔓真不好相处,他好心给她介绍对象,她竟然直接翻脸。
“徐厂长,这是怎么啦?谁惹你生气了?”萧舒阳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徐厂长转过身,看到是他:“还能有谁……就,算了,不说了。”
萧舒阳的目光落到他手里的照片上:“这是?”
徐厂长拿起照片,骄傲地说:“我侄子,现在在市公安局工作。”
“这样啊,我送你吧。刚才经过,正巧在车上看到了你。”萧舒阳热情地说。
徐厂长点头:“那就谢谢你了。”
两人上了车子,萧舒阳跟他拉家常:“徐厂长是回家还是去洗衣机厂?”
徐厂长本来是想回家的,但想起叶蔓最后的那番话,他改了口:“去厂里吧,富友的洗衣机很快就要面世了,这个叶蔓又不肯跟咱们结盟,总得想想其他法子。”
萧舒阳一脸钦佩地说:“徐厂长为了厂子里真是殚精竭虑啊,你今天去老师傅家电找叶厂长也是为了这个事吧?”
徐厂长摆手:“这倒不是,我准备将我侄子介绍给她。可这……她硬是说什么不考虑这件事,她也不想想她多大了,再过几年都成老姑娘了。”
萧舒阳心里有数了,又顺势将话题绕到徐厂长的侄子身上,一路上拐弯抹角地将事情打听得清清楚楚。
等将徐厂长送到洗衣机厂,后座没了旁人,他脸上热情爽朗的笑容顿时荡然无存,眼神阴沉,慢悠悠地掏出手帕擦了擦手。
李响从后视镜看到他的动作,犹豫了几秒硬着头皮问道:“萧总,咱们还去老师傅吗?”
他们本来就是打算去老师傅家电的,但遇到了徐厂长,又转道将徐厂长送了回去。
萧舒阳本来是想去叶蔓那儿刷刷存在感的,他还在后备箱里准备了礼物,但因为徐厂长前面惹恼了叶蔓,他现在去肯定没好果子吃,一个弄不好还会惹叶蔓反感。权衡了一番后,萧舒阳将手帕收进口袋里,淡淡地说:“不用了,回去吧。”
钟小琴回办公室就向叶蔓回报:“厂长,萧舒阳的车子又来了,刚停在路边。”
叶蔓蹙眉,很不耐烦,这些男人一个二个没工作,没事情吗?他们闲得慌,她可没功夫应付他们。
“以后不管是萧舒阳还是徐厂长来,你都说我不在,有事出去了,统统不见。”
钟小琴点头:“好,那一会儿萧舒阳过来,我找个借口把他打发了。”
可奇怪的是,好一会儿,萧舒阳都没进来,钟小琴跑到门口,也没看到他的车子,真是稀奇了。
她走进办公室跟叶蔓说了这一情况:“奇怪了,这附近就咱们这一家店,又没什么小卖部之类的,停车又不见了。”
叶蔓才不管萧舒阳为什么没进来呢,他不进来就是好事。
“随便他们吧。”顿了一下,叶蔓抬头问她,“小琴,你家里人催你的婚事了吗?”
钟小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催啊,过年回去我妈还催呢,我二姨还有好几个长辈给我介绍了对象。”
看来催婚是哪个时代都少不了的话题,叶蔓笑眯眯地问道:“见了吗?有没有看中的?”
钟小琴羞涩地摇了摇头:“没有,见了几个都不合适。”
叶蔓其实也觉得不合适,她家里介绍的肯定是老家乡下的,这些对象的圈子和思想观念很可能已经跟见过世面的钟小琴格格不入了。
她说:“老家没合适的就算了,在奉河市这边要是遇到喜欢的,可以谈谈。”
钟小琴耳根都红了,小声说:“嗯。”
叶蔓见她实在是很害羞,便没再多说:“去忙吧。”
可能是那天说的话比较重,此后几天,叶蔓这边倒是清净了不少。
时间转眼进入了11月中旬,富友牌的彩电和洗衣机正式投产,庞勇那边也给叶蔓带回来了消息,秦副厂长跟言副厂长当着工人的面吵了起来。
事情的起因还是这8条全新的生产线。
一下子引进这么多新的生产线总要占地方,因此言副厂长要求关闭四个空调生产车间,将里面的设备拖进仓库里,以给新生产线腾地方,并准备这四个生产车间的一千多名工人培训一下,调到洗衣机和彩电生产线上。
这相当于一下子砍掉了飞雪空调厂三分之一还多的产能。而且好好的空调生产线就这么闲置,丢进仓库里,也没有保养,时间一长,铁定废了,以后飞雪空调厂再想恢复产能就难了。这么下去,飞雪空调厂的名字还能存在吗?
因此秦副厂长说什么都不同意。她带着厂里的一批老员工带头抵制言副厂长的命令,不愿削减空调生产线。
言副厂长新官上任三把火,正愁没办法立威呢,她就主动送上门来了。
当着厂里众人,言副厂长先是展望了一番未来,引进这8条生产线,多元化发展后,将给厂里带来多大的效益,厂里盈利了,大家都收益等等。
画完了大饼,稳住了人心之后,言副厂长就宣布,秦副厂长不服从厂里的管理,严重妨碍厂里的长远发展,已经不适合担任飞雪空调厂的领导了,他会将今天的情况如实向上面汇报。
其他跟着秦副厂长闹事的人,念其初犯,看在大家为厂里尽心尽力,奋力拼搏这么多年的份上,既往不咎,但若是再执迷不悟,就别怪他不讲情面了。
很多人都是上有老下有小,就指着这份工作养家糊口呢,听到言副厂长的威胁,再看自己这边人这么少,处于弱势,很多人都打了退堂鼓,最后只有十几个干部和职工还坚持站在秦副厂长这边。但人太少了,难成气候。
叶蔓听说这事后,直叹气。
人要是有上辈子,言副厂长肯定是宫斗大家,这招分化瓦解,各个击破真是用得好。而且巧舌如簧,饼也画得好,厂里普通职工,哪会在乎什么品牌不品牌的,他们只在乎厂里的效益,自己的工资奖金,有了胡萝卜吊着,谁还会站在秦副厂长这边。
秦副厂长输得不冤。论会来事,会说话,她远远不是言副厂长的对手。
庞勇的声音继续从电话那头传来:“不过秦副厂长只比言副厂长低一级,他没权力撤秦副厂长的职。”
“但这是迟早的事。”叶蔓接话道,“言副厂长这么会来事,这么会说话,他能给职工画大饼,也就能给领导画大饼。上面的领导又不是飞雪空调厂的人,他们要的只是业绩,至于是生产空调还是洗衣机没差别。新增8条生产线,扩大产能,多元化发展,也是领导乐见其成的。”
这也是言副厂长之所以能够成功的重要原因之一。
什么事情能成,都缺不了利益的推动。
庞勇听了这话,闷了几秒后说道:“那秦副厂长岂不是会很惨?”
叶蔓叹气道:“她肯定得不到上面的支持,不知道她是没看清楚这一点,还是看清楚了,但坚持要守住飞雪这块牌子。如果她还一意孤行,跟言副厂长对着干,迟早会被赶出飞雪。”
“那……咱们岂不是什么都不用做,直接等她离职就行了。”庞勇顿了顿问道。虽然这样想很不厚道,但对他们老师傅家电来说是件好事啊,秦副厂长这个人性子拧,想要说服她离开飞雪很难。
叶蔓失笑:“那不知要等多久呢,咱们可等不了。你这几天密切留意着飞雪空调厂的动静,一旦有什么,立马通知我。”
她感觉,机会就在这段时间了。
庞勇答应。
过了两天,他又给叶蔓打了电话:“真被你说中了,那天的事被捅到了上面,现在上面的领导在找言副厂长、秦副厂长以及当天在场的干部和职工谈话。我听说,老厂长都被惊动了,拖着病体主动去找领导谈话,瞧那样子是想保住秦副厂长。”
叶蔓一听这话就暗叫糟糕:“老厂长人脉广,虽然退了,但多少有些情分在,他舍下老脸,想要保住秦副厂长不难。”
虽然那天的事情闹得有点难看,但毕竟没造成什么大的损失,或者很恶劣的影响,一切都有转圜的余地。
庞勇有些着急:“那咱们的期盼岂不是落了空?”
叶蔓吐了口气:“那倒不至于,除非秦副厂长甘于被边缘化,当个没实权的空头副厂长,也能眼睁睁地看着飞雪的生产车间、设备、工人一一被蚕食,最后将这个牌子束之高阁,但她肯定做不到的。”
从这几次的事情都可以看得出来,老厂长和秦副厂长对飞雪空调厂的感情很深,他们不可能坐视飞雪被毁,被雪藏。
其实这在很多老一辈企业家中很常见,他们对自己一手建立的品牌感情很深,就像他们的孩子一样。所以被卖掉、雪藏,品牌落寞之后,又被很多企业家买了回来,只是市场瞬息万变,能替代的产品很多。这些曾经大众耳熟能详的品牌早不复当年的辉煌,反响平平,大多很快又销声匿迹了,只存在于人们遥远的记忆中。
“这么说,他们以后还有得争了?”庞勇有些难受地说。
叶蔓肯定地道:“这是必然的,金钱、权力的斗争无时无刻不存在。现在是侵吞飞雪空调的生产车间、工人,那下一步呢?飞雪的销售渠道和网络?秦副厂长就是负责这一块的,我该去找她了。”
庞勇很诧异:“你现在就要过来?”
叶蔓说:“差不多了。”
庞勇有些不赞同:“可是,现在老厂长拖着病体保她,就是为了老厂长的知遇之恩,秦副厂长这时候肯定也不会答应跟咱们走的。”
“你说得有道理,所以我准备先去见见飞雪的老厂长。”叶蔓说出了一个让庞勇意外的答案。
他震惊了几秒后说道:“好吧,你买好票通知我,我去火车站接你。”
叶蔓第二天去的靖水市,一大早出发,下火车已经是下午了。
庞勇上前接过她手里的行李:“又晚点了吧?”
“嗯,还好,就晚了一个小时。”叶蔓点头,这时候的火车晚点是家常便饭,一个小时算是少的。要是遇到过年之类的节假日,那晚半天一天都是可能的。
庞勇点头说:“先去吃饭,然后安顿好,你休息一天,明天我再陪你一块儿去见老厂长吧。”
“好,一会儿你去忙吧,我买点东西,探望病人总不能空着手去吧。”叶蔓说了一下安排,又问,“这一两天没什么事发生吧?”
庞勇摇头:“还没有,秦副厂长也回到了厂里,听说只是被批评了一顿,没有其他处分。”
叶蔓意外地挑了挑眉:“看来老厂长是下了血本啊。”
但这种情况必然是不可复制的,现在大家是看在老厂长病重刚退的情面上算了,以后呢?秦副厂长没法压过言副厂长,以后这样的冲突和矛盾肯定不少,老厂长的面子也不会一直好使。
吃过饭,休息一晚后,次日,叶蔓和庞勇拎着东西去看望老厂长。
叶蔓并没有买什么贵重的东西,只带了两袋奶粉,一兜苹果,还有一束鲜花,算是探病的标配。据她所了解,老厂长很耿直,送太贵的东西或直接送钱,可能会适得其反,给对方留下不好的印象。
飞雪空调厂老厂长的病房在靖水市人民医院住院部三楼,单独的一间病房,面积不大,就七八个平方,里面有一张单人床,一张陪护床,还在病床前摆了一张小桌子放东西,就再无其他了。
他们去的时候,病房里除了老厂长还有一个三四十岁的神情有些憔悴的中年人。
看到叶蔓和庞勇,他立即站了起来:“你们是?”
叶蔓向对方表面了身份:“同志,你好,我是老师傅家电的厂长叶蔓,这位是我们的销售经理庞勇。最近我们准备在靖水市筹备新店,听说老厂长生病了,故而来探望他。”
前段时间来探望他父亲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宋泰安已经习惯了,他客气地将两人领进屋:“你们里面请,地方小,将就一下,喝茶还是喝开水?”
叶蔓摆手说:“谢谢,不用了,我们都不渴。”
“好,你们请坐。”宋泰安走到病床前,跟宋厂长说了一下叶蔓和庞勇的身份。
宋厂长示意他将自己扶起来,然后打量着叶蔓和庞勇:“你们就是老师傅家电的厂长和销售经理啊,真年轻。”
叶蔓笑道:“宋厂长你好,上次采购空调,因为您去外地开会了,咱们都没能碰面。最近我们在这边开店,听说你病了,就过来看望看望你。”
宋厂长轻轻点头:“谢谢,麻烦你们了。人来就行,东西拎回去吧,我这里什么都有,用不着。”
宋泰安将东西塞还给庞勇,低声说:“我爸谁的东西都不收,你们能来看看他,我们就已经非常感谢了,礼物你们一会儿带回去吧,不然老爷子得生气了。”
庞勇有点意外,见他坚持,便接过了袋子,点头道:“好,我拿回去了,可不能因为我们坏了老厂长的规矩。”
见他们俩没有推辞就收回了东西,宋家父子脸上的笑容真切了一些。
宋厂长精神还好,他笑看着叶蔓说:“叶厂长真是年轻有为啊,有25了吗?”
叶蔓笑着答道:“老厂长你可真是神机妙算,我今年正好25岁。”
“真年轻啊,看到你,我就像看到了十几年前的小秦,这以后啊都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宋厂长乐呵呵地说道,眼神透过叶蔓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年轻的姑娘说要把飞雪建成全国最大的厂子,可惜,他们当初的豪言壮志似乎要在这一年折戟了。
叶蔓将垂下来的头发拨到耳朵后面,笑盈盈地说:“那我肯定不能跟秦副厂长相比。我也就运气好,搭上了改革开放的东风,跟咱们全省名优品牌飞雪相比,那差得远了,您跟秦副厂长才是有真本事。”
宋厂长摆手:“叶厂长你别谦虚了,现在你们老师傅家电的名气可不小,假以时日啊,肯定能超过咱们飞雪。”
提到最后一句,他浑浊的眼神有些暗淡。现在的飞雪已经不是当初了飞雪了,再这么下去,恐怕连飞雪的影子都不会有,老师傅家电超过飞雪是迟早的事。面对这一切,他却无能为力。
“那不能比呢,飞雪的质量、价格,在咱们省,乃至周边几个省都是出了名的,我们老师傅家电还差得远。只是你们厂里这供货啊……”叶蔓摇头,顿了片刻后说,“这么下去啊,明年咱们老师傅家电也从你们厂里拿不到货。本来还跟秦副厂长说好了,今年冬天采购一批空调,现在这事也落了空,经销商们到时候肯定得催,我们得从其他地方想办法。”
这话勾起了宋厂长不好的回忆,他脸上的笑容消失,气得直摇头:“哎……”
当着叶蔓和庞勇这两个外人的面,他也不好说言副厂长的坏话。
他不好说,叶蔓好说啊:“我跟宋厂长一样遗憾,飞雪这么好的牌子就这么被搁置了,明明好好做,可以扬名全国,有潜力成为全国最大的空调巨头之一的。言副厂长真是捡了芝麻丢掉西瓜,为了短期的利益,放弃全厂这么多人苦心经营了好些年的品牌,转而大力发展富友牌洗衣机和彩电,以后是不是也要生产富友牌空调啊?幸亏我当时没同意富友的合资提议,不然这会儿被雪藏被打压的就是我们老师傅这个牌子了。”
这话真正是说到了宋厂长的心坎里。
他也后悔啊,要知道富友抱着这种心思,当时他哪怕连这个厂长不做了都要抵住上面的压力,拒绝合资。
宋厂长脸上的表情很是悲伤。
叶蔓看了一眼,再接再厉,继续说道:“飞雪是咱们省,乃至安省、通省这几个省份最大的空调厂,产品除了销到云中省,还畅销这几个省份。现在拆了飞雪空调的生产线,明年咱们省的空调市场肯定会出现重大的空缺,倒是要便宜其他省的空调厂家了。”
这话说得宋厂长心里几欲滴血。
连叶蔓这个外人都能看清楚这点,可言副厂长就是一门心思要往其他产品上发展,挤压空调的产能和销售,放弃自己的优势产品,非要搞什么转型,多元化发展。
看到宋厂长脸色越发难看,宋泰安赶紧说道:“叶厂长,你别刺激我爸了,他身体不好。”
宋厂长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然后看向叶蔓,深吸了一口气道:“叶厂长,你今天特意来跟我说这些,到底有什么目的?”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哪怕已经躺在病床上,病痛缠身了,宋厂长的脑子依然很清醒。他跟叶蔓无冤无仇的,叶蔓不可能大老远跑到医院刺激他,戳他的心窝子,就为了看他难受。
他主动提起,叶蔓也就不兜圈子了,直白地说出了自己的目的:“宋厂长,我们老师傅家电想生产空调。这么大的市场,与其便宜了外人,不如咱们自己人拿下。”
原来如此啊,宋厂长面露苦笑:“叶厂长,你们要生产空调,找我这个没用的老头子做什么?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做不了了。”
叶蔓说:“宋厂长,我想要秦副厂长,而只有你才能劝得动她。”
宋厂长怔了怔,半晌叹道:“你倒是精明。”
他没有否认叶蔓的话。
叶蔓认真地说道:“宋厂长,我跟庞经理都不懂空调这块,需要一个内行人,秦副厂长正好熟悉这块,能够弥补我们的不足。如果秦副厂长愿意过来,分厂的厂长就由她担任。她还这么年轻,职业生涯还有一二十年,完全可以在更好的岗位上发挥出更大的作用,而不是留在飞雪坐冷板凳,跟言副厂长斗来斗去的。”
“而且,咱们都很清楚,秦副厂长太耿直了,你一走,她势单力薄,她是斗不过言副厂长和高桥雄一的。宋厂长,你能托人、找人情,保她一次,能保她第二次,第三次吗?”
宋厂长紧抿着唇,没有作声。
叶蔓又说:“秦副厂长执意要守护住飞雪这块牌子,也有想要报答您的知遇之恩的想法。你们这一对师徒都彼此为对方着想,反而困住了彼此,何不跳出来呢?为了您的健康,也为了秦副厂长更好的未来。”
“叶厂长真是会说话。”宋厂长悠悠地叹了口气,“我老了,以后都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叶厂长,这事,你让我好好想想。”
叶蔓笑着说:“好,我等宋厂长的好消息。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电话,如果宋厂长想通了,随时可以拨打我的电话,我来接秦副厂长。”
宋厂长接过名片,疲惫地闭上了眼睛,点了点头。
叶蔓识趣地站了起来:“我们就不打扰宋厂长休息了,你好好养病。”
“嗯,泰安送送叶厂长和庞经理。”宋厂长礼貌地说道。
宋泰安站起来,送叶蔓和庞经理出去。
到了门外,叶蔓停下脚步说:“宋同志,麻烦你也帮我们劝劝老爷子。秦副厂长是他一手培养的接班人,没有师徒的名分,也有师徒的情谊,只要秦副厂长还在飞雪空调厂,他肯定是放心不下的,以后秦副厂长有什么困难,他还是会想着帮忙。但医生应该说过,他的身体不好,不宜受刺激,所以还不如让秦副厂长脱离了这个环境,这样老爷子也能跟着解脱了,尽量不再参与到飞雪的事情中,安享晚年。”
宋泰安神色复杂地看着叶蔓,有一瞬他真的被叶蔓这番话给说动了,可这姑娘比他小了十几岁啊,难怪能将老师傅家电做起来呢,也许秦副厂长去她那儿真的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好,我会帮你们劝劝老爷子的,今天谢谢你们来看望他。”宋泰安客气地说。
叶蔓见目的达成,微笑着说:“谢谢宋同志,老爷子病房里离不了人,你不用送了,我们自己回去就行。”
宋泰安确实担心老父亲,便没有推辞:“好,你们慢走。”
他目送叶蔓和庞勇下了楼梯后,才折回了病房里。
出了住院部,庞勇回头望了一眼白色的大楼,有些不确定地说:“你说宋厂长能答应帮咱们劝秦副厂长吗?”
叶蔓肯定地说:“会的,他看重秦副厂长,不会让她一直陷在飞雪这个泥淖里。而秦副厂长一旦得知了此事,为了让宋厂长放心,为了宋厂长的身体,她也会愿意跟我们走的。”
庞勇恍然大悟:“你刚才那番话根本不是说给宋泰安听的,你是说给秦副厂长听的!”
叶蔓笑着说:“对啊,宋厂长放心不下秦副厂长,秦副厂长又何尝不牵挂自己亦师亦友的伯乐。咱们就回去等他们的好消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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