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牵扯到元宵节那日自己出门的原因,庄顺和不得不慎重。她叫来了冬至,又详细问了一遍查到的线索,一点点反复推敲。

    日子过了一日又一日,庄顺和心中的疑虑未消,又想到良言褚当时的劝告,心里更是七上八下的没个着落。

    当时知道自己母亲一事之人,要么当时就被父亲一起处理了,要么后面陆陆续续被祖母和继母换出了府去,这天下这么大,几个下人如何说找就找。

    当日元宵节的那位王麽麽还是自己费劲了心思从浆洗房里一个麽麽嘴里打听来的,据说当时是母亲身边乐羽的亲姨婆。母亲一事毕后,那王麽麽没过多久就自请出府了,走的匆忙,听说是家里男人为了躲债跑了,那王麽麽不想连累家人,就打算带着幼子还乡去了。只是不知这么多年来,为何又会出现在京城。

    思绪越飘越远,庄顺和忍不住回想起了母亲去世时的场景。

    当时母亲已经被父亲禁足,和哥哥三人一起被关在小小一间祠堂里,不许人探望,更不许人求情。

    自己当时还小,许多细节都记不清了,只隐约记得母亲最初还算镇定,可没过几天,母亲似是崩溃般日夜落泪,哥哥则是冷着张小脸坐在母亲身边,偶尔帮母亲擦泪,而自己则是被母亲抱在怀里,大多数时候自己都是靠在母亲怀里睡过去了,醒来时就发现母亲似乎又老了一岁。

    最初几日还算平静,可是后来有一天,那佟氏来看了母亲一次,两人在一旁说了好久的话,母亲扑进佟氏怀里也哭了好久,当时的佟姨温柔的很,还拉着自己和哥哥的手,保证他们很快就能出去了。

    可是后来,又等了不知几日,母亲好像已经老得认不出来了,祖母突然带人来了小祠堂,发话让三人解了禁足,都各自回院子里去。

    似乎就是从那一日开始,母亲终日沉默,脸上也不再有笑容,没过几天就病倒了,药石枉然。

    当时自己几岁来着,小小的身躯学着母亲之前的样子,跪在父亲身旁求父亲去看看母亲,童言童语地低声哀求,只是因为母亲在病床上只会呓语父亲的名字。

    不知道自己求了多久,父亲突然动怒,一脚将自己踢开,大声吼道:“不成器的东西,你母亲哪里值得你这般!你是我庄之硐的女儿,要堂堂正正的做人,莫要学她!”

    自己年纪小,根本不知父亲母亲那次到底是为了什么闹成那样,只知道母亲快要不行了,哥哥恨的眼睛通红,拳头也捏的紧紧的,可是还是没办法。

    庄顺和当时又去求了那满天神佛,求他们救救母亲,求他们不要带母亲走,也求他们让父亲再去看母亲一次,可是没有用。

    神佛满天,但都不是她庄顺和的保护神。

    母亲最终还是走了,走的时候悄无声息的,怀里抱着新婚时的凤冠霞帔,留下了一纸和离书。

    庄顺和从那以后再不信神佛,更不信父亲。

    没过多久,父亲再娶,佟姨进门,整个府里好似都忘记了他们刚刚失去了自己的大夫人,热闹喜庆,锣鼓喧天。

    那天哥哥抱着自己,一遍一遍教她写母亲的名字。

    初始,自己对佟氏还算是亲和,只以为还是那个疼爱自己的佟姨,后来她有了自己的孩子,事情开始悄悄变化了。

    后来,哥哥也走了,等他觉得自己能顽强活下去的时候,哥哥去了边关。

    没有人了。

    直到自己十五岁那一年,在母亲忌日时候整理母亲遗物,才发现母亲弥留之际留下了许多只言片语,东一句西一句的在诗集上。

    庄顺和只觉得不对。

    当年母亲恍惚间对自己说父亲骗了她,可字里行间句句是深爱父亲的证明。

    回想起来,母亲去世前佟姨就频繁上门,有时会呆很久,甚至会替母亲掌管家务,还会与父亲偶尔闲聊。

    母亲去世后,从不纳妾的父亲转头就娶了佟氏佟柔进门,两人相处到现在,也算是琴瑟和鸣,相敬如宾。

    府里的下人们也陆续被换走,尤其是母亲身边伺候的,连个下落都打听不到。

    庄顺和不敢不查,可又无法深查。

    直到元宵节时才以为能从王麽麽嘴里问到些什么,谁知,竟是被人请君入瓮了。

    这些年来,庄顺和忍不住去猜疑佟氏,她对自己和哥哥是两副面孔,那么她对母亲呢,真是情深意重吗,还是也是两副面孔呢。

    犹豫再三,庄顺和决定等一等。

    当初如果是有人故意引自己上钩,那么,现下自己再有动作,也无异于打草惊蛇,且那人在暗,自己在明,更何况自己手里一没钱,二无权,更没有什么可用的人,那就只好等,等到自己有能力的那一天。

    思索了许久,庄顺和提笔给哥哥写了一封家书,信里只问哥哥好,小心的避开了有可能会涉及到军营的种种,只说自己年岁不小了,怕是母亲已经在挑选合适的夫婿了。信末随意的添上一句诗,这是哥哥离开时定下的,两人选了本诗集,每次通信都按顺序写下一首诗的任意一句,看似毫无联系,但却是小小年纪的孩子,仅有的知道彼此安危的秘密。

    现下,自己要做的,就是睁大眼睛好好看清楚,这何人该嫁。

    庄夫人这边也并未闲着,自跟庄老爷通过气以后对庄顺和的婚事是越发上心了。连着相看了好些,对方家里的管事夫人也见了不少。

    今日就是跟魏府的二夫人约好了,一起去锦绣布庄逛逛。

    庄夫人一早就收拾好了,带着秋棠等人一起赴约去了。

    两位夫人一见面,先是好一通寒暄,又互相夸了对方今日的衣服首饰,又夸起对方性格好,说两人合得来。

    谁都没先提议亲的事。

    庄夫人是因为好面子,哪怕是给庄顺和看亲事,自己也不愿上赶着,那魏夫人则更是了。

    直到两人将布庄都逛遍了,魏夫人才稳稳地开口道:“哎呦夫人啊,您真真的是好运气,两个女儿都是一等一的好容貌,儿子也争气,不像我那混不吝的,现在都还没个定数,一问就是公务繁忙,再问就是圣上器重,派的活也多,真是愁死我了。”

    庄夫人心里冷笑,面上却也是一派和气,“夫人才是好命呢,谁不知魏公子一心为民,无心私欲,前面亲事虽都不成,但那也是她们没福气进您家的门。”

    魏夫人当即就冷了脸,跟着数落了几声。

    这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谁不知道他魏公子因着家世甚好,又是替升上掌管禁卫的,早早就定下了亲事,只是一连三位贵女,都因种种缘由不得善终。是以,魏公子虽算是上佳女婿人选,可这京城里谁还敢轻易说项。

    魏夫人心里清楚,这庄夫人是为了打发了自家的大女儿,也就是前头那位留下的嫡出女儿,可谁让自家儿子现已经二十有三了呢,不得不低头啊。

    两人你来我往的,倒也算是热切,彼此心里都有了个底。

    庄夫人不想在面子上亏待了庄顺和,若她有命嫁过去,那就算是自己送她一份大礼。

    回府后两位夫人都各自与自家夫君商量了,都觉得这桩婚事还算是尚可,就准备着手进行后续定亲了。

    庄顺和知道的时候险些没拿稳手里的茶盏,这佟氏,到底在想什么。

    还没等庄顺和搞清楚,那魏明德倒是先递了信进来,说是约在聚贤庄一见。

    庄顺和心里清楚,这信能到自己手上,多半是佟氏默许了的,既如此,那就见见。

    到了约定的日期,庄顺和简衣素面,只用一支青玉簪挽住了发,又用面纱遮了脸,这才带着冬至往聚贤庄去了。

    进了聚贤庄内,有人领着两人往后院走去,最终指着不远处的湖边凉亭,说是小姐等的人就在那处,请自去吧。

    庄顺和往凉亭那处望去,湖光一色,潋滟动人,倒却是一番美景,坐着的那人想来就是那魏明德了,倒是疏朗男儿,有一些武人的粗狂。

    缓步走进,魏明德倒是有心,起身抱拳行礼,“可是庄小姐?在下魏明德,冒昧请小姐来此,是在下唐突了。”

    庄顺和回礼,“公子多礼了。”

    请人入席后,两人都未开口说话,庄顺和只是揭开面纱抿了几口茶,等着魏明德先说。

    “庄小姐今日能来,想来也不是拘礼之人,吾有话就直说了。你应该知道,我先头那三位未婚妻,她们也都是可怜之人,虽不敢说完全因我而去,但名声总是不好听了些。小姐若是愿意许婚,在下自是感激不尽,只是还望小姐清楚,吾之志,不在小家,而在朝堂,唯愿百姓有安身之所,是以,吾终将回到边关去,可能此生不再离开,故此,小姐需为吾操持家业,辛劳此生,小姐可还愿意?”

    倒是有点意思。

    “魏公子大义,小女子心生敬佩。只是这婚姻大事,仍是父母之命。小女子不敢多言。”

    “是魏某唐突了,只是话还是先说清楚的好。”

    两人闲聊几句,那魏明德就起身离去了,倒是走之前留话说,若无意外,愿意与庄顺和常来常往,也好给庄顺和时间思考。

    有意思。

    不知那佟氏知不知道,这魏明德此人,是如此的正直忠君,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夫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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