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档期的缘故,谢杯衡和宁池的进度快慢不一,结束了两人的对手戏后,谢杯衡的一些单人戏份很快也就拍得差不多了。

    谢杯衡的最后一场戏拍的是仙尊君离和主角的对峙。

    当初君离抛下凡尘只为飞升,而道侣灼光却为了守护苍生殉道而死。一路闯上天的主角在君离的剑下伤痕累累,无情无欲的仙尊正要执剑刺去,却听少年厉声质问:

    “你的道究竟是什么!”

    执剑的手微微一颤,君离的视线落在了腰间的玉佩上。他最终收起剑,转过身。

    “你走吧。”

    可一身白衣的清冷仙尊却无端落下一滴泪。

    泪顺着脸庞滑落,君离茫然地伸出手去接,可没能接住,眼睁睁地看着它砸落在剑尖之上。层层叠叠的黑云聚起,天空再一次传来警告,催促君离杀了少年。

    君离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耐,抬头看向上天。

    天道,天道……

    君离为这天道而生,灼光为这天道而死。

    玉佩亮起莹莹柔光,君离轻轻用指腹摩挲着它,就好像曾经抚摸灼光的脸庞那样。

    不知何时起了风,风卷着君离的白袍猎猎作响,可他的眼中却隐隐泛起红光。君离执剑,直指上天,问:“何为天道?”

    一时,风起云涌,天空霎时降下雷鸣,君离执剑劈去,可越来越多的天罚降下,纵使君离是仙尊也敌不过,他被狠狠打落,吐出一口鲜血。

    脑中的记忆混乱不堪,时而是那夜大婚,灼光一身明艳的喜服,懒洋洋地偏过头看他:“生生世世太久啦,等不到的。”

    时而又是那片桃林,树上花开灼灼,树下的灼光提着一壶酒,笑着问:“君离,喝酒吗?”

    最后那些画面都定格在那天鲜血染红的桃林。

    眼中红光更甚,君离拿剑撑地,摇晃着站起身:

    “你告诉我,何为天道……”

    君离道心不稳,与天道为敌,直至入了魔,被逐入下界,永世不得翻身。

    他不知道,在混乱中,腰间的玉佩不慎落了下来,而这枚玉佩被少年捡走,带回了离光山。

    他也不知道,这枚玉佩上还带着灼光的最后一缕魂魄。

    玉佩在,君离在,灼光也在。

    直至百年后,离光山冰棺中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灼光出去的时候看到了一个人。

    那人穿着一身大红衣袍,身形端方,正坐在树下独酌。听到声响,他回过头。

    手中的杯盏滑落,摔得粉身碎骨。

    灼光愣愣地看着他,歪了歪头,笑了:

    “你是谁呀?”

    君离喉间干涩,过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是这片桃林的主人。”

    谢杯衡本身就带了一股疏离感,再加上他对各种细节精准的拿捏,演这类角色可谓信手拈来。

    谢杯衡的那场杀青戏,宁池早就搬着小板凳在旁边找了个最佳位置眼巴巴地看,看到谢杯衡演的仙尊君离落泪的时候,宁池捧着一颗小心脏幽幽地叹了口气:这演得也太好了。

    表情还是清冷漠然的,可眼泪说流就流,感情也渲染得恰到好处。

    也难怪灼光会爱上这么个人,确实好看,哭起来也好看。宁池没头没脑地想。

    谢杯衡一早就注意到了宁池热情洋溢的视线,表面八风不动。可这回小多倒是在旁边了,一眼就看出自家老板正春风得意,演戏也越发得心应手。

    但小多也并不意外,杀青嘛,高兴点难免的。

    他正看着,却见汤汤一脸神秘地凑了过来:

    “唉,问你个问题。”

    小多一看汤汤这表情以为有八卦听,当即竖起了耳朵:“什么什么?”

    可汤汤这回不是来分享八卦的:“你有没有看见过……嗯……一些花瓣?”

    自从那天宁池捡了花瓣说要送人,汤汤每天都在观察宁池到底送给谁了,可一连找了几天都没找到。汤汤自认要帮宁池把把关,没办法,只能来问问剧组的八卦通。

    可她不知道宁池拿那些花瓣去干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问。

    小多果然没听懂:“什么花瓣?你要不去找找清洁阿姨?她们估计前几天扫了一大筐。”

    “不是。”汤汤急了:“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反正是拿花瓣做的,宁哥拿去送人了。”

    既然话说到这里,她也就不再藏着掖着,小多虽然个性跳脱,但是人品还是可靠的,要不然也不能跟在谢杯衡身边。

    “我怀疑宁哥有喜欢的人了。”

    “啊?!真的假的!”小多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太大声了,赶紧捂住嘴,顶着众人好奇的目光,拉着汤汤去一边详谈。

    说起来,他想起谢哥最近好像也有谈恋爱的迹象。

    这个剧组怎么回事?难不成开机拜的是月老?否则怎么这么旺桃花?

    啧,看来月老也看脸,要不然怎么只旺那些长得好看的。

    ……

    谢杯衡拍完戏就收到了雷鸣般的掌声,导演孙华照例捧来一束花,祝贺他杀青。谢杯衡平静地道谢,装作和孙华聊事情,默默等着宁池过来。

    等了大半天,把孙华都给聊得口干舌燥,宁池却还是不见人影。

    谢杯衡蹙眉,迅速切断孙华的话头,忍不住主动去找,可在剧组找了一圈还是找不到宁池,也不知宁池跑去了哪里。

    谢杯衡有些遗憾,他本打算对宁池说自己的决定,没想到杀青戏结束,他却没能见到宁池,也不知再见会是什么时候。

    谢杯衡把在墙角聊八卦聊得热火朝天的小多拎走,正要离开,可还没走出多远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惊呼:

    “什么?!派出所?!”

    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大,汤汤赶紧压低声音缩在墙角:“宁哥,你拍戏拍得好好的,怎么就……”

    汤汤急得眼泪都出来了:“怎么就到派出所去了呢?”

    宁池本来确实蹲在片场看谢杯衡演戏,只是这场戏拍得有点久,和谢杯衡演对手戏的演员迟迟无法入戏,演得有点僵。孙导拍戏讲究个感觉,不对味就反反复复地拍。眼看着时间已经过了中午,工作人员快速吃了盒饭继续工作,演员上了妆不能吃太多,谢杯衡似乎也没有去吃的意思。

    小多不知道去了哪里,宁池想了想,趁着自己清闲,就出了剧组。

    就当是杀青饭吧,张哥说过,礼轻情意重。

    这一带很荒凉,什么都没有。但宁池有一次下了公交后稀里糊涂摸到一家包子铺,一看,他家的,于是这次他也打算去那里买。

    宁池喜滋滋地买了包子,自己吃了两个,然后一路往回走。本想着快去快回,却在路过那片七拐八拐的巷子时被人堵在了里面。

    为首的是两个人,其中一个虎背熊腰、纹着纹身的大汉,一看就很不好惹。

    在大汉身旁的瘦高个一看到宁池,大喝:“就是他!大哥!那天就是他打我!”

    宁池疑惑地看过去,认出来了。

    是那天跟踪谢杯衡的人。

    那人正好对上宁池的眼神,立马想起了当天差点被大卸八块的惨状,怂怂地缩回了大汉身后。一帮小弟呼啦啦地把宁池堵在巷子里,大汉大摇大摆地往宁池面前一横:

    “就是你?”

    他上下扫视宁池一番,见他虽身形高挑,但却看着十分瘦弱,嗤笑一声:“你说你被他打的?你看这模样,能打人?”

    “只是这脸长得倒是真好……”他就没见过比宁池长得更好看的人。大汉对着宁池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伸手就要去摸宁池的脸。

    那私生饭一看大哥要近宁池的身,急得都结巴了:“你你你你小心点,他他他……”

    他了半天也没他出个所以然。

    宁池始终安静地垂着眼,既没有大声呼救,也没有出手抵抗。他小心地把手里的包子藏进衣兜里,深吸一口气。

    谢杯衡说过,要他收敛行为,他不能再摔人了,谢杯衡会生气的。

    大汉见宁池那副沉默的样子,当即又看轻了几分:有什么可小心的,一个小美人罢了,还被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别怕,我兄弟说你打了他。”大汉咧嘴一笑,露出两颗金牙:“我们就想和你聊聊……”

    话音未落,却见这个漂亮的青年突然蹲下,接着大汉的视线蓦然拔高,跟着眼前天旋地转,他就被宁池举着轻轻松松往外一丢,再随着一声闷响,结结实实地砸在地上。

    “大哥!”

    宁池起身拍了拍手,松了口气。

    不能摔人,那就扔吧。反正谢杯衡不知道。

    宁池心存侥幸。

    大汉身形彪悍,一个顶仨,一连砸倒了一片小弟,顿时“哎呦声”连片。首当其冲的就是那个私生饭,谁都没想到大哥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丢了出来,他没来得及逃,就看一片黑影砸下,将他砸倒在地。

    “咔嚓”,刚好没多久的手臂又断了。

    这人……有毒吧!

    他居然有新招了!

    “我他妈都说了!你还敢去!”私生饭大吼。

    大汉本就被摔得头晕,听到从天而降的锅,怒了,一巴掌扇过去:“妈的,老子还要你讲!”

    说罢,大汉偷偷看了一眼宁池,见宁池双手插兜云淡风轻地站在原地,立马又往小弟头上呼了一巴掌。

    不早说!

    早说他今天来都不会来!

    这些人本就是一群恃强凌弱的,更何况还是个临时组建的队伍,一点矛盾都要不得。眼看着内讧越来越激烈,大哥和小弟打成了一团,宁池看着眼前的惨状,不安地搓搓手。

    刚才一时情急他才把人扔了出去,但好像……

    太用力了。

    宁池拎着包子,正打算默默退出战场,也不知哪个小弟眼尖,在混战之中还不忘告状:

    “大哥!他要跑!”

    大汉正用揍人掩饰害怕,听到声音一抬头,正好看到宁池打算逃跑的步伐。四目相对,场面有点尴尬,大汉默默扶了扶扭了的腰,愣是装作没听到,继续打小弟。

    宁池松了口气,蹑手蹑脚地继续逃跑,可还没跑出几步,就听身后又是一声大呵:

    “干什么的!都别动!警察!”

    ……

    这一片是城中村,到处都是违章,建得跟迷宫似的,也经常有游手好闲的混混在这一带游荡。片警小王今天巡逻的时候就遇上这么一伙人,聚众斗殴,被他一口气带回了派出所。

    “蹲下!抱头!”

    一帮混混抱头蹲在墙角,正挨个写检讨。其中一个憋了半个小时也才憋出五个字,还有三个是拼音。他抬头看到宁池安安稳稳地坐在椅子上喝着热茶,忿忿不平:

    “凭什么他能坐在那里!”

    其他人听了也都回过神来,顺势把笔一丢:“就是!他怎么不用写检讨!”

    宁池闻声看去,那帮人被吓得一哆嗦,赶紧把笔捡起来继续写。只有那个大汉最老实,埋头一直写,也写得最快,眼看着一千字就要写完了,周遭的小弟忍不住投去羡慕的眼神。

    片警小王横了他们一眼,那可不,光是这礼拜就写了五篇,写得能不快吗?

    “老实点!这么会讲再给我写两篇!”

    他到的时候,现场一片混乱,一帮混混摔成一团,还有两个打在一起,一看就是在斗殴。只有一个无辜的人民群众拎着包子站在边边角,被吓得不敢走。

    小王转头冲宁池笑了笑,温声道:“别怕,你家人来了吗?”

    宁池点点头,他刚刚给汤汤打了电话,应该一会儿就到。

    果然,过了一会儿,外面就传出一声动静,宁池赶紧站起来和小王握手道别:“谢谢警察同志。”

    小王微笑着点头,目送宁池离开。

    宁池没想到自己买包子都能买进派出所,一时有些唏嘘。

    但都这个点了,估计谢杯衡早就走了。没能来得及恭喜谢杯衡杀青还是让宁池有点遗憾,但好在今天的事谢杯衡不会知道。

    宁池暗自庆幸,拎着一袋凉得差不多的包子闷头往外走,正在琢磨要不要再回去买几个热乎的,却一不留神再次撞入了一个人的怀里。

    一抬头,画面还有点眼熟。

    来者从头到脚都包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双眼睛,只是此时那双眼睛中再没有淡漠和疏离,而是含着隐隐的怒气,以及担忧。

    宁池傻傻地看了半天,认出来了。

    哦,他当是谁呢,原来是谢杯衡。

    宁池:……谢谢谢……谢杯衡!

    要不……他也回派出所写封检讨?

    宁池愉快地做出了决定,立马转身试图跑向派出所,可半步都没踏出去,向人民警察求助的步伐就被谢杯衡生生阻断。

    谢杯衡拎着宁池的后领,眼睛一眯:

    “宁池!”

    被拎住后领的宁池一个激灵,顿时安静如鸡。

    又是谢杯衡……

    逃跑不成,宁池无地自容,惭愧地低下了头。

    怎么每次打人都能遇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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