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音符在望月宫少主手中明明暗暗。
过了良久, 对方才传来一句:“知道了。”
接着是剧烈的咳嗽,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
即使是这样,从这个阴鸷的语气里, 他都能感觉到对方无形的压力。
听到这冷飕飕的声音, 胖胖的仙霸不禁打了个哆嗦。
一身膘子肉也觉得寒从心起。
可惜他也不敢问对方在哪里,怎么了。
由于对方实在是太过于可怕, 仙霸只能委婉地汇报任务。
他苦心经营自己继续欺负纪云枝的形象, 死皮赖脸想要加入纪云枝的队伍, 都是受人指使。
那个人是他得罪不起的。
“秘境里我已安排妥当,进入之后你另有任务。”咳嗽声渐渐停歇。
传音符那头又传来一句话。
仙霸哆哆嗦嗦的胖身体终于安稳下来。
还好还好。
只要还有任务, 他就不担心被灭口。
——
林惊风一直站在璧山原地。
逗逗猫,看看风景。
等日落西山。
其实他已经在这站了一天。
也用神识将所有的山峰全都扫射了一遍。
可惜一无所获。
等太阳收尽了最后一缕光芒,那抹黑色的影子终于又重新出现在之前消失的地方。
正在玩大树的胖橘:???
我这么大一主人怎么又出现了??
心塞,偷玩被发现了。
一看见临渊出现, 林惊风便凑了上去。
“看在我给你又送地毯又送药的份上, 能不能饶一次那小兔崽子?”
掌门老头话音刚落。
原本昨夜散成千万片落在临渊身体里的菊花又被对方强制逼出来。
星星点点,漫天银光,散在半空中, 无所归属。
这是拒绝的意思。
连你给的灵力也不要。
林惊风不好意思的搓搓手,换了个说辞:“知道你生气, 小兔崽子确实该罚。罢了罢了,你带我去瞧瞧他总行了吧?”
罩在黑袍之下的人身躯一动,转瞬便出现在寒冰潭。
寒冰潭里是彻骨的冬天。
万年寒冰难消, 一寸一寸积累在潭水中。
没有修为的人只要涉足一步便会被冻成冰棍子。
林寂染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待了多久。
那天晚上他原本明明在凌绝顶囚笼上。
又是只差一步。
只差一步就可以毁掉纪云枝。
一转瞬就被丢到这寒冰潭中。
不仅如此,体内还有一股异常冰冷刺骨的力量此刻正顺着他的血液经络游走, 每到一处关窍之处, 便会化作寒霜利刃扎破那里。
几乎是每隔一刻钟, 他就会浑身经脉剧痛,且一个穴道被废。
他知道这是弱水在他的身体里。
而当世唯一拥有弱水的人是他的师尊。
是他最敬爱的师尊,临渊。
林寂染想不通,为什么师尊竟然能出来?
直到临渊站在他的面前。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师尊,一身黑衣黑袍遮住苍白如纸的皮肤。
明明应该是三界之中最骄傲的师尊,此刻手腕上却缠绕着属于无妄之境的煞气。
密密麻麻顺着手臂往上攀援。
这是神魂被煞气侵略吞噬的标志。
“师尊……”
两个字从嘴里脱口而出。
林寂染没来得及接下一句话,就被来自肺腑里彻骨的寒意腔的咳嗽不止。
几乎要把整个肺都咳出来。
他看不见他现在自己的样子。
看不见他的眉毛布满寒霜,看不见自己已经冻成冰棍的眼睫毛。
看不见毫无血色的唇。
看不见自己的狼狈,便不会狼狈。
曾经他在师尊面前极其注意形象。
将自己每天整理的一丝不苟,连道袍上也不留一点褶皱,他是全太微派最骄傲的大师兄,他也是师尊坐下唯一的弟子。
如今。
呵呵……
他在师尊面前再端庄又如何?
还不如连鞋也不穿的纪云枝。
“师尊……”
一阵剧烈的咳喘之后,林寂染又唤了一声。
站在他面前的黑袍人举起右手,掌心向上捏了一抹诀。
莹莹蓝光在那白皙的指尖跳跃,渐渐形成一抹标识。
是师徒契约。
“师尊不要!!!”
嗓子被冻哑了,林寂染还是要嘶吼。
临渊这是在解除师徒契约。
契约成立之后,就意味着他与临渊再无瓜葛。
连师徒名分都不会再有!
临渊根本没有在意他的话。
蓝色标识被他毫不犹豫弹入林寂然的额头眉间。
下一刻到来的剧烈的神魂撕裂疼痛,让林寂染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嘴里呼出的全是白霜。
好痛。
痛不过心。
“为什么!师尊为什么!!!”
近乎于绝望的嘶吼。
一滴滚烫的热泪从眼眶掉落。
被亲生父亲差点活生生打死的时候,他没有哭。
母亲自曝内丹凄凉离世的时候,他也没有哭。
在太微派孤身一人艰难求生,被欺辱,被唾骂,被抛弃的时候他也没有哭。
那是他曾经躲在黑暗深渊里看到的唯一一束救赎的光啊。
是临渊在他最无助的时候朝他伸出了手。
将他收入门中。
既然是给出去的温暖,为什么这会儿又要残忍的收回去呢!
“心术不正。”
这是临渊在收回师徒契约之后,对他第一次开口说话。
“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我心术不正,难道他纪云枝就没有问题吗!”
“我与他到底谁看起来才更像邪魔歪道,你心里难道真的不明白???”
咆哮的嘶吼。
混杂着热泪和嘴里的鲜血,从林寂染口中流下。
他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不想再收敛自己的表情,只想放肆心中不满的情绪。
“他是赤子之心。”临渊收拢袖子,双手负在背后,准备离开。
“赤子之心就是在无望之境里差点杀了你?赤子之心就是不顾我们所有人的死活,只为他一己私欲?”
“还是因为赤子之心,是他染指了你啊,师尊?”
纪云枝肩膀上的那水剑标识,如此刺眼。
原本准备转身离开的黑影一顿。
从衣袖中闪出一道锋利的湛蓝色光芒直刺向林寂染肩头。
湛蓝色法术化作寒霜,利刃扎进林寂染的左肩,一时间鲜血淋漓将他牢牢的定在身后,岩壁之上,寒潭之中。
血色顺着他的肩头一滴一滴往下滴落。
与蓝色的寒潭水渐渐混为一体。
“哈哈哈哈。”
“临渊,你还是舍不得我们师徒一场,你还是舍不得杀我。”
“我只是给他机会,见你最后一面。”
临渊没有回头。
也没有离开。
他拢着袖子,身姿挺拔的站在寒潭之外三尺处。
这会儿气喘吁吁的太微掌门林惊风才匆匆驾着他的灵器赶来。
“你这个小兔崽子。”林惊风一边喘气一边骂。
一把老骨头,哪里受得上这种折腾。
临渊这缩地成寸的法术,猴年马月他才能修炼好。
林寂染咬着牙扭头向一边,不去看眼前人。
他对林惊风没有任何的感情,在他的眼里,这个掌门不过是他终有一天要夺位的东西。
“一定要宰了他吗?”
林惊风缓过一口气,试探性的看向临渊。
后者不置可否,黑袍之下一丝表情都没有流露出来。
没有表情就代表默认。
林惊风不知道自己这私生子犯了什么错。
可惜他也不敢问。
错便错了吧。
错了就要受到惩罚。
“要不然给他留个全尸,回头我也好对他那死去的娘有个交代。”
听到这句话,林寂染嘴角扯起一抹嘲讽的笑容。
你看。
身生父亲就是身生父亲。
丝毫不在意他的死活。
临渊藏在道袍里的手向上举起,一股浑厚通透的湛蓝色,法力自他掌心燃起电光石似的光芒。
这一掌蕴含了极其深厚的法力。
以林寂染现在的身体状况,一掌下去便可神魂匮散。
再无一丝生机。
林寂染就这么盯着眼前的人。
好像怎么也看不透。
看不透他的心狠,看不到他的残忍,也看不透他的无情道。
明明也曾是相伴百年的师徒啊。
只是因为一个纪云枝。
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当浑厚的法力打过来的时候,他讽刺地勾起嘴角。
要了结吗?
行吧,杀了他,纪云枝也不会独活。
迫不及待想要知道,师尊亲手杀掉在乎的人,是怎样的感觉呢?
高高在上如同阳春白雪的师尊,也会伤心,也会痛苦吗?
可惜,
毁天灭地的法力,并没有砸在他的身上。
在他的身前一朵绽开的金黄色的菊花,将他整个身躯都挡住。
临渊的法力重重的砸进这朵菊花的花蕊之中。
花蕊骤然一收缩。
好像如同石牛入海,没有激起丝毫的波澜。
在一旁站着不说话的林惊风,却佝偻着身体呕出一口血来。
这朵花是林惊风的本命灵器。
尽管身受重伤,老头还是乐呵呵的摆摆手:“我开玩笑的,我不一贯爱开玩笑吗?毕竟是我的孩子,能不能饶他一条命?”
“你看他在寒潭里呆了这么久,全身经脉尽毁,已经是个废人。大不了我一会儿将他的灵根也剔除,让他彻底不能修炼,从此做个凡人得了。”
“滚!”
林寂染狠狠磨了一下后槽牙,冷冷吐出一个字。
受谁的恩惠他都不愿意受林惊风的。
从前看不上他,将他扫地出门,这会儿他要死了又来做什么惺惺作态。
想把他变为废人?
做梦。
就算是死,他也会化为鬼修,让所有人都不得安宁!
显然临渊并不会将掌门老头的求情放在眼里。
永寂的形状渐渐在他的指尖凝成。
之前都只是小打小闹。
若是被永寂穿身而过,那么连投入轮回的机会都没有。
直接魂飞魄散,永远消失于这世间。
林寂染盯着永寂。
这柄曾经护他于身前的剑。
现在要杀他。
要穿他的骨。
碎他的魂。
临渊根本就不需要说话。
剑意凝结而成。
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就算是林惊风说的话也不管用。
他要杀林寂然。
因为那个人。
林寂染忽然笑了。
笑的凄怆。
要他死在永寂之下。
真的是十分可笑。
他放空自己,两只手自然而然的垂在边上,也不管肩头滴落的血迹。
笑的十分阴冷。
“师尊动手吧,刚好让你的心头好与我一起,同葬黄泉。”
永寂距离他的眉心只有一寸。
裹挟着凌厉的剑意忽的就停了下来。
“你说什么?”
林寂然勾唇一笑。
“师尊也有要求教我的时候吗?可惜我永远都不会告诉你。”
——“我死了,纪云枝就得死。”
作者有话要说:
林寂染:为什么师尊不爱我?
临渊:因为我只想做攻(不是)
燕子:所以只有我一个人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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