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松楠在一个纯白色的房间里,白色的地板和天花板,白色的床单被套,白色的桌椅和地毯。
两天前他从纪长韩郎的车子上下来,从一号宫外一个他想不到角落以一种想不到的方式进到了地下。
不同于地下边缘人酒吧的暗色调,一号宫的地下明亮简洁,出了电梯就是一片空地。
他走在韩郎旁边,出神的想着有关祝郁锡的事,祝郁锡刚在他面前被抬走。
因出神额头重重的撞上了什么,他才注意到这里没有他看起来那么宽阔,四周都是镜子。
起初他以为那是玻璃,因为他并不在镜子中。
韩郎提醒他:“四壁都是镜子,只有进化人才能透过这些镜子看到自己。”
黎松楠没兴趣讨论这奇怪的镜子。
“很奇怪。”韩郎说:“ningchen也无法在这面镜子中看见自己,黎曦也不能,现在也加上你。”
黎松楠还不知道,祝郁锡也来过这里,他走过的这些路,祝郁锡都在他之前先走了一遍。
韩郎打开了一扇门,走入了一条比擎拲城吊桥还宽的走廊,走廊里会经过许多城卫,他们看起来很忙碌,目不斜视,也不互相交谈。
黎松楠进到了一个房间里,就再也没有任理过他,两整天过去了,只有一个会打太极的ai跟他说上两句。
“我要知道祝郁锡怎么样了。”黎松楠对着ai说:“替我转告韩郎,否则…”
“否则怎么样?”韩郎推开门走进来。
黎松楠有更冲动的想法,但左手手腕上的手环让他没什么力气。
他看着韩郎,问了第一个问题:“祝郁锡怎么样了?”
“五分钟前离开了医院。”韩郎在黎松楠对面的椅子坐下,相隔一张小桌。
黎松楠眼神要迸出火来,事实上他也确实想把这里烧个一干二净,制造这里的材料防水防高温,黎松楠的想法不可能实现。
“我问得是他身体怎么样,他离开医院是什么意思?他自由了吗?还是被带到了别的什么地方?又或者他以为自己自由了实际上却…”
“我不会回答任何一连串的问题,即使你是白教授也不行。”韩郎向后靠在椅子里,抱起手臂。
黎松楠在虚拟世界见过前纪长祝郁锡的父亲祝维,眼前的韩郎跟祝维完全是两个样子。
比起祝维的沉稳和掌控,韩郎看上去沉稳不足,算计有余,他看上亦正亦邪的感觉更多。
他不明白韩郎到底什么意思,偶尔站在他这边得罪白教授,偶尔又对自己展现出敌意,但对祝郁锡好像真诚是真的。
“我现在跟你说一件事,然后你会有一个选择。”韩郎看着黎松楠。
黎松楠下意识活动了自己左手手指,下一秒被手环刺痛了神经,整个人陷入短暂的眩晕。
“你冷静一点。”韩郎提醒他。
黎松楠缓了几秒钟,说:“所以你是什么立场?”
“不好说。”韩郎坐直了些,认真对待这个问题:“你可以这样理解,谁赢谁就是我的立场。”
纪长这个职位很影像黎松楠的判断,他一时间有点难以接受韩郎是个反复倒戈的角色,并不十分相信,也许还有他看不到的东西。
韩郎观察了黎松楠一会儿才开口:“我先向你介绍一个人,白特,一号宫设备主控,你应该认识他吧?”
黎松楠点点头:“我单方面认识他。”
白特是黑客界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葛雷和灰咕咕经常提起白特这个人。
“白特也对我说他单方面认识你来着。”韩郎手指有频率的敲着桌面,“他说你的两个朋友灰咕咕和葛雷都很强,所以他废了好大劲儿。”
黎松楠表面上不动声色,脊背已经出了很多汗,看样子白特给葛雷和灰咕咕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他一直让灰咕咕和葛雷躲避白特,不要在虚拟世界对白特的地盘有所接触。
韩郎没从黎松楠脸上看到一些平静之外的神色,有些失望的继续往下说:“祝维的那段记忆被永久销毁了,没有任何办法复原。”
黎松楠两只手拍在桌子上,猛地从椅子上弹起,他半个身子都探过桌子,瞪着韩郎压低声音恼怒的问:“你说什么?”
“你明明都听见了。”韩郎低头看着黎松楠手腕上的手环,它看起来似乎失去作用了。
韩郎看着近在咫尺的黎松楠的眼睛,淡定的说:“白教授会销毁一切证据,从祝维的记忆开始,到什么结束,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黎松楠再也扛不住手腕的痛感又跌坐回椅子里。
像是同时坠入崖底。那份记忆的作用能让白教授被合法审判,如果没有那份记忆,那么他们现在做的一切都是不合理的。
擎拲城不会承认谁的英雄梦,也不会在没有任何说明的情况下给他们吹东风。
而且更让黎松楠觉得难受的是,那是祝郁锡的念想。
“你的选择是,承认你在未批准的情况下给自己装入了义肢,按照擎拲城对基地研究的约束,你会蹲八年牢。”
黎松楠怔愣了一下,随后笑出来:“现在是什么时候?现在已有的进化人除了我自己,哪个不是出自白教授的手?那他呢?一个进化人八年,那白教授毕生都不够。”
韩郎敲着桌面的手停了一下,“当然,你不承认的话…”
“怎样?”
“那我会在不久后放你走。”韩郎的回答很让黎松楠意外。
韩郎解释着:“否则我不知道祝郁锡会做出什么事来。而且从你这个反应看,你似乎对我有所误解。”
通常选项的第一个程度都会浅些,黎松楠以为第二个选项会是对自己更不利的。
韩郎说:“我是纪长,不是流-氓。”
“替白教授做事,无异于流-氓。”黎松楠说。
“不反抗的话八年服刑,反抗的话也需要过更久这种动荡的生活,反抗有意义吗?”韩郎问他。
黎松楠听到这个问题后反倒很放松,这次换他用手指敲击着桌面,他说:“我反抗的意义在于其他同类可以不过这种生活。”
韩郎没再说什么,起身离开了。
黎松楠坐在椅子里一动不动整整五分钟,直到听到一声微弱的提示音后,确认韩郎乘坐的电梯已经到达地面。
他才把手放在桌面之下,摸出来了一个坚硬的白色小片,一点一点的磨蹭着手环,那里已经被反复摩擦出了豁口。
祝郁锡站在霓虹馆久久出神,过了一段时间再一次护送进化人到达这里的ningchen跟他打了照面。
ningchen关于隗泊的情绪又被唤起,同时唤起的还有关于祝郁锡父亲留下的那段记忆的抱歉。
她已经和黎曦大吵了一架,甚至连带着关于隗泊事件的怨气,对黎曦动了拳头。
她早就觉得需要先把记忆公布,一是保险起见,二是她希望快一点,进化人的日子很难过。
时间越久,她和黎曦之间的不理解越多。
她是个心理医生,每天面对的都是个人,而黎曦是社会心理学教授,ningchen觉得,比起个体,黎曦更关注群体。
记忆没有了,灰咕咕和葛雷长时间待在别墅,几乎不到一个小时,整个别墅的进化人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这对他们来说几乎是毁灭性的打击,他们不了解黎松楠他们在做什么,只当记忆是全部希望。
这个消息正在往多有进化人和半机械人中扩散,ningchen也稍微理解了那么一点群体的恐慌后果的威力。
“你还好吗?”ningchen问他。
祝郁锡眼神失焦,愣愣的点了点头:“还好。”
这看起来并不是还好的样子,ningchen深呼了一口气。
“白教授会有报应的。”ningchen说。
祝郁锡笑了一下,ning被他不合时宜的笑声搞蒙了,回头不解的看着他。
祝郁锡说:“当别人用会遭报应的安慰我时,我就该意识到没有公道可讲了,规则和制度有处可寻,报应归谁管啊?操。”
空气像是按了静止键,两个人都被思绪牵进放空的境地。
哀莫大于心死的表现大概就是放空,祝郁锡发现自己好像想了很多东西,但没有一样是关于这绝望的生活。
玉米田,火堆,勋章,祝郁锡反应过来时不明白自己想了些什么没意义的东西,直到他不受控制的想到了黎松楠。
他突然觉得自己想到的这些未必没意义,这些东西可能已经在潜意识里被他赋予了其他意义。
因为他坚信黎松楠的意义,象征着生机和希望,代表着爱和热情。
祝郁锡拍了拍太阳穴,强迫自己清醒过来,他对ningchen说:“走吧,还有那么多人没有转移过来。”
ningchen也从沉思中醒过来,有点发懵的看着祝郁锡,不懂得他的精神支撑来自哪里。
或许这个游戏已经进入了排队结算区。
但祝郁锡在结算区刷过手段已经有了先例,他对ning说:“亡命之徒,不妨大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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