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的薛良辅转念间便说出两个极为实用的法子,就象是终年在海上杀人掠货的积年惯匪一般,胡万里心里不由的有些温暖,这足以说明薛良辅这段时间也在处心积虑设身处地的考虑着这事。

    伍子顺却没想那么多,这种阴损的法子,他自然不会让胡万里说出来,当下便颌首道:“薛先生的法子与在下不谋而合,在海上袭击,不易掌控分寸,还是沉船妥当,失火、触礁引发沉船都不易令人生疑。

    益王府的人不仅不熟悉航海,熟悉水性的也寥寥无几,夜间沉船,乃是上策,不仅便于少爷假冒顶替,也便于控制伤亡,不过,最好是等他们晕船之后再动手。”

    “控制伤亡?”唐金宝有些不解的道:“难道不一锅都端了?”

    “没必要多造杀孽。”胡万里缓缓开口道:“王府年幼子弟还是都留下来,他们与朱厚烨接触的少,年纪也小,坏不了事。”

    “少爷宅心仁厚。”薛良辅微微颌首道,他心里很清楚,之所以不斩草除根,是需要这些个王府子弟向天下人,或者是说向京师朝廷大员证明胡万里这个冒牌益王的身份,真要是益王一脉都死绝了,汉武的玉山郡王也的灭口,那必然会引人猜疑,传出风言风语。

    略微沉吟,他才道:“益王的那些个物事,特别是信物、冠袍、腰带、饰物等紧要之物要安排专人负责,不容有失。”

    “这是自然。”伍子顺点了点头,便看向唐金宝道:“这事不能让其他人知道,益王、崇仁郡王,就由咱们两人负责。必须干净利落,不留后患。”

    黄昏之后,正是退潮之时,一溜十艘飞剪船挂了不容易被风吹灭的气死风灯,迅速的驶向外海。因为厦门港的缘故,东兴港这些年在进出厦门航线的岛屿上修建了大大小小的灯塔,晚上夜航已是极为安全。

    不过,半个多时辰,船队便进入了海峡,六七月的海峡风浪大。飞剪船虽说利于破浪,但在海峡中航行仍然是颠簸的厉害,而且船速甚快,从未出过海的益王府、崇仁郡王府的上下人等哪里经受的住这等摇摆颠簸,进入海峡时间不长,一个个都是晕船晕的厉害。面色苍白,眩晕恶心,精神萎靡。

    凌晨寅之交时分,正是黎明前的黑暗,船队中间船形最大——益王朱厚烨一行乘坐的那艘飞剪船的底仓中部突然冒出一股浓烟,浓烟迅速在底仓弥漫,待的尖锐的哨声响起。火势已经迅速的蔓延开来,火势熊熊,根本就无法近身。

    “走水了!走水了!”

    惊慌失措的喊声随即在底仓中响起,从睡梦中惊醒,还没完全从晕船状态中恢复过来的益王、崇仁郡王及其侍卫亲卫随从冲出舱房,一见这情形,不由的惊慌失措,谁都清楚,通往甲板的通道便是着火那地方。

    飞剪船体型瘦长,装载空间远不如风帆战船。人多船少,所有的船只都是超载,核定六十多人的底仓生生挤了二百多人,心慌意乱,加之又不熟悉底仓环境的他们登时就象没头的苍蝇一般乱窜。到处寻找着其他能够逃往甲板上的通道,底仓中本就不宽的通道立时变的混乱嘈杂拥挤不堪。

    受过紧急避险训练的东兴港兵丁遇上这种情形也是束手无策,一名军官立即高声喊道:“大家不要慌,听命令。”才说的半句,就被一口浓烟呛了回去。

    一见这情形,益王朱厚烨心里登时就生出一股不详的预感,他连忙闪身退入舱房,低声命令侍卫关闭了舱门,心里紧张的想着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起火的位置恰恰就是通往甲板的通道位置,这事情太蹊跷了。

    不过,他也想不明白,如果东兴港要杀他,根本就不用这么费劲,从建昌府到厦门这一路上,东兴港要杀他,简直就是易如反掌!何必如此大费周折?

    “咚咚咚”急促的拍门声响起,崇仁郡王朱厚炫的声音在外响起:“王兄!王兄!”

    听的朱厚炫的声音,朱厚烨心里猛的一惊,东兴港没有理由杀他,东兴港千辛万苦逼迫他造反,一路将他接出来,根本没理由杀他,杀了他对东兴港没有任何好处!有理由杀他的是这个二弟朱厚炫!

    他死了,东兴港必然会推举二弟朱厚炫这个崇仁郡王出头勤王清君侧!他死了,唯有对二弟朱厚炫有好处!想到这里,他不由的心乱入麻,略微沉吟,他才隔着舱门沉声道:“二弟,我很好,外面混乱,你先回舱房,东兴港兵丁自会救火!”

    朱厚炫哪里知道自己在朱厚烨眼中成了纵火的嫌犯,听的这话,他有些疑惑的道:“咳咳咳,王兄您真没事?”

    朱厚烨语调尽量平缓的说道:“没事,舱房安全,二弟赶紧回舱房。”

    侍卫长钱上辛眼见烟雾越来越浓,朱厚烨却根本没有开门的意思,连忙一拉朱厚炫的袖子道:“王爷,赶紧回舱房,这里不能再呆了。”

    混乱中,有人喊了一声,“砸舷窗,可以砸舷窗逃生!”

    朱厚炫一走,一直在附近伺机而动的伍子顺便上前接着拍门,“殿下,快开门,砸舷窗逃生!”

    听的是伍子顺的声音,朱厚烨不由暗松了一口气,连忙命令开门,伍子顺和两个兵丁一进来,便急切的道:“关门,烟雾太大。”说着,便上前熟练的卸下舷窗玻璃,推开舷窗,道:“从这里下海。”

    舷窗一打开,清凉的海风随即灌了进来,舱房中众人都是精神一振,看着外面黑兮兮的海面,听着波涛声,朱厚烨脸色苍白的道:“本王不会水!”

    舱房中的几个侍卫和近侍也都是面面相觑,他们也不会水。有两个侍卫倒是会水,却只是在河里游过,这可是大海,而且是海中间,而且还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间。

    “能不能从舷窗爬上甲板?”一个侍卫沉声问道。

    “当然可以。”伍子顺点头道:“不过。这火太大了,这船根本保不住,尾舱还有弹药库,这种情形下,没船敢上来救援的,只能是下海。还是省点气力在海中等待救援。”

    一听尾舱还有弹药库,几人神情都是一紧,朱厚烨犹豫着道:“他们救援的及吗?”

    “放心,有我在,殿下绝对不会有事。”伍子顺语气轻松的道:“殿下最好将冠袍都脱了,海水中碍事。将头发用网巾兜着,另外将紧要物事都收拾好,不要慌,还有时间。”

    伍子顺边说边脱下了自己的军装外套,又躬身从床底下拖出了两个浮环——用软木制成的圆形的浮环,也就是最早的救生圈,宋代就有了的。“这是浮环,套在腰间,便沉不下去,殿下爬出舷窗就可以套上。”

    见的这情形,舱房中众人都松了口气,有这浮环,确实没多大的危险,毕竟这前后都还有船只,必然会及时救援,朱厚烨也不再迟疑。连忙除冠解衣,随后在侍卫的帮助下爬出了舷窗,舱内众人没人意识到,这舷窗就是死亡之门!

    在崇仁郡王朱厚炫的舱房中,唐金宝也在上演着同样一幕。

    甲板上。胡万里戴着乌纱折上巾,身着赤色盘领长袍,腰系革带,脚上穿着一双皮靴,这正是益王朱厚烨的常服打扮,薛良辅静静的站在黑暗中打量着他,半晌,才开口道:“少爷这身打扮,在海里不会碍事罢。”

    “不会,顶多这帽子不保。”胡万里笃定的道,这些年来,他的水性可是大有进展,这点子把握还是有的,背手在甲板上来回走了几步,他才道:“先生害怕吗?”

    “少爷放心,属下这把老骨头还经的住折腾。”薛良辅含笑道:“好在是夏季,否则还真有些够呛。”稍稍一顿,他才接着道:“少爷,该下海了,后舱还有弹药库。”

    胡万里点了点头,弯腰拾起一个浮环递给,接过浮环,发现有绳子系着,薛良辅一转念便明白,这是胡万里担心他的安全,刻意将两个浮环用一根长绳连接在一起,以防冲散,他不由的心里一暖,道:“少爷,这被发现了,却是有些不妥。”

    “没事,我身上带着刀呢,安全了,我就用刀削断绳子。”胡万里笑了笑,道:“我先下去,待我浮出海面,先生再跳。”

    在漆黑冰凉的海水中,伍子顺、唐金宝两人象死神一般,守在舷窗下的海面尽情的收割着一条条生命,两人这十几年来练的一身好水性,别说众人没有防范,就算是全力防范也挡不住两人的猎杀。

    “轰!”大火引爆了底仓的弹药库,虽然飞剪船上的弹药储藏的不多,但剧烈的爆炸很快就将这艘下海才二个月时间,也是东兴港迄今为止最大的一艘飞剪船的船尾炸碎,船只很快就进水下沉,同行的九艘船纷纷降帆,开始进行打捞搜救,不过因为天还没亮,黑暗中根本就无法进行有效的搜救,只能从呼救声来判断位置,而呼救声往往会引来无情的猎杀。

    一口气杀了二十多人,天边也泛起了鱼肚白,伍子顺有些乏累的套上一个抢来的浮环上休息,一股快速的水流自脚底流过,他不由的心生警惕,这不是人在海水里游动能够产生的,他的脸色猛然苍白起来,鲨鱼!大量的血腥味引来了鲨鱼!

    “有鲨鱼!”伍子顺惊的扬声高呼道。

    确实有鲨鱼,伍子顺、唐金宝两人在海中大肆杀戮,开始吸引鲨鱼前来捕食,海面上紧接着响起的一声惨叫证实了伍子顺的猜测,还在海中的人登时都惊恐万分,好在天色渐渐亮了,已经能够大致看清楚海中的人。

    九艘在周围快速的游弋的飞剪船上也发现了鲨鱼,加快了搜救的速度,当胡万里拽着绳子被拉上船来,船上三个王府的护卫兵丁立刻便响起一阵欢呼声,“益王获救了!益王获救了!”的呼声响彻海面。

    胡万里在甲板上没多停留。随即便被众人殷勤的转移到了下面的舱房之中,虽说很清楚这些护卫和侍从并非是朱厚烨跟前的人,都是平日里只能远远看着益王朱厚烨的,但胡万里仍然还是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待的发现众人神态恭谨。殷勤的围着他忙碌,他才渐渐的放下心来,他也不开口,只是从舷窗外盯着海面。

    比胡万里还早一步上船的薛良辅换了身衣服便匆匆赶过来拜见,一进舱房,他便上前躬身见礼道:“益王殿下受惊了。”

    “咳咳”胡万里轻咳了两声。才沙哑着道:“崇仁郡王救起没有?”

    “殿下放心。”薛良辅躬身道:“郡王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必然会逢凶化吉,在下这就遣人去其他船上打探消息。”

    胡万里沉声道:“孩子,让他们先救孩子!”

    “殿下安心休养。”薛良辅连忙躬身道:“在下这就去传令。”说着便躬身退出,一上甲板,便沉声下令。“用旗语通知各船,先救孩子!”

    天色大亮,海面上的鲨鱼数量也多了起来,凶猛的攻击着尚在海中起伏的人们,面对这些海中霸主,别说是建昌府那些个水性不好的侍卫护卫,就连水性好的伍子顺、唐金宝两人都只能听天由命。

    站在船上的人们看着接连不断有人被鲨鱼撕咬。一众王府的护卫兵丁,一个个都吓的面如土色,船上的船员水手却是没时间恐惧,而是再次加快了救援的速度,一个接一个的落水者被快速的拉上了船。

    半个时辰后海面上归于平静,再也看不到一个人影,只剩下饱餐一顿的鲨群在海中时隐时现,不愿意离开,所有人心里都明白,这个时候还没有被捞上船的。多半已经进了鲨鱼的肚子。

    各船开始清点搜救上来的人员,半个时辰后,薛良辅再次走进胡万里的舱房,一进门,他便放声痛哭。见这情形,胡万里心里不由的一紧,难道伍子顺、唐金宝两人遇难了?他脸上的神情登时就凝重起来。

    “禀益王殿下。”薛良辅抽泣着道:“崇仁郡王没有没有被救上船来。”

    一听这话,崇仁郡王府的人登时就神情黯然,谁都清楚,郡王爷此时多半是进了鲨鱼肚子,想到郡王爷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不少人都哭出声来。

    “二弟。”胡万里以袖掩面,干嚎了几句,这才急切的问道:“小世子们呢?”

    “殿下节哀。”薛良辅戚声道:“十几个世子郡主只有八个被救了起来。”

    有八个已经足够了,胡万里佯装伤心了半晌,才道:“东兴港伤亡如何?”

    薛良辅自然知道他最关心的是伍子顺和唐金宝二人,略微沉吟,他才道:“失踪了十二名兵丁。”

    “失火原因查明没有?”胡万里接着追问道。

    “回殿下。”薛良辅躬身道:“听说是有人夜里起解,没有固定好烛火,同房之人多晕船,待的发觉,火势已大。”

    这话虽未明说,但旁边侍候的几人却是一听就明白,这是指的他们王府的人,东兴港的兵丁可不会晕船,胡万里沉吟了片刻才缓声道:“倒是拖累你们了。”

    “还望殿下节哀。”薛良辅躬身道:“天降大任,必劳其筋骨,苦其心志。”

    “下去吧。”胡万里挥了挥手,待的薛良辅退下,他才扫了跟前几人一眼,道:“传本王令旨,所有人务必严格遵守东兴港船上的所有规矩!本王不希望再发生任何意外!在本王跟前侍候的人必须以身作则,你们听明白没有?”

    听的这话,舱房里众人不由的心花怒放,这话等若是将他们都提拔到了益王身边侍候,对他们而言,这简直就是一步登天!在益王跟前侍候,这地位和权势和之前相比,那可是天差地别!众人忙跪下,齐声道:“谨尊殿下令旨。”

    胡万里瞥了众人一眼,缓声道:“海上航行还有一段时日,也不便调派人手,都实心办差,表现的好,就留在本王身边。”

    还要看表现!众人登时有些失落,不过马上就回过神来,没点本事,岂能在益王跟前侍候?至少他们是因祸得福,获得了在益王跟前表现的机会不是!人人心里都明白,这就是他们这辈子最大最重要的一次机会!

    一众人连忙精神振奋的道:“谢殿下抬爱。”

    胡万里很清楚,此时不宜大量的招东兴港的人到跟前侍候,容易令人起疑,必须在这批王府的旧人里提拔培植起自己的班底,当下,他便指着一个站在门口的护卫,道:“你,通过船上的旗语,马上详细的清点一下这次意外的损失情况。”

    “小的昌浩,尊命。”

    “新蒙大难,必须尽快稳定人心,你,马上将这艘船上三个王府的所有人员详细的统计一番,分批带来引见给本王。”

    “小的冯胜奎,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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