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夫人见赵五娘以孝期未满为由婉拒这次提亲,笑道:“姐姐误会了,我们哪有说媒?”

    蔡谷也道:“我夫妇二人不过是说顺嘴了,觉得棘奴和贞姬挺般配的而已,并没有别的意思。”

    赵五娘心说你们以为我看不出来么?你们就是来说媒的。

    她当即直言不讳地说道:“族长、阮妹妹,你们二人何必瞒我?我早已知晓你们的来意了。”

    阮夫人闻言,顿觉有些尴尬。

    蔡谷见赵五娘已将话挑明,  只好说道:“其实不算正式说媒。曹仲道有意让他家三郎娶贞姬,我夫妇二人不过是代人家向嫂子征询一下意见。”

    赵五娘愣了片刻,道:“既然曹仲道有意,那他为什么不亲自来,而是请你们代为征询?”

    蔡谷道:“人家也知道贞姬孝期未满,不便公开来此提亲,  只好出此下策。”

    他又说道:“嫂子,  贞姬再有五个月就出了孝期,  现在考虑此事也不算特别早。”

    赵五娘哪里肯答应,却又不好直接拒绝,甩脸子走人。

    思前想后,她便想好了理由,说道:“其实早在伯喈生前,我夫妻二人就已经给贞姬挑选了一户好人家,只是后来家遭巨变,先夫遇害,才不得不将定亲之事延后。”

    蔡谷、阮氏夫妇二人闻言,大感意外。

    蔡邕和赵氏已将贞姬许配给别人了?怎么自己以前从未听他们提起过?

    蔡谷愣怔片晌,才回过神来,问道:“嫂子已经给贞姬选了夫婿了?”

    赵五娘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阮夫人问道:“怎么从来没听姐姐提起过?敢问是哪家的公子?”

    “泰山羊伯义。”赵五娘说出了一个名字。

    羊衜字伯义,是泰山羊家的公子。

    蔡谷不由得笑出了声:“可是那个鳏(guan,  一声)夫羊衜(dao,四声)羊伯义?”

    那个羊衜本是有家室的。其妻姓孔,也是名门之女,多年前就已去世。

    因此,  蔡谷毫不客气地称他为鳏夫。

    赵五娘也觉得有些尴尬,  嘴上却说:“是又如何?”

    蔡谷大笑数声,道:“你这个做母亲的,不让她嫁给曹家当原配,却要她进羊家给鳏夫当继室?不觉得太掉价了么?”

    阮夫人也笑道:“姐姐,你到底怎么想的?”

    赵五娘内心深处其实也不想选那个姓羊的鳏夫做自己的女婿。

    毕竟,当继室哪有当原配好。

    按礼法,继室天然就比原配低一等。

    继室生下来的子女,尽管也是嫡出,却也比原配生的地位要低得多。

    在原配嫡子和继室嫡子都在的情形下,按礼法主人死前一般会优先让原配生的嫡子继承家业。

    原配之子如果强势一点的话,是完全可以在父亲死后将继室及其子女扫地出门的。

    赵五娘今日将羊衜搬出来,只是为了堵蔡谷、阮氏夫妻二人的嘴而已,却不想弄巧成拙,反倒让自己变成了个笑话。

    她感觉自己的脸上微微有些发烫。踌躇片刻,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实不相瞒,先夫生前得罪了宦官权贵,不得不流亡他乡十二年。那十二年中,幸有羊伯义暗中照应,才得以留得性命,再见天颜。”

    蔡谷似乎明白过来,问道:“堂兄他生前是想要报羊伯义的恩?”

    赵五娘颔首道:“不错,他想与泰山羊氏结成秦晋之好,只是珍儿死得早,只给我们夫妻两个留下袭儿一个孙子,导致他没法将孙女许配给伯义之子。而我们夫妇却有两个女儿。因此他打算将贞姬嫁给羊伯义。”

    蔡珍,就是蔡邕之子,蔡袭的父亲,很多年前就去世了。

    十七年前,蔡邕曾在一封写给天子的奏章中表示自己时年四十有六,孤特一身,没有男嗣。

    实际情形却是蔡珍当时刚死不久,而蔡袭尚在娘胎,因此蔡邕要说自己“孤特一身。”

    阮夫人听了赵五娘讲述的蔡邕生前遗愿,不觉有些遗憾。

    看来曹棘奴这亲,是结不成了。

    她又有些不甘心,问道:“那贞姬与羊伯义的亲事可定下来了?”

    “那倒还没有。”赵五娘道,“先夫只是曾经向我表达过这个想法,还没付诸实施,就……就遇难了。”

    说到这里,她不禁用手拭泪。

    蔡谷见状,连忙说道:“大嫂节哀!”

    阮夫人这才明白过来,敢情蔡邕还没来得及将贞姬许配给羊伯义,就走了?

    她随即问道:“那羊伯义知道此事么?”

    赵五娘说道:“他还不知道,先失生前并没有和他说过。”

    阮夫人闻言,放下心来。

    看样子,贞姬还没被她父母许配给他人,棘奴还有机会。

    只是,要怎样才能让赵氏放弃羊伯义,选择曹棘奴呢?

    正思量间,忽听见门面脚步响。

    转头一看,却发现有个年约二十的少妇走了进来。

    这个少妇姓蔡,名琰,字昭姬。

    她生得美丽端庄,又多才多艺,是举世闻名的大才女。

    坐在席上的蔡莹见蔡琰进屋,连忙起身,甜甜地叫了声堂姐,又要她抱。

    蔡琰走到客厅,与母亲、堂叔、堂婶见了礼,这才搂着蔡莹到席上跽坐。

    她虽是蔡邕之女,却早已嫁出去了,因此不算蔡家人,按礼法不用守孝。

    蔡贞姬现在不在家,住在蔡邕墓地附近的草棚里守孝,这事蔡谷和阮氏二人是知道的。

    蔡琰刚才在进门前,就听到屋子里三位长辈在谈论给自己的妹妹提亲的事,不由得问蔡谷:“堂叔,现在贞姬孝期未过,怎么就来说媒?”

    “并非说媒。”蔡谷笑道,“只是私下里替曹家人传达一下联姻之意,如果令堂同意,他们会在五月孝期过后,公开前来提亲。”

    蔡琰“哦”了一声,又问赵五娘:“阿母打算将贞姬许配给曹氏子?”

    “为母哪有此意?”

    赵五娘心中有气,望了望蔡谷,又瞥了阮夫人一眼,又对蔡琰说道:“是你堂叔和堂婶有意如此。”

    蔡琰微微一笑,道:“曹家其实并不差,既是一方豪族,又是官宦世家,家族里两千石以上高官多如牛毛,还出过三公,与蔡氏也算门当户对。”

    屋内三个长辈似乎是没想到蔡琰对与曹氏联姻之事竟然会是这个态度,都有些惊讶。

    赵五娘讶然道:“女儿,你也希望为母把你妹妹许配给曹氏子?”

    “曹氏与蔡家也是世交。”蔡琰道,“母亲将贞姬许配给曹氏子可有不妥之处?”

    “傻孩子!”赵五娘道,“曹氏与我蔡家是世交不假,可人家……人家靠宦官起家,这名声不好听啊!贞姬堂堂大儒之女,却嫁进曹家,传出去不会惹人耻笑?”

    士族最重名声,与宦官之后结亲,会惹人笑话,赵五娘自然不愿意。

    蔡谷、阮氏夫妇见赵五娘说出这话,一时不知应该如何反驳。

    蔡琰寻思片刻,委婉地说道:“可是曹氏现在为兖州之主,轻易得罪不得。”

    阮夫人也附和道:“是啊,得罪不得。”

    “那倒也是。”赵五娘知道现在的兖州牧正是蔡邕的生前好友曹孟德。

    她并不想平白无故地得罪曹氏,可也不想将女儿嫁给宦官之后。

    蔡琰心中有了主意,却碍于蔡谷、阮夫人在场,不好明说,只得请母亲借一步说话。

    赵五娘正左右为难,见女儿请自己和她一同出去商量此事,便请蔡谷、阮氏夫妇在客厅少坐。

    她自己引着蔡琰出了客厅大门,走进西厢房,这才转身问道:“昭姬,你说为母当如何是好?将贞姬许配曹氏子,我实不甘心,可不答应这门亲事,却会得罪曹氏。”

    蔡琰道:“女儿已有主意,只是不知堂叔和堂婶是替哪位曹氏子说媒?”

    “是曹棘奴。”赵五娘低声说出了曹恪的小名。

    “棘奴?”蔡琰想了半天,也没想起这人是谁。

    “是你世叔曹仲道的三公子。”赵五娘见女儿想不起来,于是给了她一个提示。

    蔡琰这才想来,曹德是有这么一个儿子。

    自己当年随父亲从会稽去洛阳,路过谯县,曾去曹家做客,见过曹棘奴,发觉他有些呆愣,因此不怎么喜欢他。

    听母亲说想娶蔡琬的居然是曹恪,蔡琰不由得笑了一声,道:“原来是那个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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