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内外,群情激奋,高喊万岁震耳欲聋,帝都成千上万的百姓,压抑了这么多年的激情终于在这一刻爆发出来。琳琅天此时觉得一切都醉熏熏的,事情怎么会突然逆转,这中间到底经历了什么?

    他放眼望去,只见百官中有个黑影一闪,那正是弥荒大师再次施展逃跑的战术,他忙叫瓶簆带人去看看,但早就不见了踪影,外面几十万群众在欢呼,在跳跃!然后他们安静下来,一起给太子磕头,高喊着万岁万岁万万岁!

    只有德妃娘娘黯然离开,心里说不出悲伤还是喜欢。她步履蹒跚,即使身旁有兰妈搀扶,身体也支撑不住。一路上她哭哭笑笑,胡乱说的话兰妈她们也听不明白,只当受不了刺激,都好言劝道哈:“总算沒事了,太子果然就是小王爷!”

    兰妈她们心里高兴,一路上还跟欢庆迎行的人们载歌载舞,却没听见德妃娘娘在软轿中哭道:“不是娘错了,也不是你错了。是老天爷不高兴,这个世道容不得我们娘儿。”

    在她的泪光中,她在冷笑。好一个国师,还想糊弄本宫。既然两滴血可以相融,那太子果是本宫所出,本宫怎能容你胡为?但她无法接受现有的一切,她感觉世界忽然抛弃了自己。

    进了仁孝宫,她说身体不适,叫人不得打扰。兰妈等伺候她睡下,撤了纱幔退下,在外边小心守候。

    再说琳琅天终于正名,又得了高皇帝旨意,不日将名正言顺上位,也算是人生赢家。虽说心里依然有些梗阻,但也只得释怀。星儿回来还须时日,眼下他事情还不少。

    太子妃筱笙已经赶回,满心欢喜,正憧憬着皇后凤位,就听得灵儿欢快地进来急道:“太子爷回来了,娘娘还不快快迎接。”

    琳琅天早就进来,一把抓住她的柔胰笑道:“你我夫妻本是一体何须如此,况且你长途跋涉甚是辛苦,好好休息。”几问话哄得太子妃喜实颜开,急叫侍儿好酒好菜摆上。

    琳琅天虽满面笑容,实则内心凄苦。眼前女人无法言语,心上人远在天边,梦中女神更是飘渺如同虚幻。他少不得借酒浇愁,喝了几杯,扶着笙儿入了红账。太子妃一夜温柔,自然用心许多。

    外面伺候的,灵儿一脸狗仗人势,吆五喝六。而绿萝等心神凄凉,暗自思念主子。

    琳琅天睡到半夜,似睡非睡,突然眼前现出人影,细看居然没有脸面,凄厉叫声响起,你非杀戮,逼我杀戮。然后自己漂零半空中,亲眼目睹星儿雪儿香香翠翠瓶簆一一坠落下去。直到最后屏儿出来,牵扯他心里难受,大喊声不要!

    筱里也在美梦中,不想被惊醒,却见月光下,太子惊吓得内衣全湿,神色慌乱坐起,大口喘息。

    “太子,您怎么啦?”她一脸不解,“一切都好,你担心什么。有臣妾父王在,谁也不敢对您说半个不字。”

    琳琅天起身,道:“有你在,我自然安心。只是想起过程实在惊险。梦中回放,触目惊心。扰了你好梦,我去院里走走。”

    筱生百般不愿,还要强行拉扯,却听得中宫忽然炸开了锅,太医仆人进进出出,大声嚷嚷不休,不一会儿,又传连皇帝都过去了。琳琅天暗叫声不好,正要派人过问,却见明阳哭哭啼啼过来,见了太子也不跪拜,只悲嚎一声:“皇后娘娘殁了!”他整个人也轰然倒地不起。

    琳琅天急奔而去,却见中宫门口已然挂白。

    魏良辅杨子明等百思不得其解:“都说母凭子贵,我们太子历尽千辛万苦总算熬出了头,功成名就,德妃娘娘怎么就没了?却又偏偏是一丈白绫去了极乐?”

    琳琅天叫过裕老爹仔细问了来由:“你可曾第一时间详细地对她说了?”

    裕老爹老泪纵横:“我可是当面说的明明白白,你琳琅天就是我的好外孙。再说滴血验亲已然明了,我这个傻女儿这是为何,为何?”

    琳琅天带着众人进入中宫,嫔妃宫娥一起望而拜之;各位大臣及其内眷,无不望风而来,皆匍匐在地不敢抬头。直至高皇帝跟前,琳琅天才下跪参拜。

    “母后,母后,你为何而狠下心来要抛弃我而去?”琳琅天想让自己变得更加凄惨悲哀,不过,他的身体却没有任何反应,他连几滴吝啬的眼泪也挤不出来。直到此时他才忽然明白,事情明了之后德妃娘娘,也就是他的母后为何要做出如此决绝的举动。

    她跟自己一样,就算知道了自己身体就是她所赐,也无法在亲身母亲去世之后流下一滴眼泪。皇后娘娘何尝不是如此?就算她知道琳琅天果真是自己儿子,也无法在感情上接纳他了。

    本是母子,却是陌路人!

    回到偏殿休息,香儿因为并没有报备宫中,身份未定,还是以侍女身份跟随左右。两位师傅、雍亲王爷、南安大人也聚在一起。大总管明阳进来道:“太子殿下,传皇上口谕:朕身心俱倦,皇后当以国葬之,着太子琳琅天统筹。”

    南安大人一把拉住他:“总管莫要走,皇上难道没有别的话?”

    明阳神色凄凉,摇摇头:“皇后沒了。皇上心情极为恶劣。这不,又没有吃东西,独自一人回了,谁也不敢说什么。太子殿下,老奴告辞。”

    “既然皇上旨意如此,不知太子殿下如何安排皇后葬礼?”魏良辅觉得此时自己该为太子有些担当。太子尚未说话,雍亲王爷说了一句:“太子难道不觉得皇后突然崩了有些怪异?”

    这话似乎在敲打自己,琳琅天有些不爽,不过碍在未来国丈的身份,只得说:“皇上既然说以国葬之,当然要隆重些,本太子谨遵旨意行事为好。”

    雍亲王爷不再说什么,南安大人紧蹙眉头,不过也没有言语。香儿看在眼里,待进去内室为琳琅天整理衣帽,戴上大号时道:“雍亲王爷说的有些道理。皇后突然驾崩,事出突然必为妖。太子殿下应当为自己母亲正名,找寻凶手。”

    “凶手?”琳琅天大惊,“不会你以为母后去世不是自寻短见,反而有可能是他杀?”

    “尚未查明,香儿不敢妄断。但,皇后此时不管以何理由似乎都不会自行了结。自己儿子即将登基为帝,母凭子贵,她必然尊为皇太后,她没有任何道理……”

    琳琅天摇头道:“如果她还是认定我不是她的儿子呢?她也认定我不会认她为母亲。而且她坚持是我杀害了她的儿子,现在要顶替她儿子上位君临天下。她心生怨恨,执着于此时自行了结,按照大华礼仪,先皇驾崩太子可于灵前即位;皇后驾崩,太子当守孝三年方可即位。我觉得她就是要这种形式来报复我!”他对香儿毫无隐瞒,所有机密事件香儿几乎全程参与,所以香儿熟知他跟帝都里的所有人事,也自然知晓与星儿雪儿的情愫,甚至连瓶簆以及希文等人的真实身份,还有他心中的女神香儿也都清清楚楚。

    唯一的,琳琅天没有告诉她那个诡异的梦境。奇怪的声音,还有那个可怕的诅咒。他不敢告诉她!

    “太子心中执念,也就这般想着皇后了。”香儿叹息道,“若真要这般,皇后在听了裕老爹的说辞后并没有发作,反而要在你身份完全明了,局面如此清晰之后才突然离去?”

    “如此说来,不是我的缘故置她于死地?”琳琅天心中结打开。

    香儿柔声道:“凡是太子君临天下之后能从中获益者,均不会对皇后下手。而您是最大获益者,自然不是。太子您登基之后,皇后尊为太后,荣耀之极,她何必如此轻易了结自己?明眼人都能看的明白,奴家看来,南安大人雍亲王爷可清楚的很。”

    “还有你更明白,还懂得我的心。”

    一句话惊醒梦中人,琳琅天突然感觉到自己必须做些什么。

    “你不要害怕,”南安大人对惊慌失措进来的兰妈道,“太子想要问你几个问题,你必须老老实实地回答,不能有任何隐瞒,知道吗?”

    兰妈扑在地上,叫声太子爷:“奴家全都说,太子请问。”

    琳琅天玩弄着手中的长剑,见那红茯苓似乎在发出紫色的光芒。

    “皇后娘娘那天回来,你一直都在身边伺候吧。”

    “是。直到回到中宫娘娘说累了要安歇,奴家才出来。”

    “这么说,你是最后一个看到娘娘的人了?”

    “是……不是,奴家,奴家不会害皇后的!太子爷您是知道的,皇后是奴家的恩人,奴家就是做牛做马也无法报答她!”兰妈十分惊恐。

    南安大人很是不满:“你要听明白了。太子问你什么就回答什么。其余的不用说。”

    “奴家知道了。奴家的确是最后看到皇后娘娘的。”兰妈眼里满是恐惧。

    琳琅天微闭双目:“她没有什么不一样的表现?说了些什么?”

    “没说什么?对了,她一路上说了几句话,不过那时候人太多奴婢没有听清楚。奴婢还以为太子殿下回来,娘娘开心在暖轿里开心笑呢。”

    “那这几日她见过什么人?”南安大人突然问。琳琅天心里一紧,这些天他居然没有进宫问安。

    兰妈摇摇头:“这几日,皇后娘娘总是疲倦的很,不曾见过什么人……哦,对了,她见过一个非常奇怪的人。”

    “非常奇怪的人?”琳琅天更是一惊,“谁?”

    兰妈在仔细回忆:“应该说不是娘娘召见,而是那个人突然就出现了。当时,奴家吓坏了,还挡在娘娘跟前,娘娘推开我说要是真有什么事,你也挡不住。对,娘娘就是这么说的。”

    “他长的什么样子?”琳琅天来了精神,莫非就是他?

    “他长的很丑,眼睛是斜的,嘴巴有点歪……”

    “就是他!”琳琅天不等他说完,“果然是他坐不住,敢对我的母后下手!”琳琅天重重地击打着自己。

    “太子莫要心伤,”南安大人道,“老臣还要问她几个问题。你好生想想,他来的如何,又是如何去的?”

    “来得突然,突然就出现了。走的也很突然,一闪就……成了一股黑烟。”

    琳琅天确认在皇后娘娘去世之前,国师果然到了皇宫。

    “他来干什么?”

    “他说……”兰妈吞吞吐吐,不敢往下说。

    “说!”南安大人怒喝道,“你要敢隐瞒一个字,你知道后果!”

    兰妈吓得叫道:“奴家说,那天——

    德妃娘娘很不在意他,自顾自地坐好,道,“你来有何贵干?”

    “老道前来给娘娘送丧。”

    “大胆!”兰妈急忙上前,德妃娘娘微微一笑:“你们下去,他说的有道理。皇上此时封我为皇后,不过是拉我一起死罢了。你来送丧到也有良心。你可就是搅动的大华不得安宁的国师?”

    “娘娘好眼力,正是在下。”

    “哼,除了你还有谁能够自由出入本宫?除了你,还有谁会对本宫抱有希望?说吧,你想干什么,或者说,你还想得到什么?”

    弥荒大师一怔,忙笑道:“老道是来给娘娘送来一味药。此药一到,娘娘心病自然痊愈。”

    “哦,还真是好东西,是什么呀,拿来我瞧瞧。”

    弥荒大师于是从兜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银瓶:“娘娘,此瓶里藏有不溶血胶丸一颗。三日后,太子要在大殿上滴血验亲,在此之前,您只要吩咐宫女将此药丸容入水中,则皇上和太子的血绝不会相融。到那时,太子就是身败名裂,也算是给娘娘报了大仇,给真太子一个安慰。”

    德妃娘娘接过来,仔细看了又看:“这世上还真有这等妙药?能叫本相融的两滴血不相融?”

    弥荒大师笑道:“的确可以。”

    “好,太好了!”德妃娘娘突然大喜,叫道,“这样我就叫你三天后如何向天下百姓交代,我倒要看看你是怎样灰头土脸下不了台。到那时候,本宫定要大开杀戒,为我儿报仇!”她圆睁双目,怒不可遏,弥荒大师开心地笑:“既然如此,老道告辞。”说着就那么一摇身,又化作黑烟一缕消散了。

    确定弥荒大师的确离去之后,德妃娘娘还是喜不自禁,一个劲地催:“快把他叫来,我们要好好地合计合计。”兰妈一百个不情愿:“娘娘,你可要想好了,太子他……”

    “你再敢说一句,本宫立即毙了你!”德妃娘娘勃然大怒,兰妈无奈只有下去找人不提。

    怪不得那两滴血居然不消融,难道是她做了手脚?后来又是如何融到一起去了?

    她果然不相信我是她儿子。她果然担心我继承帝位对她不利,她要用着等方式来报复我,阻止我登上帝位?琳琅天心里很不舒服,好在南安大人是自己的心腹,也无关紧要。

    但,南安大人却接着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三天前……应该算是四天了……”兰妈扳着指头在数。那个日子应该是琳琅天宣布要在大殿上滴血验亲之后,时间对上了。

    “那裕老爹是什么时候进宫的?”南安大人追问。

    “是当天晚上,裕老爹奉旨进宫。”

    “说了些什么?”

    “他们单独见面,奴婢不敢偷听。”

    “那之后皇后娘娘又是怎么说或是怎么做的?”南安大人紧问不放。

    兰妈道:“那晚上看得出来皇后娘娘时而开心不已,时而又长吁短叹。好像坐立不安,又像是急不可待。”

    南安大人对琳琅天道:“这就说的上了。裕老爹没有进宫之前,皇后娘娘对您还有误会,那个所谓国师趁虚而入,娘娘果然中计,要对太子您下手。但是,当晚裕老爹进宫肯定把所有事情的前前后后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皇后娘娘知道您就是他的亲骨肉,误会解除,皇后娘娘心中满是期待……因此,皇后娘娘肯定在送走裕老爹之后有紧急行动,是否这样?”

    兰妈忙道:“的确如此。她急忙连夜唤来了安乐,吩咐了他几句,秦家爷爷也就急忙走了。”

    “怪不得又见不到安乐,我还以为他因为前面的事情故意躲着我。”琳琅天很是惊恐,秦家爷爷又去干什么?

    “兰妈,我且问你。皇后娘娘吩咐你去安排宫女,又要她把不消融的药丸至于清水中,你可曾安排,是哪个宫女?”南安大人又问。

    兰妈道:“是奴家的侄女儿,在文德殿当女官,一般端茶倒水都要经过她手。奴家不敢叫别人去,只有叫她……”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琳琅天大怒喝问原由,

    就有太监进来报告:“太子殿下,前面不远处有一口井里发现了一具女尸,大家都很惊慌。”

    “不好!”南安大人叫道,“太子爷,我们去看看!”

    待他们走上前去,兰妈突然放声大哭扑过去心肝儿心肝儿的叫着。

    “你认识她?”琳琅天觉得背后有一双眼睛盯着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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