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我只是不相信父亲会为了私财而犯下这么大的罪。第一,皇上的赏赐足够丰厚,家中的田庄、铺子也被母亲打理得很好。金山银山三辈子用不完,父亲没有有必要铤而走险。

    第二,我见过苏敏这个人,是个聪明人,也足够谨慎。赤东战事不断,即便他们要套朝廷的兵马,也不应该找赤东的麻烦。如果我是苏敏,我应该劫一批擎南的马。擎南是轻骑,擅长打游击。他们的马速度更快,风姿更胜,转手卖出去的价格也更高。

    而且擎南战事少,这个窟窿更容易补上。姨母是擎南将军夫人,出了事没准还能帮忙遮掩。苏敏没这么蠢放着擎南的轻骑不要,去坑赤东一笔。”

    虞清舟喝了口茶,继续说:“父亲想要钱,直接做个大贪官就好了。给吏部送礼的人可不少,何必这样兜兜转转。”

    “嗯,如此说来的确蹊跷。”

    兄妹二人对了个眼神。

    虞清舟了然地往下说:“是刘煜的手下黄启铭把我调进锦衣卫的。刘煜,锦衣卫指挥使,是东厂厂督樊霜的干儿子。

    刚开始我不在北镇抚司,后来查案论功行赏我才自请调去北镇抚司,这才能偷偷找兵马案的卷宗。”

    “那你查到什么了?”

    “查到了咱们的好二叔。虞正庭任大理寺少卿,深明大义,在火坑边推了一把兄弟,直接扔上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虞清舟笑得有些玩味,“本来证据不充足,案子还得继续审,结果当天晚上虞正庭给内阁送过去了一封父亲和苏敏的往来信件。我确实是不太相信他,锦衣卫都搜不出来的信,虞正庭从哪变来的?”

    虞清绝有些纠结了,她本以为虞正庭人不错,今日看着他和樊霜一同说话,想必是在商量些事情。

    可是,如果虞正庭真的同樊霜是一派,樊霜为什么会让兄长进北镇抚司查卷宗呢?他不怕兄长真查出点什么东西来吗?

    “牵扯上兵马的都是大罪,虞正庭就不怕牵连到他们吗?三哥还有仕途要闯,就算功过相抵嗯,不过三哥的确没受到牵连。”虞清绝想了想,又口无遮拦地说:“虞正庭是个胆小怕事的,背后必定还有人。我看他今天见了厂督像是见了鬼一样。”

    “是了,我怀疑与四皇子端王有关。端王是许贵妃所出,一直想挣个太子来当当。”

    好麻烦,虞清绝心想。

    “不过并不是我寻到的,有人看到过虞正庭进端王府了。二叔谨慎,端王府也不好进。我打算从端王的幕僚查起,但的确有些大海捞针。也就是这些了,的确不好查。”

    “是不容易,没有人脉也没有太高的品阶。”

    虞清舟有些惭愧的笑了笑,被虞清绝看到。

    “不是,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们都是罪臣儿女,大哥还能升迁已经很厉害了!我是觉得这样不是个办法。”虞清绝把双手伸过去揉了揉大哥的脸。

    “不如我们开个小酒楼,人来人往的,没准能打听到些东西。你有私房钱吗?”她早就这么想了,或者直接开个花楼,卖艺不卖身的那种。她甚至想开个小倌楼,自己能养一屋子面首,就是不知道这时候的小倌到底使用前面还是用后面挣钱。

    “我每月的俸禄和彩头都是给你的。”

    “啊?”虞清绝现在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花完了?”虞清舟丝毫没有怪她的意思,还用手拢了拢她有些松散的发髻。

    “呃你的俸禄是多少?”虞清绝没敢正眼看他。

    “十石,不过哥哥是锦衣卫,不靠俸禄过日子。”

    “那你靠什么?”

    “靠一些富商过来孝敬。”

    “”行吧。

    官商勾结,果然你也不是什么好人,兄长。

    “开玩笑的,做些买卖而已。商贾大多都会给锦衣卫一些面子。”虞清舟看着妹妹信以为真的样子,不禁失笑,又从怀里拿出了一对做工精致的红玛瑙耳坠。

    有个哥哥的感觉真不错呀!

    虞清绝突然回过神来问道:“诶?不对,那你就是有私房钱了?”

    “总得给你准备嫁妆。”虞清舟把耳坠放到她手上,接着说:“不过像你说的,开酒楼这事儿行不通。先不说商者,下九流,锦衣卫不可私自经商,得报上去。就算想办法开了,也没人管,我太忙了。”

    “那我来管。”

    “你会吗?阿婵,我记得你连字都写不好。”

    她不仅能开酒楼,还认字认账本,甚至写得出一手漂亮的瘦金体。她大学还是书法社社长呢!繁体字而已,繁体字贴她临摹过很多遍。

    对了,账本。她今天看了账本,如果兄长每个月都把俸禄给他,账本上不应该只有那么点。

    钱去哪了?

    虞清舟看她没说话,以为话说重了,正色道:“阿婵?我的意思是还未及笄的女儿家出去经营酒楼实在不合常理,哪怕你有这个能力。太显眼了,很危险。”

    “我给你露一手?我字写得好多了!瑞雪!笔墨纸砚伺候!”虞清绝小手一挥,颇为豪放地扯着嗓子喊道,显然没听到虞清舟后来说的话。

    “不不不,不是那个意思,你小点声。”

    “大哥,我们出去住吧?酒楼的话,找个人作代理,我们不露面。锦衣卫不能开酒楼,我总可以吧?家眷也不能经商吗?”

    “其实也有官商,由亲眷或幕僚代理。可你我身份不同,我知道你不愿住西苑,可大理寺卿的府上总是比外面安全的。”

    “真的吗?我现在可是失忆了。”

    虞清舟也觉得难办,这也是他不能直接去找虞夫人对峙的原因,世上没有容身之所。

    “二叔应该不知道夫人给我下毒,他做事一向谨慎。不如这样,夫人不想留我们,正好明天我去找她打个商量,名义上我们还是住在虞府的,私下偷偷搬出去。

    反正二叔也不会来西苑,就算要来,夫人也会拦住的。本来今天我就想去问问这事儿,可惜碰见厂督了。”虞清绝已经把耳坠都带上了,拿着铜镜慢悠悠地说着自己的打算。

    “那你明天去问问吧,其余的,我再做考虑。”他相信阿婵,她有这个能力,只是搬出去,搬到哪,他还得琢磨。“时候不早了,你先休息。明日不要等我用饭。”

    “好吧。”

    天色已晚,虞清舟不再多留,真心实意的夸了夸虞清绝带耳坠的样子又叮嘱了几句便离开了。

    虞清绝没留瑞雪伺候,她不习惯睡觉时有人守着。

    她想,明天得趁着虞正庭不在时去找夫人,还得查查账本的问题,准确地说是银子的问题。兄长的俸禄远远超过这些账目,原主留着钱干嘛去了?

    她躺在床上睡不着,胡思乱想。

    虞清绝不太明白这穿越是怎么一回事,她本应该是魂魄穿越,承受着原主的一切,或者身体穿越,孤身一人完成攻略。而她不一样,她似乎与这个兄长真的有血缘关系。

    她见到虞清舟第一眼的时候,一种奇异感随之而来。一直孤身一人的她看着与自己相似的容貌,心里有说不出的激动。她难以解释自己和虞清舟的相似之处。

    她觉得自己可能是穿到了平行宇宙里,虞清绝还是虞清绝,不一样的是她有一个美满的家庭。或许是原主挂掉了,由她作为替补上位。不论怎么样,自己都应该好好珍惜。

    虞清舟也还没睡,他没听劝,安顿好阿婵之后便带着那碗药和花出了门,丑时才回。然后躺在床上思考今天的事。一件是那些药的问题,还有就是妹子的变化。想着想着他就突然回忆起来父母还在时的光景。

    母亲将自己掩饰的很好,别人眼中的她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夫人,可虞清舟见过父母在院中饮酒赏花舞剑,不可谓不风流。家族的荣耀束缚得了他们的人,却挡不住他们的心。

    这个妹子从小就比他聪慧,幼时便狡猾得很,变着法的骗自己的糖和糕点。虞清舟倒是很有当兄长的自觉,心甘情愿地随她骗。

    可自从兵马案尘埃落定,阿婵也囿于西苑这一方天地,与自己渐行渐远。情深不寿,慧极必伤。他也考虑过阿婵是否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折断了骨头,他从刚开始的不相信,变成了无奈,又变成了愧疚。

    或许他不应该学武,他也应该如同父亲一样宦海里沉浮,就不会如同现在一般束手无策了。他是兄长,他是阿婵的靠山,他不能眼看着自己唯一的血亲一步一步身陷囹圄,自暴自弃。

    愧疚如鬼怪一般伴他左右,他只能尽自己所能补偿阿婵,将所有的委屈和不甘咽下,把注意力全都放在兵马案上,连带着妹妹的那份责任也扛在肩上摸黑前行。没有人知道他心中的仇恨,种种磨难将他雕琢成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

    如今阿婵记忆受损,又变回了旧时的样子,他愤怒虞夫人的作为的同时又庆幸虞清绝不似之前自甘堕落。他太不想将这份责任分给阿婵,更舍不得将阿婵牵扯进这片肮脏与危险交织的沼泽中,阿婵应该做这世上最快乐,最无忧无虑的人。

    可是阿婵并不愿做这池中鱼,笼中鸟。

    怎样做才是对呢?

    他没有关窗,夜风携月光卷过他的眉梢,眼睫,鼻梁,那双薄唇以及如瀑的发丝。他抬手挡住了眼睛,倏地笑了。

    试试吧,没有其他路了。

    冰轮高悬,泛着冷意的寒光照着皇宫的红墙黑瓦。御书房中的烛火也被吹的摇晃,樊霜过去将窗子掩上。

    “皇上莫要染了风寒。”

    “无妨,让你查的事怎么样了。”桌后的男人身着黄色常服,绣着双龙戏珠。眼角已染上风霜,生出细纹。眼神却仍像个青年,丝毫不减锋利。他慢悠悠地将看过的折子扔在一旁,开口问道。

    “太子殿下身体一向不好,这次须得要认真养病了。下毒之人已经抓住了,还在诏狱里关着。”樊霜走到桌前,帮皇上整理散乱的折子。他动作不紧不慢,话也柔和。“不会打草惊蛇,皇上放心。”

    “嗯,朕猜猜,老四干的吧?”

    “皇上英明。”

    “他也真够忙的,”皇上冷笑一声,似乎没将这件事放在眼里,也丝毫不在意自己亲儿子的身体状况。“朕这几个儿子,就属他最闹腾。”

    “许阁老也是个爱热闹的。”樊霜整理完折子,又开始洗笔。

    皇上笑起来,瞥了一眼樊霜说道:“是了,这次望州鼠疫的事儿就他叫的最欢。下次你给他把梯子,让他站在朕这金銮殿顶上说话。”

    打趣两句之后,皇上又敛了神色,“太子这性格不知道是随了谁,朕原本想着好好教他,可他既做不好又躲不开。既然太子不行,就只能是老六了,怎么说也是朕的嫡子,最好别像他大哥一样这么废物。”

    “皇上打算怎么办?”樊霜将长明递过来的茶奉到桌前。

    这也是他干儿子之一。

    “朕听闻是你今日去虞家宣旨的?”皇帝饮了口茶。

    “是。”

    “看见虞正堂家的闺女了吗?”

    “看到了。”

    “嗯,人怎么样?要不赐给老六当个侧妃吧。”皇帝笑道。

    “皇上英明,这丫头的模样是一等一的好。只是不知道以后有没有能耐吹这枕边风了。”樊霜也笑了。

    “事出从急,嫁过去了就给老六开府。要不是太子这么废物,朕留着她还有别的用处。她兄长在你手下做事?”

    “回皇上,其兄在北镇抚司任职。”

    “嗯,不必看得那么紧了,”皇帝感慨道:“朝堂如棋局,这蠢的棋子有蠢的用法,聪明的棋,也有聪明的用法。”

    樊霜走出御书房,长明在旁边掌灯。

    他站在大殿前吹了会儿冷风,从长明手中夺过灯笼,自顾自地走下汉白玉阶。长明刚准备跟上便听到一句“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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寡妇之寡了又寡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笔趣阁只为原作者摩根可乐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 第6章 第6章-寡妇的意思是啥,寡妇之寡了又寡,笔趣阁并收藏寡妇之寡了又寡最新章节 伏天记笔趣阁最新章节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