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庆山背着胳膊站在原地，他没有着急开口，眼神坚定地看向西北方向。
那个方向，有着一座又一座连成片的高山。
但国家的首都，也在那个方向。
旭日高升，遥遥挂在东南，男人挺直的身影被无限拉长，延伸到看不着边际。
背对着阳光，韩庆山缓缓开口：“叔，吃上饭不难，吃好饭不易。”
刘根顺咧开嘴笑了笑，拎着烟袋摆摆手：“吃什么好饭，让家家户户都吃饱饭，我就请你喝酒，正宗的高粱酒，在地底可是埋了十多年了。”
他语气比刚才轻松了不少，站起身拍了拍韩庆山的肩膀：“咱爪洼子村出来的老爷们，差什么都不差事。”
话已经架到这个高度，韩庆山再难说出拒绝的话，只能苦笑着摇摇头：“叔，下个季度的选种马上就要开始，你是想把我架到火上烤。”
在包产到户的春风吹满天的时候，家家户户都在盼望，村子里的土地赶紧按人头包下去，但镇上迟迟不发文件，眼看着就要选种，村里人肯定会有意见。
这就意味着，一旦上任，面临的第一个选择，到底是放开手脚大胆干，还是故步自封，等着一层层的文件下来。
说实话，不管怎么做，都容易两边不讨好。
刘根顺知道瞒不过他，笑的像只老狐狸：“年轻人嘛，烤一烤更瓷实，将来才不会走弯路。”
韩庆山：“摸着石头过河，弯路直路都少不了。”
两人说着话，村子里的人陆陆续续到来。
此时再说话就有诸多不便，刘根顺笑了笑，顺势转移了话题：“你别想那么多，我看风华就不错，年纪不大，胆子不小，脑子也很活泛，沾了她的光，这个月家里都吃两回肉了。”
韩庆山腼腆地笑了笑，带着与有荣焉的表情：“她是很有想法。”
没有故作谦虚，颇有打蛇随棍上的意味。
周围的人听到都跟着发笑，有些性子外向的，已经打趣他是个妻管严。
说说笑笑间，村子里的人全都来齐，刘根顺熄了烟袋，一瘸一拐地站到前边的台上，表情凝重。
“各位父老乡亲，今日麻烦大家跑这一趟，是为了什么大家都清楚，多余的场面话话我就不说了，再过半小时，镇上会来领导见证我们村里的选举，在那之前我想跟大家聊聊家常。”
他搬了个马扎子，坐在台上，跟平常一样和善。
“这个位置我干了快二十年，不能说劳苦功高，但也算兢兢业业，还得多谢各位父老乡亲的抬爱和配合，只不过现在的形势，我这个老头子有点跟不上了。”
他长叹一口气，抽了一口烟。
底下坐着的人，刚开始还在窃窃私语，听到他这么说，反倒都安静下来。
“老书记，你这话说的，大家都信任你，这支书你尽管当着，有什么跟得上跟不上的。”
“是啊是啊，这么多年，咱村子也没比别的村穷。”
“就是，当年要不是你有先见之明，咱们村还不知道要饿死多少人。”
……
刘根顺笑着摆摆手：“过去的事咱就不再提了，眼前最重要的还是当下。”
“大家都知道，咱们镇上交通不便，消息闭塞，新政策下来的也慢，过去紧紧巴巴能填上肚子，日子跟别的镇也拉不开差距。”
他吧嗒吧嗒抽了两口烟，满是褶子的脸上，露出一抹无力的挫败感：“现在可不一样喽，稍微晚上那么一步，就能跟别人差上一大截，我年纪大了反应慢，腿脚还不好，就不赖在这个位置上拖累大家了，咱们选几个年轻的，他们腿脚利索反应快，就算跌个跟头爬起来，也是活蹦乱跳的，多好。”
这话说完，台底下鸦雀无声。
谁不想过上好日子？谁不想天天吃饱，顿顿吃好？
人人心中都有一杆秤，他们感念老村长的付出，但也希望未来会有更好的发展。
几分钟后，台下传来一声带着玩笑意味的疑问：“根顺叔，咱们村里的年轻人一大把，你相中哪个了？”
所有人都伸长脖子，等着答案。
刘根顺却摆摆手：“那得看大家相中谁，我说了可不算，不过我觉得年轻人得敢闯敢拼，待会儿等镇上的领导来了，谁有意向接起这个担子，尽管上来说两句，大家伙的眼睛都是雪亮的。”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目光在韩庆山身上停留了几秒，又很快挪开。
乔风华觉察到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握住了韩庆山的大手。
怎么会？
事情好像朝着另外的方向发展着，仿佛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把他们的命运拨乱，又重新梳理清楚。
一切都偏离了原来的轨迹。
可乔风华有隐隐觉得，这种走向又没什么不对。
“山哥，你……”她张嘴，低声想问问韩庆山，是不是想参与竞选，却被人群中激烈的掌声打断。
韩庆山回看了她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一切尽在不言中。
选举进行了整整一天，等晚上回到家的时候，乔风华像是做梦一般。
“山哥，你真的当上村支书了？”
她总有一种不真实感。
韩庆山微微一笑，抬手轻轻弹了一下她的脑门：“你不是还投了我一票，现在反悔可是来不及了。”
“不是反悔，就是觉得有点突然。”乔风华低头喃喃道，“我以为你会有别的打算，就像报纸上说的，建厂子开公司什么的。”
根据任务者和系统的对话，她们只能阻拦攻略对象，但不能转变他们的想法。
就像韩庆山是命定的全国首富，程冬梅想要换人，只能用一些手段阻拦他的进度，却不能从根本上上干预他的选择。
按照这个逻辑，韩庆山打心眼里想做的，应该是下海经商才对。
他想了想，郑重地点点头：“之前是想过，但不管是建厂子还是开公司，都会面临很多问题，首当其冲的就是路不通，没有交通工具，没有设备……”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乔风华十分赞同，皱着眉头抱怨道：“是啊，我们什么都没有，想干什么都费劲。”
脑海中转悠了几十种想法，却有上百种阻碍，这种感觉比一拳打在棉花上还让人难受。
“没关系，以后咱们一点点解决。”韩庆山牵着她的手承诺。
在腿上打着石膏，哪都不能去的时候，他想了很多很多。
眼睁睁看着乔风华，每天不知疲倦的来回奔波，明明从小到大都没出过桐花镇，却一点点摸索着做生意，带着村里的很多人拔野菜赚钱。
那时候他总想着，要是能帮上她的忙该多好。
可后来越想越多，渐渐的，他觉得自己可以做的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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