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折厌是人,她是鬼。
不,更确切的说,她是连鬼都算不上的游魂。
所以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从折厌身上穿过,什么都做不了。
苏倦轻蹙了下眉头,第一次激发出了要提升修为,附身为人照顾折厌的心思。
她先就近找了只最小的蚂蚁尝试,或许是她天赋异禀,也或许是蚂蚁体积小,不需要太多的修为,她竟然第一次尝试就成功了。
可就在她欣喜万分要朝小折厌爬过去的时候……
小折厌就像突然感知到了什么似的,后退一步,直接把她踩死了。
苏倦没有生前的记忆,所以这是她记忆中第一次“死亡”。
那种感觉很神奇,就是你明明已经死了,却还能通过附身的方式再死一次。
跟活人不同的是,哪怕被踩得粉身碎骨,她也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痛感。
不止是痛,那些活人能感觉到的东西,她都已经感觉不到了。
苏倦很沮丧,也意识到这样的自己根本没办法还债。
于是她闭关修炼的四年,才与折厌见了第二次面。
那时,他七岁。
……
思绪飘了很远,苏倦却没有继续往下想。
因为天亮了。
日出很美,但美丽一瞬即逝,随着时间的推移,烈日越发毒辣。
苏倦的骨头还没长好,挂在树上动不了,就像案板上的一条咸鱼,被烈日摁着烤,还是不能翻面的那种。
她虽然感觉不到热,却总觉得能闻到一股烤肉的味道。
她很慌,想喊救命。
却又担心没把救她的人喊来,先把折厌喊来了。
发现自己昨晚杀过的人,今天居然还中气十足的挂在悬崖下喊救命,应该是一件惊悚的事情吧。
为了不给折厌造成心理阴影,苏倦只好作罢。
可她哪里知道,折厌早就站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耐心观察她好久了。
为了观察她,他甚至没有像往常那样闭着眼睛装瞎。
而是饶有趣味的歪着头,一双潋滟的桃花眼笑意盈盈,但这笑里,却分明带着一种叫人看不懂的情绪和兴奋。
“游魂居然也能修炼出肉身?大人,这种情况我还是第一次见,这厮恐怕不简单。”一名男子突然出现在了折厌身后。
“的确不简单。”折厌轻捻着手里的佛珠,尾音还带着一丝笑意。
听出他这笑里竟然还带着几分真心,男子的肩膀立马就抖了抖。
谁不知道他们这位大人笑得越美,杀人越狠,而这次竟然还带着真心……
男子不敢继续往下想,生怕画面太过血腥,不是自己能承受的范围,只得哆哆嗦嗦的问道:“那大人打算怎么杀她?”
“谁说我要杀她了,看她这愈合的速度,应该再过一天就能把摔断的骨头都长好了,到时候你想办法通知渡世,就说……有女子为情所困,跳崖自尽未遂,如今正躺在山崖下。”
折厌重新闭上双眼,桃花敛尽,万物息声,一切又仿佛回到了往日的温柔寡淡。
但他的声音里分明透着诡谲的愉悦:“这么有趣的小东西,真让人想亲手弄坏她。”
男子有些狐疑的瞥了折厌一眼。
不想杀她?
又要亲手弄坏她?
难道是想看她生不如死?
……
挂在树上烤了一天,苏倦觉得自己可能都烤出幻觉来了,竟然在不远处看到了一抹霜白的影子。
影子一闪即逝,等她睁大眼睛想再看清楚的时候就不见了,只剩下一片葱葱郁郁的树林。
果然是幻觉吧?
折厌怎么可能关心她的死活。
就算真的关心,见她没死,还不得再补上两刀?
苏倦自嘲的甩了甩晒得发晕的脑子,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
快了,她身上的骨头已经差不多长好了,等骨头全部长好,能动了,她就立马换个能遮阴的地方,不吃这个苦了。
她无力的靠在身旁的树枝上,闭上眼睛,试图用这种方式让自己可以好受一点。
可就在这时候,头顶突然出现了一抹阴凉,整只鬼就好似被某种强大的力量庇护,炎热,嘈杂,那些让她不舒服的因素通通被挡在了外面。
只剩下遍体的凉爽和痛快,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安全感。
是得救了吗?
苏倦恍恍惚惚的睁开眼,入眼的却是一件赤色绣金袈裟。
袈裟的主人慈眉善目,眉心还缀着一颗血红宝珠,他手里拿着纸伞,却任由自己暴露在烈日之下,纸伞稳稳的撑在苏倦头顶,只为给她一个人遮阳。
此情此景,换了哪个姑娘不心动?
别说姑娘了,就是苏倦这只女鬼的脸都非常不争气的红了红脸:“活……活佛?您就是他们口中的渡世活佛吧?”
来找折厌的时候,她也在镇上听了不少关于渡世活佛的事情。
传说渡世活佛是上一代圣僧的嫡传弟子,圣僧在世行善,功德无量,所以圆寂后化作舍利子。
舍利子佛光笼罩,传到渡世手中,不多久,渡世身上竟然也出现了佛光,于是被百姓们称之为在世活佛。
渡世究竟是不是活佛,苏倦不知道。
不过根据她从其他鬼口中了解到的消息,渡世身上的确有一种特殊的力量。
所有跟着他的人,都是心甘情愿跟着他的。
不仅如此,这些人还以跟着他为荣,以为他奉献,为他牺牲为豪。
颇有一种邪教蛊惑人心的意味,让苏倦很不喜欢。
可直到这一刻,她才终于明白这些人心甘情愿的原因。
在一个人最落魄最不堪的时候,有光突然出现,带着慈悲和怜悯……
“我是。”渡世点点头,看着苏倦的双眼,仿佛能把她整只鬼看透:“凡有所相,皆是虚妄,即为虚妄,那施主又何必为一人执着?”
苏倦的双眼猛然瞪大。
又何必为一人执着?
什么意思?
难道渡世知道了她和折厌……
苏倦不敢细想,只得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一般,死死的抓住渡世的衣角,急切道:“活佛救我。”
“万般皆苦,唯佛可渡,今日在此遇见,你我也算有缘,若你愿意,跟我走,今后就不必再痛苦了。”渡世将没拿伞的那只手伸向苏倦,袈裟上的金纹在烈日下熠熠生辉,宛若佛光普照。
一滴泪从苏倦的眼角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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